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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窗新话》勘正

2016-09-29齐心苑

图书馆研究 2016年4期
关键词:艺文杂志

齐心苑

《绿窗新话》勘正

齐心苑

(山东大学文学院,山东济南 250100)

《绿窗新话》是宋代说话人的参考资料,它与罗烨《醉翁谈录》不是转引或被转引的关系,两书成书时间相近,《绿窗新话》稍早一些。新见到的黄孝纾遗稿《〈绿窗新话〉校释引言》为解决《绿窗新话》相关问题提供了新的契机。按照黄孝纾文中线索,对比《艺文》连载之《绿窗新话》与两岸通行的排印本《绿窗新话》,发现排印本擅自改动底本,从版本介绍到文本顺序都存在疏漏。

绿窗新话;醉翁谈录;话本;黄孝纾;周楞伽

1 《绿窗新话》为说话人参考书

“绿窗新话”最早见于宋·罗烨《醉翁谈录》:“引倬底倬,须还绿窗新话”[1]。研究者多据此判定《绿窗新话》的性质为说话人的参考书,如胡士莹、黄孝纾、程毅中等。后来逐渐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如:周楞伽以为《醉翁谈录》所谓“绿窗新话”,意为“当代风月佳话”,不是书名;凌郁之认为,《醉翁谈录》所言“绿窗新话”是书名,但不一定是今天的《绿窗新话》,“《绿窗新话》的性质可能是类书,殆与《侍儿小名录》《姬侍类偶》诸书性质差近。”[2]

《绿窗新话》是说部重要典籍,书中故事多经精简,但诗词都是完整收录,可以说是一本说话开场、结尾诗词大全。上文提及的周、凌二人的观点都是经不起推敲的。首先,二者对“绿窗新话”的理解都过于片面。虽然“绿窗新话”字义上可以泛指风月故事,但不能因它字面多义而否定它是书名的可能。何况,《醉翁谈录》中“绿窗新话”,是同《太平广记》《夷坚志》等并列出现的,就句法上看,应该是书名。凌郁之对“新话”的理解也不准确,在宋代“新话”可特指当代故事,但在实际运用中意义更灵活,如南宋陈善《扪虱新话》内容是诗话,论述范围不限于宋代。其次,凌郁之因《绿窗新话》故事形式上以类相从就将之定为类书过于武断。类书分力求广博的综合性类书和功用突出的专门性类书。《绿窗新话》显然不是前者。虽然其内容大都关乎风月,但书中故事与祖本相比,删繁录要,仅存梗概,多失却了原有的曲折动人的特点。这样显然不能满足普通读者对故事情节的要求,所以,《绿窗新话》也不是专门的风月故事类书。

宋代说话家数很多,故事取材广泛,仅小说一家就有灵怪、烟粉、传奇等诸多门类。说话人虽然各有专长,但对于贵在“尤务多闻”,“说收拾寻常有百万套,谈话头动辄是数千回”的小说人来说,说话者需要具备多种题材类型的知识储备。可想而知,满足他们需要的参考书既要囊括众多故事,又要方便检索记忆。将同类主题的故事集合一起不仅利于翻检查找和阅读记忆,而且方便说话人选择与正话相关的入话,提起话头,渐进地切入正题。由此便可理解何以《绿窗新话》和《醉翁谈录》均有类书门类清晰的特征。二书的组织形式,和说话惯有程式息息相关。形式上与类书有相似之处,但功用却不同。所以将《绿窗新话》视作说话人的参考资料和底本合情合理。

黄孝纾 《〈绿窗新话〉校释引言》:“罗烨所说‘引倬’、‘底倬’,当属宋元时的市语,现今虽不可通晓,但从字面推阐,‘引倬’,可能是入话的引子,‘底倬’,可能是收场唱词,按之《绿窗新话》,附录大量诗词,从而得到着落和答案。”[3]“倬”,有“美好”“俊俏”之意。“引倬底倬”,指开头好、结尾好。说话开始先有一段押座文或定场诗,既能稳定听众,又可为正话作铺垫;说话结束时,常用韵文总括正话、点明主旨。对说话人来说,在故事梗概之上添枝加叶不在话下,但创作与故事相关的诗词殊为不易。《绿窗新话》正可解决这个难题。书中故事简略,相关的诗词却大都著录完整。若说话人掌握了书中诗词,何愁说话没有精彩适用的开场、结尾诗词呢?

