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PP中的发展中国家——对其加入动机和潜在利弊的考察*

孔庆峰

（山东大学经济学院，山东济南，250100）

TPP中的发展中国家
——对其加入动机和潜在利弊的考察*

孔庆峰

（山东大学经济学院，山东济南，250100）

TPP是美国主导的影响全球经济发展方向的战略布局，参加TPP的6个发展中国家，在涉及贸易和投资的广泛的经济及非经济领域，与发达国家进行规则方面的深度融合，对未来的世界经济格局和发展走向将产生深远影响。发展中国家参加TPP的动因非常复杂，既有世界范围内全球价值链分工不断深化以及相伴而来的国际经贸规则急剧变化的背景因素，也有发展中国家出于战略和经济利益考虑的具体原因。由于各自国情不同，其参加TPP的具体动因存在很大差异，参加TPP带来的收益和挑战也表现出很大不同。以此为参照，中国应积极寻求应对之策。

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发展中国家

国际数字对象唯一标识符（DOI）：10.16456/j.cnki.1001-5973.2016.04.012

由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StrategicEconomicPartnership Agreement，P4）演化而来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P），经过六个年头的艰苦谈判，于2015年10 月5日取得实质性突破，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新加坡、文莱、智利、马来西亚、墨西哥、秘鲁和越南12个国家就TPP达成一致。2016年2月4日，这 12国家在奥克兰正式签署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协议。12个参与国加起来占全球经济的比重达到了40%，协议规则被称为是面向21世纪的规则，将占据新一轮国际经贸规则博弈的制高点，开启对国际经贸规则体系的重塑过程，其对各国经贸关系和世界经贸发展的意义不言而喻。

TPP是美国主导的，是美国重返亚太、建立以美国为中心的符合美国利益的亚太地区贸易框架和安全秩序的平台，也是美国精心谋划的影响全球经济发展方向的战略布局。参加TPP 的12国中有6个国家就经济规模和发展水平而言属于发展中国家，分别是亚洲的越南、马来西亚和文莱，拉丁美洲的墨西哥、智利和秘鲁。在涉及贸易和投资的广泛的经济和非经济领域，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进行规则方面的深度融合，对后来的世界经济格局和发展走向将产生深远影响，其实践效果和示范意义的关键因素是发展中国家加入其中的成效。发展中国家为什么选择参加高度自由化的TPP？协定条款生效后他们将获得什么、又将会失去什么？深入解读这些问题，对TPP正式生效后我国有效应对其影响将有重要参考意义。

一、发展中国家参加TPP的复杂动因

发展中国家选择参加由发达国家主导的区域贸易协定有一个共同的国际大背景，这就是近十年来世界范围内全球价值链分工不断深化以及相伴而来的国际经贸规则的急剧变化。

由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国际价值链分工成为国际分工的主流方向，带来两方面的重大影响：一是主权国家逐渐地无一例外地被整合进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内，使得国家间的联系更加紧密和复杂，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纠缠格局；二是多样化的分工体系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融入世界生产体系的更多选择。由于参与产品内价值链国际分工的门槛较低，对其技术和资本禀赋要求较低，发展中国家依据自身禀赋状况很容易参与国际分工的某一价值链环节，结果是价值链分工加速向发展中国家扩展，发展中国家在全球附加值贸易中所占份额从1990年的20%增加到2000年的30%，2013年超过40%。①联合国贸易和发展组织：《2014年世界投资报告》。参与TPP的发展中国家从总体上是顺应了国际分工的这一发展趋势，因为主导TPP的美国和日本，同时也是主导全球价值链分工的主要国家，加入TPP等于主动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从而期望本国企业紧抓全球价值链变革带来的机遇，实现经济增长。

全球价值链分工深化也给国际经贸规则带来重大变化。一方面主导价值链分工的跨国公司为了利益最大化目标的实现，要求跨国投资、跨国生产经营和跨国贸易无阻碍进行，要求国际经贸规则的谈判以全球价值链为基础进行，追求统一的高标准的经贸规则；另一方面，这种不同国家共处一个生产分工网路的新情况，不仅要求生产标准的趋同，要求生产经营和管理上的一体化，更要求投资和贸易规则的一致性和相融性，促使国际经贸规则从边境规则向边境内规则（behind the border barriers）扩展，国家经济主权边界的完整性遭到破坏，原先主权国家单方面制定和执行的规则，如有关知识产权保护、环境和劳工标准、国有企业行为、竞争政策等的规则，都受到国际规则的规范和约束，国际经贸规则的超国家性和现实趋利性不断增强。

本来WTO作为世界经济三大支柱之一，因其在制度层面上给国际贸易带来的可靠性、公平性和市场的开放性，曾被发展中国家寄予厚望，2001年新一轮多边谈判就是以发展为主题的，但WTO决策机制的先天不足以及在谈判新议题解决新问题上的能力欠缺使得其长期形成的国际经贸领域规则制定者和维护者的权威地位面临崩塌危险。WTO衰弱的同时，区域主义趁势兴起。据WTO官网数据，2008年1月至2014年12月，世界上新生效的区域贸易协定（RTA）就多达234个，占总数的59%。区域一体化浪潮催生出多个巨型FTA，如TPP、TTIP、RCEP等。发达国家特别是美欧日从国家战略高度谋划并主导FTA建设，把它作为维护国家利益、争夺全球经济主导权的新平台，以打造适应自身发展需要的贸易、投资等更加一体化、自由化和高标准的经贸规则体系。而发展中国家，要么被发达国家裹挟，要么基于规避被边缘化风险的考虑，也不约而同地积极参与到区域一体化中来。

