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右派岁月:从上海交大到新疆建设兵团
2016-10-10徐立汉
徐立汉
我的右派岁月:从上海交大到新疆建设兵团
徐立汉
1956年我考入上海交通大学。1957年5月,校党委副书记万钧向学生传达毛泽东主席在最高国务会议上的讲话,号召同学们帮助党整风。当时的说法是:“谁不响应党的号召,不积极鸣放帮助党整风,有意见不提,说明他和党有二心。”我对其中一些言论产生了共鸣,在鸣放期间先后提了要求教授治校、整顿官僚习气、一党专政会出现斯大林问题、军队正在腐化、要求学校公开学生人事档案等九条尖锐意见。
下半年,随着全国反右斗争的展开,上海交大也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反右运动。我当即被斗,并于1957 年11月被宣布戴上右派帽子。至反右运动结束时,全校共有300余名学生划为右派。各班划右比例少则5%-10%,多的竟达43%(内燃机车61班,全班23人,划右10人)。难怪《交大》校刊称:“船(舶)制(造)系反右斗争战果赫赫”,“运(输)起(重)系反右取得巨大胜利”。
右派是敌我矛盾。从此,上课我只能在后排旁听,下课便急忙去完成打扫厕所和校内基建的脏活累活。熟悉的老师见了我不再搭理,同学对我远而避之。晚饭后,我经常独自坐在校园深处的石凳上,想到自己未满20岁就成了人民的敌人,连亲友都说这辈子完了,几乎陷入了绝望的漩涡。
1958年6月18日,校党委宣布对学生右派的处分决定,其中一类为“开除学籍,劳动教养”,二类为“保留学籍,监督劳动”。我属二类。次日清晨,我卷起铺盖,爬上一辆卡车,卡车出了市区,在农村土路上颠簸前行,车尾扬起的灰沙打得我脸面生痛,眼也睁不开。后来才知道,上海交大把100多名右派学生送到上海远郊的几个乡村,实行监督劳动。
1962年在新疆石河子工作时合影,二排右三为作者
保留学籍 下乡劳改
我们8人被放在一个小村庄,住在一间四面透风的茅屋内。开始很不习惯,好在环境艰苦早有思想准备,除了过去做牛圈留下的臭味难闻外,大家也别无怨言。当晚召集训话,同我们一道席地而坐的是村里的地富反坏分子。派出所来人声色严厉地警告说:“今后只许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如果乱说乱动,一切后果自负。”面对如此情景,同学们个个目瞪口呆,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繁重的体力劳动开始了,每天我们都是早出工,晚收工。翻地、除草、积肥、挑粪、收割、打场、喂猪、捞水草,什么活都干,连雨天都有搓绳、选种等室内活要安排。到了下半年,随着人民公社成立和大跃进的来到,村村队队都选几亩地作试验田,右派学生全被叫去打突击。从清晨到深夜,我们发了疯似的同农民一起挖地三尺,把深层的僵土取上来,将表层的熟土翻下去,同时分层埋入大量农家肥,据说如此种田可以亩产几万斤,放大卫星。入夜,试验田上空架起电灯,照得亮堂堂的。在当时农户还点油灯的情况下,支付柴油发电机的租金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来挑灯夜战,我们更是哪里活重就往哪里派。
如此紧张的劳动,土生土长的农民都喊吃不消,我就更加疲乏不堪,好几次集体食堂送来的饭还未吃完,就光着脊背倒在田埂上睡着了。有时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干活完不成定额,招来更多的训斥,这真使我伤心透了。我一再扪心自问:从小读书名列前茅,难道现在劳动就这样落后下去吗?不!我决不让别人推着走,如此生活思想会多么紧张和苦恼。同样是紧张,为何不紧张到劳动上去,以免赶不上队而任人摆布,倍受歧视。为此,我拼命干,一心往前赶,竭尽全力去争取主动。好在年轻力壮,再苦再累的活都顶了下来,心情就不那么沉重了。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斗,在深翻、施肥、播入比常规多好几倍的麦种后,立块木牌写上负责队干部的大名,试验田便告完工。
