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旅行是回老家

米青

一位朋友每年最重要的旅行就是回江西老家。她说，想看另一种奢侈，清空自己。

一位朋友每年最重要的旅行目的地就是回江西老家。她说，想看另一种奢侈，清空自己。说起那个镇上的生活，他们相当习以为常的事，对都市人来说，的确是特别奢侈。

当地人家里都备有很高的蒸笼，套几层，外面是篾的，套上蒸锅，再套上装鸡的煲，就那样放在柴火上用气蒸，从早上到黄昏，除了丢些柴，别的根本不管，热气和香气，当然还有我们所说的食物念想……窗外青草拱动，梨花浅白，空气中都是温润和鸟鸣……我听了，不禁唏嘘，一只鸡，一整天，慢火慢炖……黄昏将黑，一家人围坐一桌，吃这样的一只土鸡或者猪骨或鱼汤，香气四溢，食物和人都是清爽安定的，在时间面前妥妥当当，气定神闲，归于安顺。这样的天然，不好吃能行吗？想到我们连花两个小时炖个鸡汤，都得下好大的决心，因为太费时间。好东西一定是与时间相关的，除了原料和时间，与一切花拳绣腿都无关。而把时间花在无用的食物上，对好多人来说，是奢侈的事。

当地的某个看山人，一人住着前后开阔、一览众山景的房子，闲来无事，养了十来只走地鸡，满山跑，也不用管，下了蛋就捡回，想吃了就抓一只回来，经常吃的食物就是鸡汁焖饭，小炒鸡肉饭，竹筒鸡腿饭……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大瓷碗，他吃得那么香，面色红润，也不见长胖，因为总在劳作，劈柴，卖炭，看山……自给自足，比起城市里吃了不动，喊着要减肥的人不知要健康多少倍……生活，本是这么自然而然，就像鸟儿觅食一般，无需刻意。

友人还聊起看到的一场婚宴，很乡土，却什么东西都是自己备的，新人盖的棉絮都是自己用新棉花现打的，足有五斤重，漂亮的百子图，看上去暖和松软丰足；喜气花生都是从树上现摘的，红鸡蛋是自家鸡下的，一房家具也是从山上伐的松木现打的，很扎实简洁的款，用多少年都不会坏……新娘健康红润，自己织的红毛衣穿在身上，一头长发留了很多年，没什么发型，却是真的油亮光泽。她的笑容是真实的，没有涂脂抹粉，没有隔的。友人当时感动得够呛，对比起城里人的什么房子车子花费数十万元的婚宴，这场婚宴真让人觉得接地气，喜气洋洋，充满希望，像年画般简静欢喜自在。而城里人的婚礼，堆砌的物质和表情，让人感到某种到顶点后走下坡略的感觉……

山上有很多小瀑布流下，时间久了，就积成个小小的水潭，水刚没过脚，当地的人很聪明，就拿砖围一小块，把鱼丢进去存放着，要吃的时候就来取，这种流动溪水里的鱼，多滋养多灵动，怎能不好吃？有时，他们在溪边搭个小灶，一只锅，一锅溪水，丢个鱼头进去煨着，聊天晒太阳吃午饭，远处青山连绵不绝……

三月挖笋季，又有一场笋的盛宴，当地挖笋人带上工具，就在竹林间休憩煮食，新竹子一劈开当碗，感觉很春天，搭起小火灶，噼噼叭叭地响，伴着风吹竹林的刷刷声和笋冒出头的贴地生长的声音，那种静谧和禅意还有自然的能量不身临其境岂是能体会的？

最有意思的是，她回老家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她的姑父。姑父有一大嗜好，喜欢做菜。他人在广东，老家在江西，每年过春节，必定要回老家，再冷都要回去。为啥？因为要做饭。因为只有回到那里，他才算接了地气儿。最壮观的场景出现了：每每腊月底的某一天，他必在空旷的地里支起一口大锅，食材一长溜摆开，熏肉，熏鱼，土菜，走地红烧羊肉，走地鸡汤，柴火铁锅焖饭……那阵势，一个家族的人都在一边候着，姑父挥汗如雨地在大锅前炒菜，还不让别人插手，黑脸在柴火前变得通红……这比什么旅行是不是过瘾多了？因为有某种精气神在里面。

对了，我还看到了一张她拍的邻屋七十八岁的老太噌噌噌爬上树摘山楂果的照片，红彤彤的山楂果衬着那个飒爽的老太，她真的健康硬朗得让人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