可以说，这6个国家选择参加TPP是基于重要的国家战略考虑。国际经贸规则的高标准化、全球统一化是大势所趋，发展中国家根本的应对办法就是跟上、融入。比如知识产权作为一个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已成为国际贸易和投资活动中重点关注的问题之一，TPP在知识产权保护对象的全面性以及执行的严格性方面都比以前有了明显推进，国际上强化知识产权保护对发展中国家已构成一个严峻的挑战。那么，完善知识产权立法、主动参与知识产权合作就是根本性出路所在。

再如，发达国家倡导的全面彻底的投资自由化，基本没有考虑到发展中成员的发展目标和所处的发展阶段。TPP谈判的一个重要领域就是建立保障外国投资者待遇的有效规则，即纳入投资者—东道国争端解决机制（ISDS），这相当于赋予外国投资者超国民待遇，面对高标准自由化的国际投资规则，发展中国家既要考虑更好地利用外资为本国经济发展服务，又要筹谋本国不断积累资本以便为未来走出去做准备。那么，接受区域贸易协定中的投资保护条款，提高国际投资保护待遇标准，保护外来投资的安全完整就成为题中之义。只不过，他们在投资规则内同时尽力争取例外条款、过渡期条款或非符合措施等手段扩大政府保护公共利益的政策空间，强化通过法律制度手段实现对外资的监管。

上述背景意味着，发展中国家在大变革时代，为了经济发展和避免被边缘化，有主动融入发达国家主导的区域化国际组织的客观必然性。但TPP中的发展中国家由于各自国情不同，其参加动因也并非整齐划一，而是存在很大差异。

（一）越南

越南加入TPP的动因主要有三方面：寻求战略安全；推动经济增长；倒逼国内改革。

越南实行革新开放30年来，综合经济增长率年均达到7%左右，在亚洲仅次于中国，居东盟各国之首。2015年，越南出口总额达1600亿美元，是2002年的10倍，1995年的30倍。进出口总额相当于GDP的比重约160%，开放度居世界前列，国有企业对 GDP的贡献从1995年的40%降至2015年的33%，外资企业（FDI）对GDP的贡献从6.3%提高至20%。①据越南《经济时报》2015年9月2日报道。应该说，越南在经济建设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成为新兴市场国家的代表之一，也是较成功的转轨经济体之一。

但是，与TPP中的其他发展中国家相比，越南仍然是最为贫穷的一个。2014年，越南的人均GDP才刚过2000美元，远远低于其他五个TPP发展中国家（见下表）。不仅如此，越南在TPP最为关注的知识产权保护、国有企业占比、环境保护以及劳工标准等方面是存在问题最多也是最严重的国家。

2014年TPP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情况比较

相对于TPP规则的高标准，越南各方面的条件是明显不吻合的，即以经济发展需要来看，加入TPP也并非必选项，在此之前，越南已经是东盟、APEC、10+3、WTO、ASEAN的成员，越南还先后与欧盟、日本和澳大利亚等主要贸易伙伴签署了双边自由贸易协定，2001年建立了与美国的正常贸易伙伴关系，美国对其全面开放市场，2007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加入TPP，不会得到超出现有成员国的更大市场。越南之所以急切地加入这个标准苛刻的俱乐部，主要应从国家战略和安全角度来理解。作为一个较弱的发展中国家，需要在大国博弈中寻找到战略平衡点。拉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国作为靠山以制衡中国，是越南国家战略的重要考量。由于历史原因，越南对华心理非常复杂，既有在文化和制度上对中国的认同和亲近，也有在经济上赶超中国的迫切渴望，由于领土纠纷又充满了对中国的抵触和警惕。所以，借助美国力量制衡中国、抵消中国影响力成为最佳选择。2006年越共十大提出不排斥跟任何国家建立伙伴关系，走“多样化、全方位、积极主动融入国际”的外交路线，为越南加入TPP扫清了制度上和政策上的障碍。

美国邀请越南加入TPP谈判，同样更多是出于战略和国家安全的考虑。让一个并不完全具备条件的越南加入TPP，表明美国在这方面也需要越南。TPP在某种程度上是美国实施“新亚洲政策”、继续巩固其在亚太地区的政治经济主导权的一个工具。通过TPP深度介入亚太事务，排斥并压制中国，逼迫其他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机制跟进实施类似标准，从而产生更强的全球战略意义和示范价值。邀请越南加入能起到一石三鸟的作用：一是美国要把TPP打造成一个具备国际影响力的组织，需要一些具有代表性和一些有影响力的国家加入其中，让美国主导的TPP得以顺利推广，越南符合这一标准；二是美国要遏制中国的发展，搅乱南海，制造麻烦，需要有实力的代理人当排头兵，越南的综合国力和与中国的领土纠纷最适合充当这一角色；三是在世界经济领域，发展中国家作为一个整体迅速崛起，长期以来中国成为这个国家群体的样板，让仿效中国发展起来的越南加入高标准的区域贸易协定，通过对其弹性实施协定条款，充分提供发展机会和空间，精心培育美国主导的另一个样板，诱使更多发展中国家向美国靠拢，化解中国的影响，昭示美国模式的优越并巩固美国的霸权地位。因此，在越南加入TPP问题上，出于国家战略和国家安全的考虑，越美几乎一拍即合。