冬天来了,朔风凛冽,淫雨连绵,各村的右派都集中到水利工地去开河。白天,我们手拿铁锨,肩挑竹筐同污泥浊水顽强拼搏,要在平地上开出一条河来。晚上,一间间低矮的临时工棚内,在地上铺层稻草就是我们的家。同学们一个挨一个躺在被窝内,即使把全部衣服都压上,地上的寒气仍使人感到冰凉透骨。然而年轻人还是不甘寂寞的,有时我们也搞点娱乐活动,唱几首苏联抒情歌曲,来一段京剧清唱。诗歌朗诵是我的爱好,我满怀激情念到普希金的名诗:“你们悲痛的工作和思想的崇高志向/决不会那样徒然消亡/灾难的忠实姐妹——希望/正在阴暗的地底潜藏/她会唤起你们的勇气和欢乐/大家期望的时辰不久将会光临……”
宝贵的年华迅速流逝,一转眼我们下乡两年了。两年来,没有休息天,节假日照常干活,春节都不准回家团聚。由于农村柴火特缺,即使冬天我们也未用过热水。最可怜的是来自农村的贫困生,在校时有助学金,吃饭不交钱,如今下乡监督劳动,助学金取消,不但没有劳动报酬,连饭钱都得向父母要,可谓困难之极!有的为交伙食费,买不起鞋,几乎终年赤足,穿衣更是补丁叠补丁,夏季更是衣不蔽体。
不幸的事发生了。与我同住一屋的秦基同学,主动下河捞猪草,不慎被水草缠绕,溺水而亡。消息传开,各村的同学都来吊唁,围着他的遗体痛心疾首,悲伤之情溢于言表。队干部竟说:“死个右派有啥稀奇!”还赶大家去干活。于是引起公愤,对立情绪开始升级。往常队干部一声吼,同学们个个千依百顺,急忙出工;如今指挥棒不灵了,你喊你的,听不听由我。晚出工、早收工、出工不出力、磨洋工、不起床、说有病等前所未有的现象在蔓延。更使队干部不安的是各村的右派分子开始互相串连了,他们研究干部动态、互通信息、交流对策;还提出给死去的志愿军战士摘去右派帽子、开追悼会的要求。这不是右派要翻天了吗?不过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交大决定把在农村劳动的右派学生全部遣送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交易成本”理论,也称为“交易费用理论”。该理论最早源于对经济学领域问题的分析,理论的渊源可以追溯到科斯的《企业的性质》一文。在该文中提出了“价格机制具有成本”的观点,并认为交易成本是规定和实施构成交易基础的契约的成本。威廉姆森在科斯的观点的基础上,对交易成本的内涵和外延做出了新的解释和发展。他从资产专用性、有限理性、不确定性和交易频率等角度论证了交易费用产生的原因。
来到新疆建设兵团
1960年7月20日深夜,穿上刚发的蓝布中山装,背着原有的铺盖,我们踏上了西行的列车。出发时不准任何家人相送,火车一离站台,车厢内顿时一片哭声。我还算清醒,想到今后离乡背井,要更加诚心诚意地全力以赴干出成绩,才会有出路。不论过去受了多大委屈,我还是深信:只要一心一意服从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将来会有好结果的。想到这里,也不管周围的同学还在呜咽之中,就钻到凳子底下去睡觉。
前后历时10天,我们从上海到达乌鲁木齐。在兵团司令部报到后分往下属各师局。我分到石河子工二师机修厂。政策规定,不能录用右派学生,在监督劳动期间,每月发放31元生活费,仅为一般技工工资的一半。当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粮食定量实行“低标准,瓜菜代”。我没钱买高价食品吃,夜里常常饿得睡不着。为了解决吃不饱的紧迫难题,厂里经常抽调青壮劳力到郊外去开荒种田搞副业,我当然是首选之一。那时来去全靠步行,没有额外的粮食补贴,好几次返回时我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一进宿舍(大统铺,每间住十几个人)脚也不洗就睡下。就这样,在举目无亲的遥远边疆,我度过了初入社会的一个个漫长又饥饿的夜晚。
