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开信息中磨砺独家报道

吴永

作为财经报道的一个较为细分的领域，IPO报道具有专业性强、独家性要求高等特点。如何依托上市公司的公开招股资料，采写独家报道，得到投资者的高度关注，取得较好的社会效果，笔者尝试结合自身从事IPO报道多年的经验，力图对IPO报道进行一些规律性的总结。

读透招股资料

涉足IPO报道的入门要求便是读透拟上市公司的《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招股说明书申报稿》（简称“招股书”）等招股资料，而如何读透以招股书为核心的招股资料则是一门学问。

对拟上市企业而言，招股书是其呈现在公众面前的最重要、最全面的公开信息。对记者而言，招股说明书也是我们了解这个企业乃至其所属行业的敲门砖、介绍信。质疑一个拟上市企业，首先要从深入研读其招股说明书入手。然而，招股书从发行人律师到发行人会计师、从注册资产评估师到保荐机构、从专业编写机构到证监主管部门，要历经数道程序的长时间修改、“打磨”、“包装”后才能正式出炉。一份招股书动辄四五百页，总字数少则一二十万字多则四五十万字。而记者要从如此严谨、厚重的招股书中找出些许的“蛛丝马迹”，无异于“鸡蛋里挑骨头”。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发扬 “工匠精神”。

1.带着问题全面读。

不放过招股书中任何一个细节，甚至包括脚注、备注等容易忽视的信息。一般来说，招股说明书都在三四百页，研读过程中必须要带着重点问题阅读。值得注意的是，2006年5月18日起施行的《首次公开发行股票并上市管理办法》明确规定，发行人不得有“最近36个月内违反工商、税收、土地、环保、海关以及其他法律、行政法规，受到行政处罚，且情节严重”的情形。鉴于此，应该高度关注招股说明书中关于这个企业曾经遭受过的行政处罚的信息的披露。既要关注这个企业遭受处罚的事件的定性问题，又要关注行政处罚信息遗漏披露问题。

如保荐机构对物价部门因江苏银行违规收费作出的167万元处罚行为，未作出“情节是否严重”的判断，而法律界人士由此认为江苏银行涉嫌信息披露违规，记者据此写就了《江苏银行IPO信披涉嫌违规》[1]一文。

《国祯环保涉嫌隐瞒重大信息蒙混过会》[2]一文，则是在通读国祯环保招股书后，发现该公司并未披露环保部多次挂牌督办以及地方环保部门多次行政处罚等重大信息才成文的。除了行政处罚章节，对招股书中提及的“不存在任何纠纷”、“没有争议”、“此瑕疵不足以影响上市”等类似的话语，都要多个心眼、多些怀疑。

2.挖地三尺深入读。

俗话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些拟上市企业在其招股说明书中花费大篇幅文字浓墨重彩地解释的问题，往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往往是IPO报道采写的重要切入点。作为记者，就是要大胆怀疑其振振有词以及浓墨重彩的部分，通过深入挖掘研究，找到其背后的事实真相，质疑其可能存在的违规问题。

如我在研读江苏三六五网络股份有限公司招股书时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招股书在“域名”段落花费了较多的笔墨，披露了已注册拥有的41项主要域名，同时披露了这些域名的注册人和到期时间。对一家网络公司来说，“域名”应该算是最核心的资产了。于是，笔者抓住这个突破点迅速切入了进去。通过登陆有关域名网站，仔细核对后结果让人大吃一惊：根据记者所查询到的这几个核心域名的创建时间来看，这些域名早在该公司成立之前就已经创建并运行多年！进一步调查发现，该公司所拥有的最核心域名“njhouse365.com”最早其实是由南京市房产局原下属企业南京康迪亚广告策划传播有限公司2003年6月创办的南京房地产信息网的域名。有较大冲击力的《三六五网络涉嫌隐匿核心资产来源》[3]一文就此诞生，该公司董事长看到报道后坦言“没想到记者能发现这个问题”！

因此，对招股书中任何一个章节、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包括招股书中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材料，如招股书的签署日期甚至保荐人、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等中介机构，都应该纳入研读范畴。虽然这样做，可能花的时间会多一点，但是你会从中发现许多问题，会受益匪浅。