越南通过加入TPP获取发展机遇、助推经济发展，也是非常重要的动机。考察越南的发展历史不难看出，越南向来是一个有高远追求并有帝国心态的国家，①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中，越南一直都扮演着扩张主义者的角色。例如公元939年独立后，越南即发起“南部进军”，向南方扩张，这一过程直到1471年以越南占领古占婆国告一段落。17世纪早期，越南继续扩张，势力发展到湄公河三角洲地区，并将触角延伸到了国力渐弱的柬埔寨。即使在沦为法国殖民地的过程中，越南向柬埔寨的渗透也一直没有停止。1931年，成员全部是越南人的印支共产党成立，其目标是发动整个印支地区开展革命，实质是通过追求革命进行扩张。1975年在中国帮助下取得对美国战争的胜利不久，就发动对柬埔寨的全面进攻，企图称霸东南亚并翻脸挑起对中国的战争。不甘心于小国的定位，发展经济使国家强盛是其孜孜追求的目标。要缩短与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差距，实现反超，实现在2020年建成现代化工业国家的目标，需要美国等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需要更多的外来资本以及更多的市场份额。基于美国的承诺和保护，越南认为加入TPP获得丰厚的经济利益基本是可以预期和确定的，认为在政治上向美国靠拢，一定可以换来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

加入TPP还可使越南在亚太“美国帮”里获得一个有利位置，为自身发展增添筹码。基于美国的国际地位、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和美国在亚太地区拥有众多“盟友”的背景，未来会有更多国家参加TPP。目前，韩国、印尼、菲律宾、泰国等都表现出浓厚兴趣。如果有更多的国家涌入TPP，那么TPP的国际市场将会扩大。相应地，越南的国际经济活动空间也会扩大，而相对于后来者，越南作为创始成员可以提前占领市场，更多地利用美国和美国盟友的各种资源。

加入TPP还可以彻底扔掉非市场经济国家的帽子。这顶帽子一直压得中国喘不过气来，越南也深受其困扰。由于美国不承认越南市场经济地位，其出口企业一直面临着来自美国的诸多障碍，美国对越产品的反倾销更是肆无忌惮。越南把撤销其非市场经济地位作为加入TPP谈判的一部分，美国在邀请越南参加TPP谈判的时候也许诺予以考虑。因此，越南期望正式加入后，美国顺理成章地承认其市场经济地位。一旦消除套在头上的这个紧箍咒，越南在开拓发达国家市场时再无后顾之忧。

越南选择加入TPP的第三个动因是倒逼国内改革。越南是12个成员国中唯一的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其确定的改革发展目标是要建立社会主义定向市场经济和社会主义法权国家，但长期实行的中央集权下的计划经济体制的弊端不是短时间就能消除的。在长达11年的“入世”谈判中，越南同意“一揽子”承诺，并修改了50多部相关法律法规，建立起了基本规范的法律体系，其行政法规和决策也更加透明，经济活动的市场化程度大幅度提高，国有企业占比也持续降低。然而，目前国内仍存在大量制约发展的问题，例如政治方面存在行政效率低下、腐败严重，经济领域存在发展模式粗放、基础设施落后、贫富差异巨大、环境污染严重、国企效率低下、银行坏账率过高等。以国企效率低下问题为例，根据越南统计总局的数据，2012年越南全国共有1039家国有全资企业，占有40%的生产资金、30%的信贷和45%的资产，使用国家财政资金达350亿美元，但其总产值仅为GDP的30%。①《越南公共投资改革面临诸多困难》，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2012年8月22日，http：//www.mofcom.gov.cn/aarticle/i/ jyjl/j/201208/20120808298882.html由于利益集团的消极应对及相关法律法规的不健全，越南国企改革进展缓慢。据越南财政部统计，2011年至2012年仅完成6家国企改革。②《越南国企改革面临四大障碍》，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网站，2012年9月4日，http：//www.mofcom.gov.cn/aarticle/i/jyjl/j/ 201209/20120908320165.html这些问题很多是单独依靠国内的力量以及现存的双边和多边协议所无法解决的，需要外部力量倒逼国内的相关改革。从公布的TPP的法律文本来看，其所覆盖的范围以及各项条款所涉及的深度都是前所未有的，不仅要求各种影响经济活动的规则国际趋同，而且要求行政、司法、管理的透明化。加入TPP意味着越南将全面融入美国主导的国际规则体系，向西方发达国家的经济发展模式靠近，那么，只有在对外贸易、外来直接投资、国内市场准入、法律规定及经济管理等方面实施最全面的改革，才能获得TPP带来的潜在收益，否则可能是灾难。

