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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民歌中的女性形象研究

2016-09-28薛伟金顺爱

文艺评论 2016年12期
关键词:哈萨克哈萨克族民歌

○薛伟 金顺爱

哈萨克民歌中的女性形象研究

○薛伟 金顺爱

人类社会的历史是由男性与女性共同书写的历史,哈萨克族女性作为哈萨克族社会的半边天,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发挥着自己特有的功能和作用。原始社会关于哈萨克族族源和族名“白天鹅”的神话传说,原始萨满宗教活动中承担作为人神之间“使者”、为人们治病等重要角色女萨满等等,女性在哈萨克族社会生活、宗教信仰、人生礼仪中担当着不可替代的角色。哈萨克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游牧民族,游牧生活的印迹深烙于哈萨克文化的方方面面。哈萨克谚语:“歌声和马是哈萨克族的一对翅膀”。哈萨克民歌是广大人民长期社会生活的产物,是哈萨克族文化的精粹,反映大众的生活及相关的思想和感情,承载着民族的审美理想,在哈萨克人的生活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哈萨克民间文学作品和民歌中,女性主体、女性作品占有重要地位。民歌是人们在长期的劳动、生活实践中抒发自己感情、表达自己的意志、愿望而创作的,散布于人们生活之中更为口语化、随意化、即兴化,因而是了解哈萨克族妇女思想、意识和审美观念的宝贵资料。在各种艺术门类中,应属歌曲的性别清晰明确程度最明显。歌曲歌词的文本构造所透露的性别问题易于我们明确歌曲的性别意识。当将性别因素注入到分析当中,并以此来分析某一部作品时,我们对该作品的理解就会增加一个新的方面。①本文以《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新疆卷》(以下简称《集成》)中的310首哈萨克族民歌为研究的文本依据,以歌词文本中的显性性别为依据,将哈萨克民歌分为女性作为言说对象——“被书写”的“男歌”和女性作为言说主体——“自我书写”的“女歌”两个方面,通过对民歌歌词文本解读,分析哈萨克女性的情感世界及社会身份,明确女性在哈萨克族社会、文化、民歌的创造和传承中不可或缺的历史地位。

一、男歌中的“他者”

男歌是指歌词文本性别身份为男性的歌,适合男性演唱,由男性歌手唱出的歌曲。②一首歌是由言说主体和言说对象相互参照而成的。男歌是男性歌者自身作为言说主体出现,而歌曲中的女性则是以“他者”的身份出现。

《集成》中的男歌有“显形歌唱女性的男歌”,即从歌名、歌词上就能判断歌曲的性别身份,如以哈萨克女性名字命名的歌曲:《阿尔达克》《玛合帕勒》《古力达拉依姆》或歌名中直接体现歌曲文本的性别身份,如:《我的姑娘》《傲慢的姑娘》等。也有“隐形男歌中的他者”,是指歌词没有明确描写女性,但会通过一些比喻的意象,借物喻人,如:《白鹿》《你是草原上的羚羊》等,是将姑娘比喻成白鹿或草原上的羚羊,作为自己的思念对象。

西方女性主义学者玛丽·安·佛格森在其《文学中之女性形象》一书中,曾将文学作品中传统的妇女形象分为妻子、母亲、偶像等几类。③哈萨克男歌中的女性形象有花容月貌的姑娘、朝思暮想的情人、慈爱善良的母亲、性情温柔的嫂子和活泼可爱的亲家妹等,其中以姑娘、情人为主要言说对象的歌曲较多,歌曲内容多以歌唱姑娘花容月貌和表达对情人相思爱慕之情为主。

(一)花容月貌的姑娘

哈萨克民歌的男歌中对女性相貌的描摹有重彩浓抹之处。歌者以人们所熟悉的事物作为言说的意象:花、月亮、星星、天鹅、鱼等,这些自然界的生物原本并无特殊意义,但在哈萨克传统文化中,特殊的历史、社会因素将这些事物符号意义化,男歌中使用频率较高的有花儿、月亮、天鹅等。