2 《绿窗新话》早于《醉翁谈录》

《绿窗新话》和《醉翁谈录》体例相似,且内容有交叉。二者成书先后直接关系到《绿窗新话》的性质。如周楞伽便由二书交叉部分判定 《醉翁谈录》成书在前,《绿窗新话》是得名于《醉翁谈录》之“绿窗新话”:

本书所节引的故事,往往与《醉翁谈录》同,但《华春娘通徐君亮》开头相遇一段,《醉翁谈录》却存阙,足证本书问世在后,为《醉翁谈录》编者所未及见,因而本书编者颇多转引《醉翁谈录》,而《醉翁谈录》却不能据本书补足全文[4]。

此说不通。今本《醉翁谈录》未存《华春娘通徐君亮》开头,并不意味着书问世之初这则故事就是残缺的。查影印“观澜阁藏孤本”《醉翁谈录》,《崔木因妓得家室》一页内容窜入华春娘故事。华春娘故事的阙文当是原书完整的一页或几页。这说明罗烨编撰之时这则故事本是完整的,也许是流入朝鲜时缺页,也许是日本影印时漏掉一页,导致了今日看到的《醉翁谈录》华春娘故事的残缺。事实上,《绿窗新话》和《醉翁谈录》二书所记故事多有不同程度的缩减,根本无法以存阙详略定其成书先后。

周楞伽先生所说“本书编者颇多转引《醉翁谈录》”也不符合事实。《绿窗新话》和《醉翁谈录》故事对应如下表1所示。

表1 《绿窗新话》和《醉翁谈录》故事对比

前6条,大体上《醉翁谈录》比《绿窗新话》详细。如华春娘故事,《醉翁谈录》文字虽然有缺,但对华春娘父亲的籍贯、官职,母亲的姓氏等都有交代。

第7、8两条,《绿窗新话》稍详。《绿窗新话》中韩翃柳氏故事仔细交代了李生赠柳氏的过程;楚娘悔嫁故事,楚娘为媒人所陷嫁与村夫,被里中少年嘲笑愤而求离。《醉翁谈录》没有这些细节。

第9到12条,两书出入较大,显然编撰者依据了不同的祖本。如伴喜故事,两书结尾不同;第11条,两书故事人物姓名不同,但是情节和细节却惊人的一致,而且《绿窗新话》所载的三首诗全见于《醉翁谈录》(这是《绿窗新话》为说话人参考书的最好证明:故事仅存梗概,诗词记录详细。因此出现了二书中同样故事人名不同、地点不同,但是所引诗相同的局面)。

第13条苏轼判和尚犯奸一组,两书文字几乎全部相同。出现这种情况,要么两书取材来源一致,要么是一书抄了另外一书。鉴于上文对第9到12条的分析,后一种情况不太可能,所以极有可能是两书编撰者选录这则故事时使用了相同的祖本。

综合以上可知,《绿窗新话》和《醉翁谈录》之间不是简单的转引和被转引的关系。两书都记载了当时颇为成熟的一些故事,因编者剪裁原则不同、依据的祖本不同,便呈现出了种种差别。又因成书时间接近,参照同一祖本的可能性较大,所以会出现对同一故事的记载如出一辙的情况。《绿窗新话》所载故事以北宋为主,涉及南宋的,据黄孝纾断定有两篇,一是《孟丽娘爱慕蒋芾》,一是《杨生共秀奴同游》。前者文中有“往行都赴省”句,“行都”是南宋对杭州的称呼;后者叙杨廷实“久寓都下”,最终同秀奴赴江而死,故事中的“江”,当是杭州钱塘江。且书中引用了多则杨湜《古今词话》中故事,这说明《绿窗新话》成书必定在《古今词话》之后。杨湜书成于南宋初年,且《绿窗新话》并无元人事迹,其成书时间应在南宋,不会晚至元代。《醉翁谈录》乙集《吴氏寄夫歌》和《王氏诗回吴上舍》都涉及元代人物,书中偶有追思故宋的口吻,对此,郑振铎、胡士莹等都认为是元刊的明证。也有学者认为这些内容系后人掺入,书原成于宋代。笔者认为,《醉翁谈录》一书虽然名目清晰,但是其分类并不严谨,各卷情况也不一致,书的编撰当不是一气呵成,作者极可能是由宋入元的遗民,书成于元初。可以肯定,《绿窗新话》成书早于 《醉翁谈录》,《醉翁谈录·小说开辟》提及的“绿窗新话”确是指今之《绿窗新话》。

