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婕妤:成也楷模,败也楷模
2016-09-28君子心
君子心
楷模的悲剧
她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出身贵族,为左曹越骑校尉之女;她德容兼工,端庄贤淑,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文学造诣极高,尤其熟悉史事,常常能引经据典,驱散汉成帝内心的积郁;又擅长音律,使成帝在丝竹声中,进入忘我的境界。对成帝而言,她不只是侍妾,也是知己。她平时还在德、容、才、工方面加强修养,希望对成帝产生更大的影响,使他成为一个有道的明君。总的来说,她就是一个理想女性的楷模。
以至于有人评价她:几百年间,女人只有一个,就是班婕妤。
她整个是薛宝钗的化身。在《红楼梦》第二十二回里,贾政就悲叹过宝钗的命运:“小小之人作此词句,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
宝钗的命运是“更觉不祥”。那个隐喻是寂寞夜晚点燃的一缕青烟,是如花岁月掩埋在寂寞的空守——宝玉出家,她在无爱的寂寞中度过余生。
同样的,成帝对班婕妤的宠爱到赵飞燕姐妹进宫就画上了休止符。她被卷入宫廷斗争里,在赵氏姐妹的诬陷下,成帝居然不顾旧情,想要把她处死。多亏平日的机智救了她,她对成帝说了一番情理并重的话:“我听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修正还没能蒙福,做这种坏事有什么用?鬼神如果有知,不会受理这种不正当的申诉,如果无知,申诉有什么用?所以我不屑于那么做。”
结果,成帝感念她应对得好,怜悯她,奖给她黄金百斤。可是她的心死了,成帝已经移情别恋,只要赵氏姐妹在,她永无出头之日。所以她自请去长信宫侍奉太后,在寂寞的岁月里,消磨花季的生命。
她终身所追求的,是幼年所接受的那些标准和训诫,是众人眼里完美的期许。她小的时候就被大人谆谆教导“应该”怎么做女人,并且坚信这样做就会得到幸福。不料,她那样做了,也习惯那样做了,却得到了无比凄凉的结局。
自我觉醒的迷失
班婕妤几乎完美,为什么成帝不要,却偏偏去喜欢一对歌伎?
某种程度上,赵氏姐妹简直是坏女人的典型,狐媚罔上,残害忠良。难道真的是“男人偏爱坏女人”?
班婕妤在《自悼赋》里说:“美皇英之女虞兮,荣任姒之母周。虽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兹。”这是一个有政治抱负甚至有野心的女人。
太有思想的女人的自我意识都是很强的,而一个人只要独立,就必须去寻找适合的方式去实现自我存在的价值。她们不会满足浮世荣华,也不会满足于男人的附庸与玩物,她们需要更高的东西来满足,宝钗想要的是管理贾府的权力,班婕妤则是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历史上这样的女人很多,武则天、孝庄、慈禧……
可惜与这些成功者不同的是,作为失败者,班婕妤用错了方法和手段。她错误地以为,只要成了楷模,世界就会给她想要的一切。而事实上,在那样一个时代,男权是至上的,皇权更是不可动摇,要想实现自我,只有一条途径——男人。
正所谓武则天之于李治,孝庄之于多尔衮,慈禧之于咸丰——历史上真正成功的女人都对权力中心的那个男人有莫大的操纵力量。在严重男女不平等的社会里,这是她唯一的出路,而不是成为楷模。
必然的失宠
在汉成帝时代,最容易施展抱负的是赵氏姐妹,因为她们对成帝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可惜她们没那档次。她们的满足仅仅限于驾驭后宫,荣华富贵,歌舞享乐,说到自我价值、政治抱负,可不是一个歌伎所能达到的档次。但是她们无意中却用对了手段。
不少人这样遐想,如果班婕妤遇到的不是荒淫无道的汉成帝,而是有道明君唐太宗……班婕妤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长孙皇后?答案是不会。因为班婕妤不具备政治谋略。
当时王太后权倾一时,外戚专政,把持朝政的主导权不在皇帝,而是王太后的儿孙。失去权力的成帝对外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只好放纵情欲,在声色犬马里释放自己的郁闷。这样一位皇帝要贤惠的班婕妤有何用?
可惜班婕妤没有看透这一点。如果她稍微有些政治头脑,想做自己理想里的贤内助,自当帮助皇帝夺回权力。可她没有,她只是以身修德,劝诫皇上把心思放在政事上,成为所谓的有道明君——成帝不是不想做,是做不了。所以,班婕妤尽管才华横溢、贤淑明理,但一不能帮成帝夺回皇权,二不能陪成帝纵情享乐。失宠,是必然的结果。也正因此,赵氏姐妹成功地夺取了成帝的宠爱,而班婕妤只能孤寂一生。
令人叹息的是,这位一直成为楷模的女子却有不同于宝钗的一点。宝钗无情。大观园抽签玩,成为牡丹花的宝钗,判词是“道是无情也动人”。这个女人理性得近乎无情,对宝玉、对母亲、对长辈、对姐妹都如此,她不是性情中人。但班婕妤对成帝是动了真情的。所谓“才女命薄,也多情”是有道理的。
成帝也许并不明白,这辈子真正爱他的,就是这一个让他敬也让他畏的楷模——她被成帝抛弃在太后的长信宫里,对这个无情的男人依然恋恋不合。她回忆往昔恩爱,写下著名的《团扇诗》,觉得自己还不如做一只乌鸦,能天天看见成帝的身影。
成帝驾崩,她自请守墓,日夜对着他的坟墓,寂寞地焚香。五年后,从日出的朝阳到日落的余晖,往昔恩怨如烟去,一代才女寂寞而终。留下的,是没有实现的抱负、没有表白的深情、没有胜利的争斗、没有恩爱的惘然、没有唱完的诗篇……
编辑/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