“花”在不同文化中都有“女人”的隐喻之意。哈萨克族将姑娘比作花儿,姑娘的容貌和鲜花一样俊俏,如《都达尔和玛利亚》中将姑娘比作“可爱的一朵玫瑰花”;《美丽的姑娘》“把你的容貌比作鲜花,你比鲜花还鲜艳”;《燕子》(伊犁地区)“燕子啊,你好比是金子做成的花朵,世上只有你最宝贵”;《红花》(伊犁地区)“你是盛开的红花噢美丽鲜艳,我唱支思慕的歌向你奉献……我的红花,我的夜莺”等等。

不管是“鲜花”“红花”还是“金子做成的花朵”都始终围绕“花”和女性的同构关系。“花”是“美”的象征,也是对女性气质的某种隐喻,对花的赞美实际上是对传统女性气质的赞扬和保留。

哈萨克民间流传着一则神话传说:一只白天鹅救护了一名濒于死亡的勇士,后来白天鹅化为婀娜少女,同勇士结为夫妻,繁衍了子孙,发展成为哈萨克。这个传说中的天鹅曾是远古时的图腾,它被后来到的哈萨克人看作是神灵。④哈萨克民歌中经常以“天鹅”作为美丽、善良、慈爱的姑娘的形象,同时也是坚强、果敢、富于牺牲精神的,白天鹅还是爱情的使者。

如:《金芦苇》中“亲爱的我想念你想念着你,你像那初生的天鹅美丽大方”。

“月亮”是古代北方草原民族信奉的第二个神。⑤哈萨克族人对月亮的崇拜非常广泛,有时月亮的地位比太阳还要高,月牙饰物也逐渐普遍起来。哈萨克原始神话和传说最初以女神为中心,月亮被奉为女性神。⑥月亮的安静、柔美常象征姑娘的柔情、美丽。

《阿古依》(伊犁地区)“亲爱的我最珍贵的月亮,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请你真心实意地把心给我,我愿在你心里开出红花。”

《奥依,奎克》“谁不爱美丽的姑娘哟,像那十五的月亮一样丰满。”

《月亮般的姑娘》“弯弯的眉毛,细嫩的脖颈,灵巧的舌头,晶莹的眼睛,……月亮般的姑娘,亲爱的,我日夜想念。”

(二)朝思暮想的情人

哈萨克族是历史悠久的游牧民族,传统的生活方式多为逐水草而居、随季节更替转换牧场,具有很大的流动性。毡房成为草原上“游动”的“家”。也正是哈萨克族独特的生活环境:蓝天、白云、高山、草原、牛羊、骏马、毡房等这些大自然景观,成了哈萨克民歌的重要素材,为哈萨克民歌添加了生动的画面感。然而,这种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使别离、思念之情占据了哈萨克人的情感世界。哈萨克民歌中的男歌也多围绕转场,男性对姑娘的毡房搬离到不知何处的他乡而产生思念之情。

如:《苏尔密尔根》“世上的人呀!唯你心爱,你上哪儿(啊嗬)?当牧村远去时,心上人儿,莫忘了往日的感情。”

《黑眼睛的少女》中“当你的阿吾勒远离时,亲爱的人儿,莫要泪洒如雨,我将会,时刻把你记在心里”等等,这些男歌中许许多多的别离之苦、绵绵悠长的眷恋之情都始于哈萨克族时代生产、生活背景。人们在迁徙转场的过程中,男女由素昧平生到相识、相知、相爱,迫于无奈的转场将这一对对难舍难分的恋人拆散,但崇山峻岭漫漫长路阻隔不了他们之间的相思和相恋。

(三)慈爱善良的母亲

母亲是人类生命的孕育者,在任何社会、任何民族,母亲的形象多是神圣、崇高、伟大、无私、慈爱、善良的。哈萨克民歌中有歌唱个人的母亲如:《金子般的母亲》到养育他们的草原母亲《我的家乡在伊犁》和给了他们幸福生活的祖国母亲如《祖国,我的母亲》等。草原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生存之本,草原以其神奇和辽阔,培育出哈萨克族的勇敢、剽悍和飘逸,深深植入哈萨克族人民的灵魂。所以哈萨克族人都有草原浓厚的“草原情结”,草原是生命之源,而母亲正如草原一样以强盛的生命力繁衍生息、以无私的胸怀哺育后代、以坚韧的辛劳造福家人,因此,母亲和草原被对等化,歌颂草原,总是喻之于母亲,歌颂母爱,总赋之以草原的博大、无边。⑦