3 《绿窗新话》排印本的问题

对《绿窗新话》感兴趣的学者颇多。据黄孝纾先生《〈绿窗新话〉校释引言》可知,其好友夏敬观也曾对此书作过考证,本打算连载在《青鹤》上,可惜因为抗战而未得发表。黄孝纾先生的校释和夏敬观先生的考证今日都无从见到。现有的几个经整理的排印本包括:1957年古典文学出版社本、199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原古典文学出版社)本以及台湾世界书局《增补中国笔记小说名著》本(与1957年古典文学出版社本相同)。以上三个版本都出自周楞伽先生之手。1991年本是在1957年本的基础上,体例稍有改善,版本介绍、篇章目录等也有改动,但仍延续了旧版的某些疏漏和错误。

3.1交代版本来源有误

1957年《绿窗新话》[5]排印本的《后记》和1991年排印本的《前言》在述及整理《绿窗新话》所依据的底本时都存在着问题:

宁波天一阁藏书中,也有这书的抄本,赵万里曾据以辑杨湜古今词话的佚文。一九三五——三六年艺文杂志曾分期刊载此书全文,共一百五十四篇,较董康所抄目录多三十五篇,当是足本,据说它所根据的是嘉业堂抄本。(《后记》)

本书因从未付印,长期湮没不传,仅吴兴嘉业堂、宁波天一阁有抄本,一九三五年上海《艺文杂志》曾据抄本分两期刊载全文,我于一九五七年就根据《艺文杂志》所刊加以整理。(《前言》)

周楞伽先生所说的“《艺文杂志》”,实际上是《艺文》杂志,《前言》标点错误。《绿窗新话》系黄孝纾先生从嘉业堂借抄,付《艺文》刊载。黄孝纾先生遗稿《〈绿窗新话〉校释引言》对此有专门说明:

《绿窗新话》二卷,旧题皇都风月主人撰,不著姓氏。传世无刻本,吴兴南浔刘氏嘉业堂有明抄本,系得自鄞县天一阁。较武进董诵芬《书舶庸谭》记在日本书坊所见到同一内容改题 《绿窗新语》者,篇目增多三十馀篇。海内抄本当以此为最完善了。

远在一九三四年,与亡友夏吷庵、卢冀野合编《艺文》杂志,曾向嘉业堂借抄,付艺文杂志分期刊载。吷庵、冀野及余,并录有副本,吷庵并有考证,拟交《青鹤》杂志登载,后以抗战军兴未发表。

由黄先生手稿可知,《艺文》连载的 《绿窗新话》,抄自刘氏嘉业堂本,而刘氏嘉业堂本得自天一阁本,所以嘉业堂本和天一阁本是同一本。《艺文》刊载时并没有说明这种情况,因而周楞伽先生整理时尚不知道两个抄本是同一本。

黄孝纾先生手稿中,提到与夏敬观、卢前合编杂志,分期登载的时间在1934,而周楞伽先生《后记》说是1935-1936,《前言》说是1935,谁是谁非?经查找发现,《艺文》创刊号发行于民国二十五年(1936)四月一日,如此一来,分期刊载之事绝不可能在1936年4月之前。黄孝纾先生手稿作1934年,可能因为时隔过久,记忆出了偏差。但是周楞伽先生曾认真查阅过《艺文》杂志,为何也会记错?仔细翻阅《艺文》原刊后发现,问题出现在《艺文》的最后一期。《艺文》杂志一共刊行了6期。创刊号刊于1936年4月1日,原定是双月刊,但发行后大受欢迎,于是第2期于5月10日提前发行并公告说改为单月刊。但改为单月刊后销路并不理想,后几期发行所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第3期发行于6月15日,第4期发行于8月10日,第5期发行于10月20日。问题就出现在第6期也是 《艺文》的最后一期,杂志刊行时间居然显示是: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十日。这显然是印刷错误,因为这期末页还为出版于当年4月16日的 《食货杂志》做广告,中间还刊有纪“丙子七月二十七日”事的作品。正是这处印刷错误导致了周楞伽先生误会《艺文》连载《绿窗新话》的时间是1935-1936。