这个厂过去是国民党部队的军械厂,虽然条件简陋,但有一定的技术基础,解放后还可制造一些水利机械设备。当时,新疆的拖拉机、挖土机、发电机、大卡车全都来自苏联,技术资料也是俄文原版,厂里无人能懂。正巧我在学校时俄语学得扎实,可以看懂俄文机械资料,到这里派上了用场。我听说一道进疆的同学有的在农场种田放羊,有的在工地拉车推土,觉得自己在厂里工作已经很幸福了。为此,上班时干什么都全神贯注、一丝不苟,下班后有空就钻研技术、向老工人请教。几年后,我便有了一些独立工作的能力。例如交给我负责的闸门、启闭机项目,制成后工地再远,也要我去现场安装调试。那时的交通极为不便,我这样身份的人,下工地只能在客货混装、又无安全保障的卡车车厢上坐好几天,有时还得搭马车或步行几小时方可到达水利工地。当时,机修间没有专用拆卸工具,全靠人工棒打锤敲,费力费时还容易损坏机件。我和大家商讨,设计出一系列拆装工具,在机车修理中起到了提高功效、减轻劳动强度的良好作用。
在党中央“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正确指引下,我们这里同全国一样,终于度过了困难时期。此时,上级党委来人宣布,摘掉我的右派帽子,任命我为技术员,工资定为52元。
能重回人民队伍,使我欣喜若狂。作为家中长子,我有6个弟弟妹妹,父亲是科员工资低,生活相当困难。每月一发工资我就快步跑到3公里外的邮电局给家里寄30元。回厂途中,每想到一周后他们收到汇款时的喜悦之情,总使我激动得难以平静。
“文革”被关地窝子
好景不长,“文革”来了。北京来的红卫兵以救世主自居,在石河子任意冲击党政机关,抓出一个个走资派,召开群众大会进行批斗。不论是白天或晚上,把批斗对象押到台上,弯腰、罚跪、捆绑殴打,被整得死去活来,他们竟面不改色心不跳。这种前所未见的斗争形式把当地居民吓呆了,一时气氛紧张人人自危。这场烈火从上往下烧过来,周围的单位相继开了批斗会,我们厂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同事一反常态,连正常的业务都不敢和我往来。有些平时能说会道善于见风使舵的人,认为千载难逢的时机已到,对我横眉竖眼气势汹汹。白天,我的行动有人监视,除了干活,一切大小活动不准参加;夜里,我宿舍外面设了岗哨,民兵荷枪实弹如临大敌。面对这种形势,我悲愤交加彻夜难眠。
因为有近10年的右派经历,悲伤过后,我又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横下一条心,什么样的委屈和惊心动魄的斗争都能挺过去。鉴于有人在批斗会上跪凳子,弄得双膝鲜血淋漓寸步难行,我就戴上塞有厚厚棉花的护膝。由于平时上下班都穿肥大的工作服,腿上这个秘密尚能瞒过造反派的耳目,使我在批斗会上少受些许皮肉之苦。看到被批斗时有问必答可以少挨骂,我就精心考虑可能面临的各种问题,写出一叠模棱两可又留有余地的检查材料揣在身上,等待上台挨斗那天到来。
果然,一夜之间无数大字报和红绿标语从办公室一直贴到我宿舍。1966年9月30日,我这个28岁、连中年都不沾边的年轻人,戴上钢筋做骨架的高帽子,挂上“老右派”的大牌子,由红卫兵和武装民兵押到批斗会的大会场,跪在一条角铁焊制的高凳上,亲身领受你死我活的革命大批判了。尽管汗流如注口干舌燥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我居然能滔滔不绝,有问必答,一直坚持到底,没有一头栽倒在地。大会在“给徐立汉重新戴上右派帽子”的决定声中胜利结束。
随后我被关入地窝子。以大地为床铺,我第一次尝到坐牢的滋味。听到外面活泼欢唱的小鸟声,都无限羡慕它们自由的可贵。也许是怕我自杀,他们还解走了我的皮带。我在工作中要看大量的俄文资料,平时经常复习俄语,也成了我的罪状。在审问中,他们一再追问:“为何学习俄语的劲头那么大?是不是想叛国外逃,投靠苏修?”当时我回答:“上海从初中起就重视俄语教学,都想到苏联留学,看看他们的幸福生活。”没想到一个造反派竟跑上来把我打到墙边,并大声吼道:“你右派呢!你想出国呢!你是白日做梦呢!”那天起我下了狠心,将来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自费出国转一圈。改革开放后,因我能看懂俄文机械资料,曾应聘随团去俄罗斯考察工程机械,实现了学生时代就播下的心愿。