（二）马来西亚和文莱

马来西亚参加TPP的主要动因：一是改善与美国的关系；二是助推其经济发展。

马来西亚在纳吉布总理2009年上任以后，提出在2012～2020年经济增长率年均超过6.5%，使马来西亚在2020年进入发达国家行列的发展目标。为此，在国内推行了新经济模式、经济转型计划的改革；对外则高度重视FTA的谈判，特别是与美国进行的双边自贸协定的谈判，但由于在服务贸易、政府采购、竞争政策、劳工权益等诸多问题上始终无法达成共识，在经历8轮谈判后于2009年底宣布中止。第二年，马来西亚积极接受美国的邀请加入TPP谈判，并向美国保证，“已准备好完成高标准的协定，TPP协定也将涵盖美马FTA未能达成的谈判议题”。③《马来西亚决定加入泛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议》，中华经济研究院网站，2010年10月14日，http：//www.wtocenter. org.tw/smartkms/do/www/readdoc？document-id=110218马来西亚是希望通过加入TPP改善与美国的关系，并打开美国市场。而美国看重马来西亚的，更多是其所处地缘的战略意义。这一点马来西亚和文莱是一样的，都紧靠马六甲海峡。

马来西亚的贸易政策长期以来都在寻求建立一个更加开放和公平的全球贸易环境，认为本国产品已达到世界标准，有能力参与全球范围内的竞争，为了挤进发达国家行列，就必须通过加入TPP这样的自由贸易协定，与发达国家步调一致，进一步开放市场，以此促进完善国内法规，改善国内投资环境，增加市场的透明性和可预见性，从而吸引大量外资流入、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的目的。因为长期以来，马来西亚的投资率只有20%左右，拖了经济发展的后腿。同时，通过TPP还可以及时升级产业结构，以规避来自中国的激烈竞争，让马来西亚成为经济一体化日益加深的亚太经济圈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使其继续保持在整个地区供应链中的重要位置。

对文莱来说，该国是一个经济结构比较单一，严重依赖油气出口（2013年总出口的95.7%是油气）的小经济体。加入TPP将吸引更多外国投资者来发展或开发本国的其他制造业（尤其是高端、中端制造业）和服务业，加强与其他国家之间的经济贸易联系，实现经济的多元化，从而更好地促进文莱的发展。

另外，文莱是新加坡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合作伙伴。二者之间的联系十分密切，国情也十分相似。因此，文莱加入TPP谈判的一个重要动机就是保证与新加坡的联系，促进文莱经济发展。

美国的支持是文莱积极参加TPP谈判的潜在动力。文莱一直十分重视同美国的关系。早在1988年，文莱就给予美国三家石油公司特许权，让其勘探文莱近海一处9万公顷海域的石油。①邵波：《试析文莱对外关系的特点》，《东南亚纵横》2010年第12期。美国于2009年宣布“重返”东南亚以来，文莱同意美国使用其军事设施，并继续允许美国海军进出其海港。②鞠海龙：《文莱海洋安全政策与实践》，《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1年第9期。美国对文莱在投资、金融服务、劳工、环境和知识产权领域执行高标准TPP的困难，表示将提供技术援助，帮助其“消除”障碍，并盛赞文莱是“在美国与东盟加深联系中帮助最大的国家”。③唐奇芳：《东盟国家TPP政策探析》，《和平与发展》2012年第4期。

（三）拉美三国

拉美三国（墨西哥、智利、秘鲁）都是开放性经济体，对外开放度都很高，与美国都有良好的外交关系及密切的经贸联系，都推行积极的亚太政策。三国选择加入TPP的决策及参与谈判的进程虽偶有小波折，但结果平稳。

墨西哥早就与美国和加拿大建成了北美自由贸易区。其75%的出口产品是输往美国市场的。墨西哥三大外汇收入来源——贸易、石油出口和侨汇都与美国经济和相关政策息息相关。墨西哥经济对美国的高度依赖，决定了其加入TPP谈判的主要目标既是维护和美国的贸易优先权，也是表明跟美国走的政治立场。本来墨西哥对TPP并不热心，当越来越多的国家加入高标准的TPP时，墨西哥才担心在北美市场上将面临来自其他国家的贸易竞争，并非常顾忌与美国的关系，所以迟至2012年终于参与谈判。另外，包括美国在内，TPP其他11个成员国占了墨西哥对外贸易的72%和外来投资的55%。④“Una Oportunidad de Reposicionar a Mexico”.http：//www.eluniversal.com.mx/entrada-de-opinion/aryiculo/ildfouso-guajardo/ cartera/201510/13墨西哥认识到，通过TPP不仅可以深化与这些成员的合作，增加对马来西亚、越南等国的新的市场准入机会，而且借此可打开潜在的还未加入TPP的众多亚洲国家的市场，所以后期墨西哥成为TPP的积极分子就不难理解了。