3.2记录分期错误和文本顺序颠倒

周楞伽《前言》云“上海《艺文杂志》曾据抄本分两期刊载全文”,实际上,《艺文》杂志共分5期连载了《绿窗新话》:上卷载于第2、3、4期,下卷载于同年第5和6期。《前言》中“分两期”之说不知从何而来,在先前《后记》中,刊载情况还是“分期”,而非“分两期”。且不论差错的酿成是出版社的粗心还是作者后期误改,单就版本介绍看,1957年版《绿窗新话》比1991年版更为准确详细。

排印本《绿窗新话》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极少为人注意。《艺文》分5期刊载了全部《绿窗新话》:第2期共16条,从《刘阮天台仙女》到《张俞骊山遇太真》;第3期共33条,从《韦生遇后王夫人》到《周簿切脉娶孙氏》;第4期共23条,从《薛媛图形寄楚材》到《唐明皇咽助情花》;第5期共41条,从《韩妓与诸生淫杂》到《虢夫人自有美艳》;第6期共41条,从《袁宝儿最多憨态》到《蒋氏嘲和尚戒酒》。将此与排印本《绿窗新话》对比发现,排印本卷下,颠倒了《艺文》原刊第5期和第6期的内容,这样一来,排印本《绿窗新话》卷下便是以《袁宝儿最多憨态》开始,以《虢夫人自有美艳》结束。《绿窗新话》是按故事类型分类的,《袁宝儿最多憨态》和《虢夫人自有美艳》都属“丽人”之类,然因排印版倒置了第5期和第6期,导致了两篇原本相邻故事首尾遥遥相望。

3.3改底本不作说明

《绿窗新话》排印本体例难以称善,这个问题石昌渝等编著的《中国古代小说总目》、谭正璧《话本与古剧》等已有述及。虽然后出的排印本已经对前一个作了不少改进,但仍存在许多问题。最突出的问题是对原文作删改或修改却不注明。如《王轩苎萝逢西子》,原文共11行,排印本竟少了从“轩知其异”到“西子已在焉”近5行的内容;《刘浚喜杨娥杖鼓》,排印本少末句“素娥以此词,名振京师”。这种情况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艺文》原文校对不精,错漏很多,周楞伽先生整理时一律直接改过,其中自然有误改的地方,如 《柳家婢不事牙郎》,排印本将评语“尝观柳仲涂为叔母穆夫人墓志”一句中“柳仲涂”改作“柳仲郢”,整段评论因这一误改变得脱离上文、难以理解。有些原书评论文字混入作者注释中,如《张倩娘离魂奔壻》和《灼灼染泪寄裴质》,原小故事后有秦观文或词作为评论,而在排印本中,秦观词文都被置于作者按语中。这些删改都没有相关说明。

通观排印本《绿窗新话》,转录《艺文》所刊载的出处时也偶有改动。如《杨妃窃宁王玉笛》的出处,《艺文》、黄孝纾先生手稿和董康 《书舶庸谭》(董康《书舶庸谭》记有在日本见到的《绿窗新语》目录,经对比分析,《绿窗新语》即《绿窗新话》。)都作《诗话细览》,排印本却改作《诗话总龟》;《艺文》所载《蔡文姬博学知音》末有小字说明出自《列女传》,排印本却说未注明出处。

综上,排印本有失底本原貌。尽管周楞伽先生的校补,采辑资料众多,为后来研究者提供了便利,但如果抛开《艺文》原刊,仅就排印本进行《绿窗新话》的研究,难免会出现偏差。

[1]罗烨.醉翁谈录[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

[2]凌郁之.《绿窗新话》平质[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5):56-59.

[3]黄孝纾,齐心苑.《绿窗新话》校释引言[J].文史哲,2016(1): 59-69.

[4]皇都风月主人,周楞伽.绿窗新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5]皇都风月主人,周夷.绿窗新话[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

Survey about New Words by the Green Window

QI Xin-yua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Shandong University,Jinan 250100,China)

New Words by the Green Window is the reference of Speaker in Song.Its generation time is earlier than Conversations with a Drunkard.Introduction to Collation and Annotation of New Words by the Green Window written by Huang Xiao-shu provides a new opportunity to solve related problems about this book.According to the trail in Huang's paper,we can compare the edition serialized in Art magazine and the prevailing typographical book.The prevailing one tamper original text,and the order of text is wrong.

New Words by the Green Window;Conversations with a Drunkard;Huaben;Huang Xiao-shu;Zhou Leng-qie

G256

G256

A

2095-5197(2016)04-0125-04

齐心苑(1988—),女,在读博士生,研究方向:元明清小说与诗歌。

2016-05-10(编发:王域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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