善用搜索方法

随着以计算机和网络为核心的现代技术的不断发展，人类进入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信息时代。对IPO报道而言，信息时代为我们获取海量的信息提供了方便和可能。但如何驾驭和使用搜索引擎，则成为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基本技能。

搜索，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人人都会用，但真正运用到新闻采写中则是一门大学问。就IPO报道而言，如何对一个拟上市公司进行多层次、立体式、全方位地搜索，更是一门学问。

1.搜索引擎的选择。

提到搜索引擎，一般人都会想到百度、谷歌、有道等几大知名的搜索引擎。其实，我们记者应该确立“大搜索”的概念，要从狭隘的搜索引擎扩大到论坛、贴吧以及微博等领域进行搜索，并综合运用这些网络工具。新浪微博搜索、腾讯微博搜索等信息时代的“新宠”提供的信息非常及时和广泛，这些全新的搜索引擎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和高效利用。此外，国家工商总局的全国企业信息信用公示系统、全国法院的判决书查询系统以及环保、质检等行政执法部门网站的内部搜索引擎都值得好好利用。如笔者通过查询全国裁判文书系统发现，帝王洁具曾因侵犯个人著作权而被判败诉，但帝王洁具招股书并未披露这一诉讼信息，因此写出了《帝王洁具IPO质疑声不断》[4]一文。

2.关键词的确定。

一般从三个层次进行搜索：

（1）常规搜索。譬如，拟IPO企业的名称简称、法人代表，有无“财务造假”、“粉饰报表”、“偷税”、“漏税”、“行贿”、“受贿”等问题。

（2）重点检索。如针对重污染企业，搭配“污染”、“环保”等关键词进行检索；针对食品企业，搭配“质量”、“投诉”等关键词进行检索；针对安全生产重点企业，则搭配“安全生产”、“爆炸”、“大火”等关键词进行检索。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根据企业所属行业的特点以及所属区域，登陆环保、质检、安监等部门网站进行内部搜索，这样可以发现一些曾经遭遇行政处罚或群众投诉的IPO企业的违法、违规记录。

（3）二次检索。如《南大光电股东涉嫌违规占用公司资金入股》[5]一文，就是通过对招股书中披露的入股股东的二次检索，由此锁定了其入股涉嫌违规的事实。

当然，确立关键词只是进行科学搜索的第一步。更为重要的是，必须对检索到的海量信息进行认真的研究和筛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最重要的是，要将这些信息与首发招股书进行认真的比对研究，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举一反三，找出其信息披露可能存在的问题并确立为稿件的有效切入点。

搜索是一门很耗时耗力的功课，来不得半点马虎。往往一组关键词就要翻阅20页以上的内容，而多组关键词搭配后，其耗费的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而有的人检索了三五页便不再翻阅下去，这种浅尝辄止的态度不利于我们发现问题和全面报道。

加强案例积累

一定要加强知识的储备和报道案例的积累。正如华罗庚所言“聪明在于勤奋，天才在于积累”，做好IPO报道积累同样重要。在开展IPO报道的过程中，笔者逐渐发现，许多企业都存在一些共性的问题，譬如环境污染问题、安全生产问题，等等。于是，笔者在边采写报道的同时边总结这些常规问题，不断举一反三，逐步梳理出一些重点的常规问题，并有意识地不断积累，努力拓展自己的报道领域，逐步充实、完善和丰富自己的IPO报道库。

1.监督类报道储备。

记者必须带一副“有色眼镜”，必须有一种对企业高度负责、对社会公众高度负责、对投资者高度负责的质疑精神。当然，必须用充分的证据和缜密的调查来确保你所发现的“异色”是真实、准确的。也就是说，要有理有据地进行质疑。因为真实、准确，是新闻的生命，同时更是舆论监督类报道的生命。

《亚威股份涉嫌侵吞巨额国资》[6]是笔者采写的第一篇涉及国有企业改制以及国有资产流失问题的深度报道。最早研究江苏亚威机床股份有限公司的时候，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入手。后来在通读了其招股书后，迅速找到了其“改制是否合法”这个切入点。此后在深入研读国家涉及国企、集体企业改制的重点法律法规的基础上，又请教了一些法律界人士，从而对这个问题在写作时真正做到了驾轻就熟。就亚威股份而言，笔者准确掌握了其国有资产转让时并未评估以及未经有权部门批准的违规事实，并列出了一系列法律法规来予以佐证。