智利相对于墨西哥是更加开放的经济体。他与60个国家签订有自由贸易协定，是全世界签订自由贸易协定最多的国家。在TPP成员国中，智利也是唯一一个与所有成员国都签署了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其在全球经济自由度排名中位列第10位，居拉美国家之首。从经济方面讲，TPP对智利并无太多吸引力，因为其从TPP获益的空间不会很大。智利国内曾就是否有必要加入TPP谈判进行过讨论，讨论的结果认为，加入TPP谈判总体上将给智利带来正面效用。考虑到美国是智利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如果不加入就会远离美国市场，对智利经济非常不利；加入TPP，除了能巩固与美国以及墨西哥、秘鲁、加拿大等传统重要贸易伙伴的关系以外，还可以深化与日本、马来西亚和越南等国的双边贸易往来。

秘鲁是拉美三国中就是否参加TPP国内分歧最大的一国。反对意见主要针对医药知识产权保护期过长以及有损主权的投资争端解决机制（ISDS）等，但是秘鲁毕竟是受惠于开放的发展中小国，和智利一样一直致力于构建以自身为“轮轴国”的FTA网络，其对外签署的19个自由贸易协定，囊括秘鲁95%的出口和90%的进口。加入TPP，可以使秘鲁开发尚未与其签署自贸协定的澳大利亚、新西兰、马来西亚等国的市场，使其具竞争优势的服务业包括软件、医疗、旅游、谘询服务等对TPP成员输出，并带动提升秘鲁农、渔、棉花及羊驼毛成衣等的非传统产品的出口。所以，秘鲁总统乌马拉（Ollanta Humala）于TPP完成谈判后即对全国发表演说，强调秘鲁加入TPP有助于经济成长及生产多样化发展，在货品和服务市场进入、原产地规则、动植物检疫、投资、环境及政府采购等方面，将获得更多机会。

拉美三国加入TPP的直接动因看似简单，实则饱含很深的国家战略谋划。一是三国明白美国主导的TPP既被看作21世纪最重要的贸易规则体系，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世界贸易和投资发展的未来，美国不惜冷落自己曾经用心主导半个多世纪的GATT/WTO，而把主要精力倾注在最初只是P4的小不点区域贸易协定上，那就不仅仅用此对付一个还比自己落后很多的中国，而是以此布局价值链国际分工条件下的新一轮经济全球化。如果既抓住了国际分工的主导权，同时又为这种分工制定了游戏规则，那么，世界经济的发展就代表了美国的利益方向。其他国家，特别是根本无力另起炉灶的发展中国家无论是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还是出于获取经济利益的考虑，选择加入无异于免费搭车。二是拉美三国本身经济开放度都很高，尽管加入TPP的直接经济收益不是很大，但其需要付出的成本也很低，国内的一些分歧都集中在一些具体的协议条款上，并不是反对加入本身。如果比较越南情况就很明了，越南无论从经济发展水平、市场发育度、市场开放水平都要落后拉美三国很多，加入TPP对越南政治经济制度、企业、市场乃至意识形态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需要付出沉重的国家成本，但是其加入TPP的国内民意调查结果却是惊人的一致拥护，其中企业界的支持率超过96%，这不是政府宣传的结果，而是作为落后一方，对于发展的渴望更加强烈，对于潜在的发展机遇更加敏感。

二、发展中国家参加TPP的预期收益与挑战

（一）预期收益

国际上一个普遍的看法是，越南在TPP生效后是所有12个成员中直接经济收益最大的一个。根据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简称PIIE）及亚洲贸易中心的研究结果，越南人均产值将增加13.6%。①国际商报，www.howbuy.com 2015-10-29 17：20，http：//www.howbuy.com/news/2015-10-29/3725954.html高盛则预测，现在经济规模全球排名55位的越南，在TPP效果的推动下，10年后很可能跃升至17位，越南的国内生产总值在2020年和2025年分别增长235亿美元和335亿美元。②Vo Tri Thanh，“Vietnam，s Perspectives on Regional Economic Intergration”，Journal of Southeast Asian Economies，Vo.32，No.1 （2015），pp.118，119-120

具体讲，越南加入TPP的预期收益包括以下几方面：首先，对外贸易会大幅度增加。TPP协定生效后，成员国之间将有1.8万类商品税目变为零关税，特别是越南的优势行业服装纺织品和鞋类出口至美国的关税，将由目前的17%至32%，一下子降至0%，这会极大地刺激其发展。据预测，2025年越南出口额总体可增加680亿美元，其中服装纺织品和鞋类出口将增长50%；虾、鱿鱼、金枪鱼等水产品出口增长6.4%至7.2%。③“越南有足够信心加入TPP”，《人民网》（越南）2015年10月10日。

其次，有利于越南吸收外商直接投资。TPP生效后，将吸引更多的外来投资，这来自于两个因素的推动：一是由于越南的低成本优势和通过体制改革创造的更透明的营商环境，会使发达国家资本大量涌入；二是TPP带来的贸易转移效应，会使体外国家为规避贸易歧视选择到越南投资。因为TPP贸易自由化越彻底，规则标准越高，对外的歧视就越大，体外国家很多产品也就越难进入TPP国家市场，作为替代手段，更多地会选择对 TPP国家进行直接投资，在这方面越南比其他成员国具有明显优势。