(四)性情温柔的嫂子

“嫂子”在哈萨克青年男女的爱情、婚嫁中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男性会希望自己的嫂子帮自己找到一个心仪的姑娘;也会向心仪女孩的嫂子说好话,希望嫂子帮自己在女孩面前说好话,这类女性形象的歌曲如:

《可爱的大嫂》中:赶着马群上山坡,放声唱起牧马歌,踏遍草原找不到(哎),像你这样的好大嫂!(哎)好大嫂,性情温柔又美貌。

《好嫂子》中:请把门前荆棘都铲掉,请你帮我把衣襟缝好。好嫂子你能否唱上一支歌,唱歌多快活多快活。

《克孜勒比戴》中:姑娘啊名字就叫那克孜勒比戴(哟),我为了让她嫂嫂多行方便,我送光了身上手巾(欧耶咿耶咿帕琪儿肯噢)还有那腰带(耶)等。

(五)活泼可爱的亲家妹

男歌中出现的另一类比较特殊的女性形象为“亲家妹”。

如《亲家妹》:“我美丽的阿吾勒,阿吾勒有许多柳树,(啊嗬!)美丽姑娘脖颈上有珍贵的珍珠。亲家妹你快来”。

《暖和的屋里有炉子》中:“暖和的屋里有花毯,亲家妹坐近我身边。我与你说说知心话,如果你能答应我。(哎)我心上的人别让情人伤心,美丽的心上人”等。

在旧社会哈萨克族贫穷家庭有“换门亲”的婚姻习俗。即:姑娘嫁给男方家后,男方家的妹妹或姐姐回嫁给女方的哥哥或弟弟。此类歌曲虽然不多,但也是反映哈萨克女性在社会地位低下、婚嫁方面没有自主权的一个写照。

男歌中还有许多对女性容貌、身材、身体某个部位的意象。如柳枝般的细腰、驼羔一样的眼睛等等。作为男歌中“他者”的女性形象往往包含着社会对女性的各种期盼、想法、偏见。

二、女歌中的“自我”

女歌是指歌的文本性别身份是女性,适合女性演唱,并适合女性歌众传唱的歌曲。⑧从民歌集成看哈萨克民歌中的“女歌”较之“男歌”数量并不是很多。哈萨克族原始神话和传说最初以女神为中心,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当父权社会取代了母权之后,妇女的社会地位每况愈下。女性经历人生的几个角色,姑娘(女儿)、妻子、母亲等角色,不同角色女歌在形象塑造、歌唱内容和情感表达上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女歌中女性对自我的歌唱有几个方面:对压抑自己婚姻、恋爱自由的反抗、对情人含蓄婉转的思念、对凄楚无奈命运转折的哭诉和对孩子温柔深情的摇篮吟唱。

(一)作为自己——坚强勇敢的反抗之歌

《英丽克告别之歌》中,“爹爹妈妈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你们会为我受到耻笑凌辱,别骂你们独生闺女哟……再见吧,我的部落我的家乡,再见吧,一起长大的年轻伙伴,家乡啊,愿你平安,再见吧,兄弟姐妹,再见吧,亲人哪愿你们平安。家乡啊,愿你平安。”

姑娘与心仪的青年相爱,因头人反对,逃到荒山,后来英丽克被头人抓取活活打死。这是一首姑娘与相爱的人逃走前的告别之歌,也是女性对包办、买卖婚姻的誓死反抗和对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热切渴望。

《人穷志不穷》中“你的为人处世(哟)我们知情(哟),你把妇女当作(哟)牲畜使用(啊布勒布勒)……莫说我没有牛羊,家中太穷,可我人穷志不穷,决不答应。你在我的眼中像魔鬼,请你快快离开各奔前程。”

这是一首贫穷家姑娘对富家男唱的一首歌,虽然家境窘迫贫寒,但绝不甘像牲畜一样任人宰割。

(二)作为情人——含蓄婉转的思念之歌

同样的生活方式决定了情感表达内容的相似性,但男女歌在情感表达方式上却存在差异。男歌中男性对姑娘、情人的思慕之情表达得直截了当,而同样的情感,女歌中则相对含蓄婉转。