自从掌握了国企改制相关问题的门道后，笔者陆陆续续采写了多篇类似的文章，如《海达股份：集体资产转让前竟未评估》[7]一文，对海达股份的前身竟在未对集体资产进行评估的情况下就仓促进行股权转让的行为予以了曝光，分析了其可能导致集体资产流失的问题；《银邦股份：集体资产转让不合法》[8]一文，对银邦股份历史上存在的集体资产转让前资产未评估、转让未经民主决策程序批准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报道；《富煌钢构涉嫌侵吞巨额集体资产》一文，则对富煌钢构改制时未经集体经济组织民主决策的违规问题进行了曝光，并重点提炼了其将价值1400多万元的集体资产贱卖为150万元的事实，从而以“千万资产一折贱卖”的醒目内容赢得了各大网站的重点关注。

2.法律法规类报道储备。

要善于对某一类问题进行研究、予以积累。而在积累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细心”和“全面”。如国企改制问题，笔者搜罗整理的仅国家层面出台的法律法规就多达数个，如1991年11月16日施行的《国有资产评估管理办法》（国务院令第91号）、1992年7月18日施行的《国有资产评估管理办法施行细则》、2002年1月1日施行的《国有资产评估管理若干问题的规定》、2003年5月27日施行的《企业国有资产监督管理暂行条例》（国务院令第378号）、2004年2月1日施行的《企业国有产权转让管理暂行办法》、2004年2月6日施行的《关于加强企业国有产权交易监管有关工作的通知》及2005年9月1日施行的《企业国有资产评估管理暂行办法》等。而集体企业改制方面还有很多法律法规，各省（市、自治区）出台的地方性法律法规也有不少，这些都需要一一去细读、去研究。

在积累的过程中，还要善于举一反三。记得笔者在采写《富煌钢构涉嫌侵吞巨额集体资产》一文过程中，掌握到该企业第一次上会时是因为没有计提安全生产费用而被证监会发审委否决的。于是，笔者对哪些行业需要计提安全生产费用进行了深入研究，熟读了《高危行业企业安全生产费用财务管理暂行办法》。后来在研究江苏南大光电股份有限公司时，发现南大光电是一家从事危险化学品生产的企业，也必须计提安全生产费用，而对照招股书发现，其安全生产费用并未计提，于是成功采写了《南大光电：安全生产费用计提存疑》[9]一文。

3.企业宣传报道储备。

一些正面信息，包括公开媒体对拟IPO企业的重点宣传、对其董事长的专访甚至广告等信息，都值得我们重视。譬如笔者采写的《日出东方涉嫌信息披露重大遗漏违规》一文，其选题就得益于搜索引擎搜出的正面信息。笔者在搜索时发现，多家媒体报道称，日出东方太阳能股份有限公司的控股股东江苏太阳雨新能源集团有限公司，曾于2006年12月在西班牙与当地一家企业成立过合资公司。于是，笔者便从“日出东方未披露其控股股东在西班牙的合资公司，涉嫌构成信息披露重大遗漏违规行为”这一角度切入进去进行了深入调查，并采写出了这篇报道，报道刊发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其董秘也给记者打来电话称，“所有负面报道中，经济参考报的报道给他们造成的压力和影响最大。”

到目前为止，笔者总共积累了IPO报道应该重点关注的环保、改制、税务、工商、土地、质量、卫生、安全、海关以及财务造假、信息披露等近20个重点常规问题和典型报道案例，积累的知识主要包括相关法律法规、典型案例等。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积累的报道库逐渐得到了完善和健全，独家报道层出不穷。如今，这一报道库就仿佛一台功能超强的CT机，可以把任何一个拟上市企业扫描、透视一遍，进行一次全身体检，是否有毛病、有什么毛病就会一目了然。

注释：

[1]《经济参考报》2015年11月25日

[2]《经济参考报》2014年6月3日

[3]《经济参考报》2014年12月16日

[4]《经济参考报》2016年4月29日

[5]《经济参考报》2012年7月27日

[6]《经济参考报》2012年3月23日

[7]《经济参考报》2012年4月6日

[8]《经济参考报》2012年7月6日

[9]《经济参考报》2012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