最后，有利于产业结构调整和产品竞争力的提升。TPP生效后外企涌入和国际市场的扩大会使越南企业面对来自其他国家同类产品的激烈竞争，这就迫使越南相关企业改进生产技术，提高产品的技术含量；在产品标准方面，由于TPP规定了较为严格的质量与等级标准，越南企业的产品质量也会相应有所改善，尽管在短期内可能增加生产成本，但从长期看却能够提升越南在全球整个产品价值链当中的位置。

马来西亚在TPP生效后被看作第二大受惠国。但与越南不同，马来西亚得到的收益主要的不是贸易量和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由于马来西亚供应商（尤其是在电子零件行业）拥有较高的制造能力，通过TPP可以获得更多高端科技和融资机会，最终增加马来西亚在全球供应链的比重，并以此及时升级产业结构跳过中等收入国家陷阱。

其次，为了加入TPP，马来西亚势必要通过改革不断完善国内法规，改善国内投资环境，吸引更多外资进入，以“激活”私人部门的经济活力，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第三，刺激马来西亚优势产品如可可产品、石油、纺织品服装与鞋类、金属制品以及钟表等的出口。马来西亚在清真产品制造方面具备很强的国际竞争力，TPP也有助于其开拓新的海外市场。

文莱加入TPP不会失去什么，相反，会借助于TPP提供的机遇，在矿物开采和制造加工方面吸引到更多的外来投资，改变其单一的经济结构。作为一个大部分消费品需要进口的小国，从TPP国家免税进口，使进口食品和制成品更便宜，也能提高消费福利。

对于墨西哥，根据美国权威智库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预计，到2025年，TPP能给墨西哥带来240亿美元的经济收益，①Federico Steinberg，“EEUU Contra La a China”，in Comentario Elcano，No.52.2015通过TPP协议打开东盟国家市场以及日本的农产品市场，也能给墨西哥带来可观的经济收益，TPP生效后预计五年内对日本农产品出口可增加一倍，达到20亿美元。②David A.Garcia and Adrinan Barrera，”Mexico Sees TPP Deal Doubling Agricultural Exports to Japan”，Reuters，June 26，2015. http//www.thefiscaltimes.com/latestnews/06/26此外，对于墨西哥深化现有的区域供应链合作，开拓在汽车、电子、航空航天（工艺）等产品在亚太的新市场方面，也将提供更大的便利。除了经济发展上的收益，墨西哥搭乘美国主导的NAFTA/TPP双轮驱动的快车，驶入发达国家的轨道，也大大增加了其现实可能性。

秘鲁加入TPP的潜在收益也是明显的，包括：通过完善法制环境，吸引投资增加就业；扩大新市场进入机会，作为贸易以出口为主的国家，由于98%的工业品关税被消除和实施累积原产地规则，使秘鲁短期内出口效益即可达25亿美元；促进中小企业参与全球供应链，TPP是第一个明文设有中小企业专章的贸易协定，并将设立一个委员会，专门协助中小企业创造商机、参与外贸出口、融入全球供应链，这对于以中小企业为主的秘鲁（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无疑是一个利好消息。

智利总统巴切莱特在TPP协议文本公布不久就公开阐述智利加入 TPP的好处，认为TPP是一个向着正确方向发展的贸易协定，是一种联盟；通过加入TPP成为国际贸易高标准的制定者，对智利意味着机遇；有助于智利升级与其他国家的自贸协定。③中国驻智利经商参处：“智利总统巴切莱特表示将为TPP获得国会通过全面护航”，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 l对智利来说，这是一个精准的分析，具体的经济收益虽然不大，但可以走在时代的潮头，收获新规则创造的潜在收益，这个收益是综合性的，更具有可持续性。

（二）挑战与风险

美国为尽快完成TPP谈判，某种程度上考虑了发展中国家的强烈诉求，最后的TPP协议文本在某些方面体现出一定的妥协。例如，在知识产权保护期限方面从美国主张的12年妥协为5-8年；对一些敏感商品的关税设置了保护期，允许在一段时间内逐步取消；在原产地规则中设置“短缺供给清单”机制（short supply list），允许在一定条件下使用非TPP成员国生产的纱线和布料等原材料；在国有企业及特定垄断领域允许文莱、马来西亚、越南等保留大量的不符措施，并给予较长过渡期；针对启动ISDS可能导致东道国对外国投资者的过度保护，扭曲本国市场，纳入了可防止投资者滥诉的措施；对环境问题涉及不多，强制执行机制较弱，仅承诺兑现已签署的多边环境协议；在例外产生方面，各成员国可以通过双边协定形式达成例外，等等。TPP最终文本还明确帮助这些国家进行能力建设，从而使其更好地实现或承担相应的目标和责任。

这些妥协是在严苛标准下的产物，相对于TPP的庞杂规则体系只是零星的点缀，而且在发展中国家比较敏感的投资、服务贸易、竞争政策、政府采购、劳工待遇等方面制定的高标准规则没有妥协和例外。TPP协定一旦生效，这六个发展中国家遭受不同程度的冲击和挑战是不可避免的。

TPP带给越南的挑战是全方位的，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知识产权、环境等几乎社会所有领域。