如《阿克阔依列克》中:“夜晚我守护羊群哟,唱支山歌,小伙子你为什么不来陪伴我,不来陪伴我”。《阿哥哎》“城里买来的布腰带(哎),这是我自己的布腰带不管它是好和坏。(阿哥我俩是同龄,鹰毛的花帽头上带)”等。

女歌中的情感表达不同于男性无法掩盖的强烈占有欲,更多的是付出没有回报的苦恼与怨恨。

(三)作为妻子——凄楚无奈的命运之歌

女歌中,婚礼仪式歌是哈萨克女性人生命运转折、角色转换的写照。《哭嫁歌》《怨嫁歌》是女性自我书写的一个重要内容。新娘告别家乡到男方家时,回忆娘家生活的情景,低声哭泣哼唱以表达自己对家乡和亲人的眷恋,对父母的难舍之情。⑨歌曲内容反映出旧社会女性地位的低下,被当作交易物品,也表现出新娘对婚姻悲剧的绝望,对未来命运的忧虑,也是对压抑女性婚姻自主的无力反抗。

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分析最早的婚姻和亲属之间的婚姻和亲属之间的权利交换关系:“所有社会里是男人给了女人婚姻。”⑩列维·斯特劳斯的观点,女性在最早的人类关系建构中,扮演的只是两个男人之间权利的商品交换角色:女性由父权的拥有,转移到夫权的拥有,角色由女儿转换为妻子,期间女性并没有自我价值,她们拥有的只是交换价值。

哈萨克族民歌对于过去父权社会里的女性地位低下,哈萨克女性对待自己的命运、婚姻、家庭的态度与当时社会的历史文化习俗传承和社会经济发展密切相关。

(四)作为母亲——柔美深情的摇篮之歌

摇篮曲是人们童年最亲密的伴侣,是婴儿初来人间备受关爱的体现,在婴儿的成长过程中有重要的作用。女性作为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歌手,她们的歌声让婴儿接受了人生最初的音乐洗礼。

《摇篮曲》(伊犁地区)“哎哟我的小宝贝,他在摇篮里睡着了,我的宝贝醒来后,乳粉里拌上奶油细心喂,不要哭(哎哟,)我的小宝贝”,第二段“叮叮当当,哗啷哗啷,流起水来哗哗哗,喔喔喔地哄着你,也不知道说的啥。”从歌词中我们不难看出,简简单单的几句歌词,但却是母亲真挚和温暖的关爱。而另一首《摇篮曲》(木垒县)“睡吧睡吧,小宝贝,我从草原抱回了你,你怎能生在草原上,是架雪橇拉回了你。”从宝贝的出生唱到结婚,使人深切感受到母亲对孩子的温柔呵护和爱意寄托,同时也是女性母性柔美的体现。

社会发展的不同历史时期,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也会发生改变。新中国成立之后,哈萨克族女性的社会地位发生了巨大变化,女性的自我意识增强,重视自己的社会价值,不在囿于家庭生活,逐步走向社会,从近些年新疆各地举办的民俗文化活动中我们不难发现,大量的女性阿肯、女性民族艺人走上舞台,展示她们的才艺,这是对她们社会地位和在传承民族音乐文化过程中价值的肯定。

(作者单位:东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①[美]珍妮·鲍尔斯《女性主义的学术成就及其在音乐学中的情况》(上)[J],《中央音乐学院学报》,1997年第2期。

②⑧⑩陆正兰《歌曲与性别—中国当代流行歌曲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73页,第81页,第136页。

③郑宝华、张红梅《女性主义视角下栖霞民歌中的女性形象分析》[J],《中国音乐》,2012年第1期。

④⑥毕桪《论哈萨克民间文学中的女性形象》[J],《民族文学研究》,1985年第4期。

⑤哈萨克族简史编写组《哈萨克族简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年版,第239页。

⑦张华《哈萨克族女作家笔下女性命运的现代观照》[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2006年第3期。

⑨韩育民《独具一格的哈萨克族婚礼组歌》[J],《伊犁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2期。

新疆哈萨克文化与民族现代化研究中心2014年度一般课题“哈萨克民歌与民俗文化关系研究”(项目编号:XJEDU080114C10)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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