左图:1992年批准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徐立汉在吐鲁番游览时和记者(左)合影;右图:中共上海交通大学委员会下发的关于作者错划为右派的改正结论
一个月后,我被放出来,送到铸造车间监督劳动。这里劳动强度大,成天沙尘飞扬,温度很高。许多工人不安心干活,又缺乏技术骨干,生产的铸件废品率高达30%至50%。我想干啥都一样,就准备在这里钻研铸造技术了。才干2个月,“无产阶级的工厂岂能容留右派分子”的大幅标语就贴到铸造车间的门框上。
1967年元旦刚过,一纸通令把我送到塔里木的工二师工程支队监督劳动。这一年的冬天特冷。临行前夜,我冒着零下三十几度的严寒,在石河子空旷的街道上游荡。同7年前离沪进疆第一次远行时一样,思潮起伏心情沉重。什么样的命运在前面等着我?
值得自慰的是,在厂工作期间我完成了领导交给的各项任务,业余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了,连一天都没有虚度光阴,自己的技术水平和辨别能力也有了一定的提高。我想,有此基础,明天开始的第二次远行,结果也许比第一次好。次日清晨,我卷起铺盖卷爬上卡车,凄凉地离开了曾经倾注过全部心血的工厂。经过四天艰苦行车,到达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缘的筑路工地。这里刚开工的新(疆)青(海)公路,全线穿行在人烟稀少的戈壁、沙丘和盐碱地带。我们住帐篷吃粗粮,每天劳动10小时。没有文化生活,连报纸广播都见不着听不到。但我最伤心的还是失去了发挥自己专业特长的机会,此时想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作者,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所说:“即使到了生活实在难以忍受的地步,也要坚持下去并把它变得有意义。”
二十二年老右派终获摘帽
上世纪60年代,新疆筑路、修水库、搞基建,主要靠人海战术。边远地区环境闭塞交通不便,见不到机械,无论是挖土填方、爆破作业、路基夯实或是沙石路面的摊铺,全由人工完成。这条公路前期准备工作没做好,几千劳力就匆忙上马了。全线20余座桥梁要采用钻孔灌注桩的施工工艺,直径1米的钢筋混凝土桥墩必须深入河床以下20米,急需大口径电动钻孔机。若去内地订购,既花钱又运输不便,还得另配大功率柴油发电机。当时路基施工已全面展开,桥梁却迟迟不能动工,解决钻孔机的问题刻不容缓。
我过去接触过小型钻孔机,对钻机的工作原理和构造有所了解,反正我已处在最边远地区的最底层,再下放也放不下去了,便跑到工程指挥部,找到主管施工的杨克桢副支队长,提出制造人力钻孔机的建议。他把我审视了一会,然后用手摇电话机接通了我所在的工六队的领导,安排让我先绘图纸。经过半个月没日没夜的奋斗,我交出了孔径一米的人力钻孔机的设计图纸,接着由一名警卫押送我到石河子的机械厂去制造。
原以为这个边远闭塞的工地可以躲过“文化大革命”,但是,红色风暴还是刮过来了。施工沿线一字排列着二十余个施工连队,几天工夫,各队的造反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了,还夺了各连队的权。戈壁滩上无街可游,每天清晨就让走资派和地富反坏右分子,头戴高帽、颈挂黑牌、手提水桶,边敲边向毛主席请罪,围着沙包或场地转几圈再去上工。晚上回来大会小会轮番斗。不久就传来有人自杀和失踪的消息。当时我在远离自己连队的桥梁工地干活,钻机刚开始试用,如果我离开就会影响施工,所以没把我抓回去批斗,我成了漏网之鱼,总算又躲过了一关。就这样,我带着钻机边使用边改进,前后历时4年,其间还自制了一台人力推动的简易架桥机,不知流了多少汗,少睡多少觉,硬是以“蚂蚁啃骨头”的方式建成了全部桥梁。最终,上级给我记三等功一次,奖给中山装一套。
