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宝库”寻宝记

张阳

被誉为皖南山区“绿色宝库”的安徽清凉峰自然保护区，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冷气流难进易出，暖气流易进难出，因此气候温暖湿润。保护区内地势高低悬殊，从山顶至山脚温差较大，降水量随海拔高度分布不均，其中海拔900～1100米降水量最多，高于该海拔和低于该海拔的区域降水量比较少。独特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条件，造就了保护区内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这里不仅是野生动物的乐园，更是众多珍稀植物的家园。4月初，我们沐浴着春季的阳光，前往安徽清凉峰自然保护区调研当地的植物分布情况。

此时，田间的油菜花早已争先恐后地盛开。作为一名植物研究人员，对身边的花花草草自然十分敏感。尽管此时还不是百花争艳的季节，但仍然有一些耐不住寂寞的“先行者”，早早地绽放美丽了。

在海拔600～700米的山坡上，我们发现了很多堇菜。我国的堇菜种类很多。在南方，它们从1月就开始开花。有些城市也常常大量栽种堇菜，用来妆点春季的草坪。堇菜从发芽开始，历经生长、开花、结果等阶段，直到整个植株枯萎，生长周期只有一个月左右。人们总是不经意间发现大片的堇菜花盛开了，而在一周之后却又找不到它们的身影了。这一生长特性让古人以为，堇菜这种短命植物是遭受了天灾——古时堇菜的“堇”字和“馑”通用，而“天馑”即指天灾，所以堇菜的名字，其实就是“遭天灾的野菜”的意思。堇菜属品类繁多，而且植物外形特征和生长环境都很相似，因此彼此之间也很难辨别。例如如意草，它与堇菜的区别仅在于叶片较大，看上去像心形；花瓣的托叶狭长，且叶片上端较尖。幸运的是，我们在调查中，堇菜和如意草均有发现。

除了堇菜，我们在山坡上还发现了一些生命力顽强的小生命。例如卷耳，它很耐寒，在经过一个冬天的折磨后，只要气候稍微回暖，它就开始返青生长。因此在低海拔地区，卷耳在3月份便探出青绿色的新芽，开始肆意地生长。不过，在城市中生长的卷耳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迅速生长的它们会被人们当成杂草除掉。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把它们看成杂草，唐代医家甑权就在《药性论》中阐述卷耳有清热明目的功效。此后，在清代《天宝本草》中也提到卷耳有祛风解毒和祛湿的作用。所以，我们日常在匆匆走过林荫小道时，别忽略了这些可爱的小生命。

我们一路朝着山峰前行，海拔上升到800米后，坡上的草本植物数量开始下降，但我们却看到小巢菜还在顽强地生长。小巢菜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并不苛刻，主要生长在海拔1000米以下的山脚草地、灌木林下。小巢菜的特点比较明显，其叶片狭长，且两端较尖，是豆科植物中相对比较好辨认的物种。说到这里，有人会问，既然有小巢菜，那有没有大巢菜呢？答案是肯定的，它们都属于野豌豆属植物。早在《本草纲目》中就提到：“蜀蔬有两巢”，“蔓生、茎叶气味皆似豌豆，其藿作蔬，入羹皆宜”。两巢中的大巢菜又叫薇菜、野豌豆，山扁豆；小巢菜又叫野蚕豆、翘摇、白花苕菜。这两个巢菜“兄弟”在农田和林间生态中起着重要作用。在过去的北方，巢菜数量骤减，造成了土壤中有机氮的严重缺失。这是由于巢菜天生具备极强的固氮本领，它们可以高效地将空气中的氮元素转化为有机氮。因此，一旦巢菜数量降低，土壤中有机氮含量自然会下降，这必然会影响所在区域植物的长势。所以，大、小巢菜，甚至大部分豆科植物，对农业和林业的持续发展都有重要作用。

经过长途跋涉，大家都有点疲倦，此时，我们已经攀登到了海拔1000米。在攀登过程中，大家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一种绿色植物，这种植物在山路边十分常见，但大多数都是残缺不全的，有被咬过的痕迹。向导仿佛看出了我们的疑虑，告诉我们这种植物叫萱草（别名黄花菜），那些残缺的叶片是因为被野兔子吃过。恍然大悟的我们随后也发现了许多野兔子的排泄物和洞穴。

经过一天的采集工作，大家都已筋疲力尽。就在我们准备下山时，在厚厚的腐殖质层中发现了斑叶兰。斑叶兰是兰科斑叶兰属植物，生长于乔木或灌木林下阴湿处，是国家二级保护植物。由于它被厚厚的腐殖质覆盖着，因此发现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斑叶兰的种子很小、很轻，1亿粒种子才50克。50克芝麻大概有1.25万粒，换算过来，8000粒斑叶兰种子才等于1粒芝麻的重量！大家可想而知，斑叶兰种子得有多轻！当然，这么轻的种子也不太可能萌发、繁殖成一个新的植株，一般情况下，斑叶兰是分株繁殖的，这也导致了它成活率低，面临数量稀少的窘境。

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这里有几种灌木植物不断出现。这些植物大家可能比较陌生，但它们在山区中可都十分常见。马醉木和山胡椒已经开花，宁波溲疏、金樱子等植物才刚刚长出嫩芽，而野鸭椿和盐肤木等小乔木连叶子都还没长出来。

盐肤木，我们单提及它时，你不会觉得它名气大，但要是和一种蚜虫联系在一起，它可就大名鼎鼎了。这种蚜虫称为角倍蚜，它是蚜虫中唯一的一种益虫。这种角倍蚜会在开春之际寄生在盐肤木上，在吸食植物营养的同时，刺激盐肤木外皮增生，形成一个增生壳将自己包裹在里面。之后，角倍蚜会在里面进行繁殖。到了9月份，里面的蚜虫均已长成，它们会咬破外壳，迎接自己的另一个生命阶段。像此类昆虫寄生于植物或与植物共生的例子有很多，如琉璃蛱蝶幼虫寄生于菝葜，以及大家都熟知的榕树和榕小蜂的互惠共生等。在大自然中，昆虫和植物、植物与植物、动物与动物、动植物和微生物之间的协作关系有很多，只要我们善于观察，就会发现很多。

晚饭过后，大家稍作休整，就又要开始工作了。其实，晚上是我们一天采集过程中最累的时候，常常是白天采集回来的标本要在晚上及时处理。由于调查时间为4月初，很多植物正处于生长发育初期阶段，这也给我们的鉴定带来难度。我们要对标本进行鉴定、压制和干燥保存。看上去简简单单的植物，鉴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有时候一个标本就要耗费一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这些标本是我们此行的最大收获，可谓如获至宝。

此次清凉峰一行，我们六人不仅对该地区的生物多样性进行了调查，还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神秘。在我们进行调查的第二天，突降大雾，能见度不到10米，在蜿蜒的盘山小路上，间隔较远的同事只能靠高喊来估算与前方同事的距离，这也让我们深刻体会到了清凉峰的百变与莫测。艰难的爬山路上，被露水淋湿的金缕梅和漫山的油菜花别有一番风味，大自然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给我们创造一些小惊喜，我们真心期望这个“绿色宝库”可以一直这样生生不息地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