最大的挑战来自知识产权保护规则。自从乌拉圭回合通过“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TRIPS）后，知识产权已经成为现在所有贸易协定中一个重要的构成部分。TPP协议中有关知识产权的保护规定比TRIPS以及美国普惠制中“TRIPS+”甚至现存双边协议更加严格，而且指明将知识产权执法救济用于国有企业并遵从国际惯例。知识产权保护对科技发展与经济进步的意义不言而喻，但是实施同样的保护标准其后果却差异极大。美国作为拥有知识产权最多的国家，也是最大的受益者；而对像越南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越南在入世前后已参加多项知识产权条约和公约，国内知识产权保护体系也在不断完善，还与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共同拟定了中长期合作规划，越南现在的知识产权法律依据主要是2005 年11月颁布的《知识产权法》和同年颁布的《民法》中有关知识产权的条款。这些都促进了越南知识产权的进步，近年越南当地的专利申请量年均以20%至30%的速度增长。但在这方面存在的问题也比较突出，人们的知识产权意识比较薄弱，各种侵权事件频繁发生，执法环节力度不够。TPP协议生效后，执行其关于知识产权的高标准规则虽然能够保护越南当地企业的知识产权，但更有可能导致越南国内相关企业的成本飙升、技术更新困难，更加难以追赶其他发达成员国在技术创新领域的种种进展。越南加入TPP的一个重要考量是有效提升本地供应商的科技研发能力和完善融资制度，加入高端零部件制造的行列，升级在全球价值链的位置，但高标准执行知识产权保护规则带来的冲击，可能使其沦为伙伴国的生产加工厂，深陷全球价值链的最底端。而在医药领域会面临更大的压力，有些企业可能因此破产。

其次，“竞争中立”规则会给越南国有企业带来巨大困难。由于历史原因及发展模式，越南的国有企业一直是国民经济的支柱，即使经过多年市场化革新，国企仍在经济中占到33%的比重，主导着很多重要的经济领域，如电力、油气、电信服务以及金融信贷服务等。对越南等很多国家而言，国企的根本问题不是要不要的问题，也不是一定砍掉多少比重的问题，而是其存在的低效率问题。考虑到国企往往肩负政府的公共政策使命，特别在自然垄断行业国企发挥着特殊作用，国企的存在不应成为一个国家落后或者竞争力不强的替罪羊；但同样，作为企业效率应该优先得到重视，这是其生命力所在。

从1990年代初开始，越南的国企改革已经历20多年的实践，在经营方式上不断适应着现代市场经济的发展要求。但是问题依然严重，主要的问题是运营效率低亏损大、管理体制及股份制改造效果欠佳，而且腐败问题严重。

TPP的“竞争中立”条款专门针对国企和指定性垄断企业，条款明确指出需确保国企在进行商业采购和销售时是基于商业考虑，确保国企或指定性垄断企业不歧视其他成员方企业、货物和服务，并对政府对有关国企所有权、控制权和所提供的非商业性帮助的程度和范围提出进一步“透明化”的要求。这看起来并非排斥国有企业，而是确保国有企业同其他类型企业在市场上的公平竞争，但实际上是要摧毁国有企业存在的基础。目前情况下，越南国有企业失去补贴和在融资支持方面的优先权，在外来资本和私人企业的夹击下，仅靠自身活力是很难生存的。尽管可以享受该条款为国别例外所设置的3-5年过渡期，但在这个过程中如何保证在全方位开放的形势下不被各个击破，在高标准规则压力下，通过改革激发国企的效率，还是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其实，越南也好，马来西亚也好，发展中国家的全部国有企业加起来的影响，对美国的优势也构不成任何威胁。但是，中国的国有企业则完全不同，很多都在世界500强之列，如果说TPP有图谋中国之意，那么其中的“竞争中立”条款对付中国的国有大型企业的意味也就很浓了。

劳工保护条款也会带来社会压力。TPP有关劳工条款主要内容有：保护工人结社的自由和集体谈判的权利；消除剥削性的童工和强制劳动；防止就业歧视；建立有关最低工资、工作时间以及职业安全和健康工作环境的法律保障；打击由强制劳动所生产商品的贸易；对违反劳动法的情况提供有效法律救济等等。其通过的《劳工合作备忘录》作为TPP的补充协定，具有法律约束力，如果TPP成员不能执行这个文件的规定和要求，即被视作自动退出TPP。可见，这是到目前为止史上最强有力的劳工条款，如果不考虑其政治经济意图，仅从其改善工人工作的条件、保护工人健康、保证工人体面生活方面看，无疑是代表了一种社会进步。

但对越南来讲，由于在所有成员国中，越南是平均工资最低的国家，月平均工资不足200美元，越南工人的工作环境和基本条件也是最落后的，要达到TPP的高标准要求必然大大增加越南企业的成本，损害其竞争力，而且在短时间内改善到位也绝非易事。更重要的是目前越南所有的工会都在党的领导之下，条款要求工会的独立自由运作，这对越南来说存在政治上的风险。尽管近年越南民主化进程和言论自由有了很大进展，但作为共产党执政的国家仍不得不忧虑有被“颜色革命”的危险。