钻机制成运回后,叫我带领几十名强劳力一起奔赴桥梁工地,开始日夜三班不停地钻孔灌注桩作业。这种土钻机每班需二十几人配合操作,人们竭尽全力推动钻杆,带动火箭筒式的大钻头旋入地层,满土后提出钻头,把土卸去后再放入孔内继续钻。为防止孔壁塌陷,还要不断注入泥浆水。成孔后迅速吊放钢筋笼,接着浇筑水下混凝土。往往要连续好多天才能完成一个桥墩的施工,非常辛苦。
一次施工时发生事故,我遭到腰椎骨折的巨大不幸。进疆后从未请过一天病事假的我倒下了。每当疼痛难忍时,我总对自己说:“千万不可失望。坚信伤病可以治好,困难总会过去。我一定要爬起来,重返火热的施工第一线。”两个月后我可以下床活动了。大难不死带来的无比喜悦,使我高兴得在走路时都禁不住笑出声来。此时,领导见我12年未回家,就批给探亲假一次,还说可以回去多住几天,顺便养伤。1972年,正当7月盛暑的夏季,我搭便车,挤火车,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家了。为了省钱,舍不得睡卧铺,耗时7天到了上海。在北站又见到苍老的父母和难以辨认的弟妹时,我已热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几天之后我的心很快凉了下来。上海是“文革”的发源地,忽然来了一个右派,里弄内早已传开。望着周围充满疑虑甚至蔑视的眼光,想到弟妹不让我去他们学校看看的惊恐神态,我当即明白我的归来对于家人并非是件光彩的事。于是断然决定,提前归队。新疆再苦,那里有我的岗位,我还是那里需要的人。
为了彻底改变新疆塔里木交通极为不便的落后状态,1973年南疆铁路一期工程上马。我又奔赴铁路工地,同铁道兵一起,修路基、架桥梁、打山洞,从赤日炎炎似火烧的吐鲁番,一直干到“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天山冰达坂。经过六年的奋力拼搏,我们终于把铁路从吐鲁番修到南疆重镇库尔勒。当我从群山环抱的隧道工地撤下来时,想到不少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工友已因公长眠于此,心里非常难过。同他们相比,我们活着的还有什么个人得失可计较?
1979年,我收到上海交通大学党委对我错划右派予以改正的通知,部分内容如下:
“我们依据中共中央发(78)字第55号文件精神,就他的右派问题进行了复查,对照1957年10月15日《中共中央关于‘划分右派分子标准’的通知》中的有关规定,经研究认为:徐立汉同志在鸣放期间提了一些意见,措词尖锐,不属右派言论。因此原划为右派分子属于错划,予以改正。撤消1958年3月7日上海交通大学团委关于开除徐立汉同志团籍的处分决定。”
至此,我22年蒙冤受屈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此后,我常年劳作在新疆辽阔大地的铁路公路、水利电力和洞库工程的施工第一线,有了充分机会把自己的知识和本单位具体情况相结合,因地制宜解决施工中的疑难问题,除在机械杂志上发表论文外,我还写了《拖拉机修理30例》和《土石方机械操作工》两本书。1992年我被批准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在经历了前半生的曲折磨难,我后半生能够生活在今天这样可以畅所欲言、生机勃勃的改革开放新时代,真是感慨万千。
(作者为新疆建设生产兵团机械公司原总工程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协文史专员)
责任编辑 杨之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