选“匾”站

刘诚龙

选边站，或是官场第一文化了。跟错了人，西瓜大官一路滚，滚落谷底，头破血流，一路见的是雪白血红，脑壳都滚碎了啊。跟错人，非常危险；跟对人，就不危险？这人未必永远。

五代有个冯道，此公被历史污名化得很，若单以“从一而终”的家天下来叙事，冯道还真不是好职员，他历经四个朝代，十个帝王，做过六个帝王的宰相，被污称为官场不倒翁。不过，若以现代公务员理念来审视，冯道是特称职的优秀公务员。有郭崇韬者，“常有大功于国，忠而可倚”，有时跟一把手后唐庄宗李存勖关系不睦，扯火不来“一日，郭崇韬以诸校伴食数多，主者不办，请少罢减。”你混账，你管到我一把手头上来了？我一把手请人吃个饭都不行啊，“庄宗怒曰：‘孤为效命者设食都不自由，其河北三镇，令三军别择一人为帅，孤请归太原以避贤路。”

唐庄宗喊来冯道，“遽命道对面草词，将示其众”，你给我起草文件，把这个郭某帽子给撸了。“道执笔久之”，冯道不做声，也不动笔：你表态，你今天到底站哪一边？“庄宗正色促焉”。站哪边？谁官大站谁那边嘛。“道徐起”，慢条斯理，说了一番真道理：“道所掌笔砚，敢不供职。今大王屡集大功，方平南寇，崇韬所谏，未至过当，阻拒之则可，不可以向来之言，喧动群议，敌人若知，谓大王君臣之不和矣。幸熟而思之，则天下幸甚也。”皇帝所说的，我哪敢不遵守？郭公所建议，您觉得没道理，不采用就是；如您就这事将郭公免职，若上面知道了所长您和副所长“之不和矣”，那您两人都可能官当不成哪。

曾国藩入职大清，九年内连升十级，谁之功？曾公刚入单位，肃顺对他特别照顾，其职位之每次上升，不全是肃顺之功，却有肃顺之力。

曾国藩拟任两江总督，朝廷是有不同意见的：汉人当那么大的官，满人摆哪？关键时刻，肃顺给曾国藩说了话。

公恩不私谢。曾国藩一封感谢信都没写给肃顺。后来，慈禧来当“所长”了，肃顺被整得蛮惨。慈禧以为肃顺与曾国藩关系那铁，两人定有“文字往来”，一查，片字都无。慈禧便放过曾国藩了——曾国藩对谁都是既不阿谀，也不排斥，不拉一派打一派，也不打一派拉一派。他搞的是“等距离外交”。人品过得硬，官品也升得蛮稳的。

“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须知海岳归明主，未必乾坤陷吉人。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两位领导叫你表态，兄弟你生逢危险之时啊，表态说跟谁，都有亏吃。不过也不用“怆神”，一边是权力，一边是感情，不跟权力走，你也不用跟私情走，我跟工作走，跟公正走。不凑他人权力边，只选自己人格匾——选能展现你人品的地方站。

“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冯道在虎狼丛中立了身，曾国藩在虎狼丛中也立德，立言，立功，更立身了。

现在困境是：两位领导马上叫你表态啊。兄弟可否行使不表态权？领导，您两位去先搞清楚，别让我为难。这是一法。另一法是，对他俩“过节”，你啥都不晓得（晓得也是不晓得）：所长，“道所掌笔砚，敢不供职？”只是我跟副所长（千万别喊“师父”），还有几件事情没完成，能否让我配合副所长做好？

先解窘再说。窘解后，对所长，兄弟不卑；对副所长，兄弟不亢——反正别去选边站。若兄弟协调功夫高，对所长说副所长之好，对副所长说所长之好，调和鼎鼐，弥缝关系，那是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