TPP带给马来西亚的挑战在知识产权、国企和劳工等方面有相似之处，但程度较轻，原因是马来西亚的市场开放度和企业竞争力都要好于越南。除此之外，政府采购规则会给马来西亚带来很大压力。TPP禁止发展中国家通过政府采购的方式支持本国企业，要求在政府采购市场对所有TPP企业一视同仁，这样一来，马来西亚等发展中国家无论国企还是民企都很难与美日等国的跨国公司进行竞争。因此，马来西亚经济行动委员会警告：“如果马来西亚的政府采购按照机会均等的原则来进行，许多国内企业将走上破产之路。”①王玉凤：《发展中国家加入TPP：“平等”背后有噩梦》，《第一财经日报》2015年8月6日。

此外，根据TPP的ISDS条款，东道国的监管措施或法律条文的实施即便是为了解决诸如劳动力和环境权利之类的事关公共利益的问题，企业一旦认为剥夺了其“预期的利润”，就可以起诉该东道国政府，要求它们取消这项法律法规或赔偿。赔偿最高可达数亿美元。ISDS的特点是纠纷并非通过该国的法庭，而是国际仲裁法庭来解决，国际仲裁法庭有权推翻东道国法庭的判决，并且不允许上诉。尽管在TPP文本加进了防止投资者滥诉的措施，但这也是给像马来西亚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上了一条枷锁，增加了这些国家的经济安全隐患。

拉美三国加入TPP成本不高、挑战不大，但是在一些领域和某些方面也有麻烦，但三国情况有所不同。对墨西哥来说，汽车原产地规则标准降低使日本挤占墨西哥在美国的市场份额，马来西亚低价汽车零配件也对墨西哥构成压力，关税减免不仅会影响食品安全，而且还会进一步加剧墨西哥中小农业生产者的困难处境。TPP的知识产权保护会形成跨国公司的技术垄断，特别在医药方面，禁止廉价仿制药进入市场，将令药价高不可攀，发展中国家解决公众健康问题的能力势必会削弱。在这方面，智利和秘鲁的反对声音是很大的。在TPP的ISDS下，成员国政府丧失了修改商业法规的自由，如何阻止跨国企业污染环境或危害公众利益的行为成为难题。秘鲁的生物多样性位居全球前列，保护自然环境、维护生物多样性对国家具有战略意义，甚至该国未来50年的增长潜力就根基于此，可以说TPP的该项条款对秘鲁影响重大。①“TPP：En Negociones el Peru Pide Proteger Biodiversidad”，Julio 31，2015.http：//elcomercio.pe/economia peru

根据对发展中国家加入TPP的综合分析，可以得出两个基本结论：

一是国家安全永远是最重要的，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确保国家安全，不仅要善于在国际上寻求平衡，密切与强大国家的关系，而且从根本上讲，要主动融入国际经济发展大潮，通过不断调整和创新，使自身适应不断变化的国际规则和发展环境。这些国家加入TPP都有明显的美国因素，靠紧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是这些发展中国家的共同取向，拉美三国和文莱本就是在外交关系和经贸领域与美国深度融合的国家，TPP使双方的关系更近一层，越南与马来西亚则分别出于长远发展和现实政治考虑竭力改善同美国的关系，借助TPP攀援上这棵大树。

二是作为规则主导者美国首先考虑的永远是自身利益和自己的需求，TPP的高标准实际上是美国的高标准，是美国领导世界经济发展潮流，主导国际价值链分工，保护本国现在特别是未来利益的重要工具，虽然一定程度上顾及到其他国家的利益诉求，那也是不在基本面损害美国利益的前提下的一点有限的让步。

对中国而言，我们一方面需要密切关注TPP的实施效果特别是给发展中成员带来的影响；另一方面需要探索新的国际合作模式，与世界各国实现合作共赢。诚如最近中俄联合声明所表明的：建立封闭性贸易组织、使用各种限制性机制等经济杠杆使全球经济空间碎片化的举措，对国际经济关系体系产生了越来越多的非建设性影响。必须对区域一体化共识进行协调，并且确保其对非参与方保持透明。②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联合声明，2016.6.26，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6-06/26/c_1119111908.htm

Developing Countries in TPP——Investigation into Their Joining Motivation

Kong Qingfeng
（School of Economics，Shandong University，Jinan，Shandong 250100）

TPP is the strategic layout dominated by the U.S.，aiming at influencing the direction of global economy.The six developing countries that joined the TPP，are deeply integrated with the developed countries in the field of regulations，covering economic and noneconomic areas involving trade and investment，which would have a profound impact on the economic structure and development trend of the future world.The motivation of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to participate in TPP is complex，due to the background factors of the deepening division of global value chain and the accompanying rapid changes in international economic and trade regulations worldwide，and also the specific reasons of strategic and economic interests of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Because of the different national conditions，there is a big difference among the six developing countries in their motivations to join the TPP，so the benefits and challenges will be different greatly.In light of this，China should actively seek countermeasures.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international economic and trade regulations；developeing countries

F114.43

A

1001-5973（2016）04-0118-12

责任编辑：寇金玲

2016-06-20

孔庆峰（1962— ），男，山东曲阜人，山东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