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经济学家冀朝鼎及其《基本经济区》的述论

程刚

（玉林师范学院，广西　玉林　537000）

【文史哲研究】

红色经济学家冀朝鼎及其《基本经济区》的述论

程刚

（玉林师范学院，广西玉林537000）

冀朝鼎是我国早期著名的红色经济学家。建国前他积极参加爱国运动，并投身于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建国后又为共和国的经济建设和外事工作做出了突出贡献。其经典著作《中国历史上的基本经济区与水利事业的发展》至今在学术史上仍具有重要的价值。

经济学家；贡献；学术价值

冀朝鼎（1903—1963），山西汾阳人，字筱泉，笔名为动平。他是我国早期著名的红色经济学家，建国后长期担任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副主席。冀朝鼎富有传奇经历的一生，被誉为潜入国民政府的红色经济学家。然而截至目前还无一部关于他本人的专门、详细的传记，有的仅仅是对其比较零碎的一些回忆。如宗道一《冀朝鼎:一位永远不能被遗忘的杰出共产党人》［1］、资中筠《我所知道的冀朝鼎》［2］、山旭《红色经济学家“潜伏”国民政府》［3］、孙敦恒《以振兴中华为己任——清华学运先驱冀朝鼎》［4］49-58、曾俊伟《杰出的国际活动家冀朝鼎》［5］。较为深入的研究经有4篇:一是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编《中共党史人物传（第32卷）》［6］312-328；二是麦金农 （StephenR.MacKinnon）《Losing the Main land:Chen Hansheng and Ji Chaoding in the 1940' s》［7］954-966；三是格雷·路易斯《建国初期的冀朝鼎》［8］；四是Gregory Scott Lewis《冀朝鼎与中美英平准基金会》［9］。上述论著对冀朝鼎政治经历和革命工作多有论述。

一、冀朝鼎的人生经历

（一）建国前冀朝鼎的爱国经历和革命贡献

1916年，冀朝鼎考入清华学校，“开始了为振兴中华而学习的光辉历程”。1918年，冀朝鼎联合施滉、许永瑛、张有江等组织了一个叫暑假修业团的社团，冀朝鼎被推选为社长……修业团宗旨是:“振作我们的精神，尽我们所能尽的力量，来肩负起文化运动底责任，以为社会改造之导火线。”［4］1919年冀朝鼎因积极参与五四爱国运动，被反动当局的军警无理扣押3天。之后他又同施滉等将进步组织“暑假修业团”改名为“唯真学会”，鲜明地提出了政治救国的主张和“真理所在即趋附之”的口号，积极投入“改良社会”“改良清华”的热潮之中［4］313，在此期间他还初步接触了马克思主义。1924年秋，他顺利考取美国芝加哥大学，开始攻读历史学博士学位。1927年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冀朝鼎是第一批加入中共的留美分子，自然，也是清华大学最早的共产党之一……美共中央中国局的创始人”。［1］他通过编辑《先锋报》，用各种方法在旅美华侨和中国留学生中进行宣传活动，揭露国民党右派背叛革命的罪行［6］317。不久，冀朝鼎等人准备回国参加斗争，路经莫斯科，见到了参加十月革命十周年纪念活动中国代表团的周恩来同志。党组织根据当时国内斗争的情况，决定让冀朝鼎暂不要回国，留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29年，冀朝鼎又奉党组织的命令，再次回到美国，并参与美共中央中国局和《工人日报》编辑工作，并兼办《今日中国》和《美亚杂志》等党内刊物，其间他始用笔名“动平”，为上述报刊撰写文章，积极宣传党的进步思想及其主张。但其在美期间过着十分窘迫的生活，基本依靠他的美籍妻子海丽·利文（时为美共党员）工作收入维持生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致力于研究中国经济发展史，广泛收集，并分析研究中国古籍文献。他想凭此对中国历朝历代的兴替做一解释，并以此为振兴国家、改良当时社会状况作借鉴。此后这些研究成果就是他的博士论文 《中国经济枢纽区域》（又译为《中国枢纽经济地带史》）［6］317-318。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美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冀朝鼎又一次接受党的命令回国效力，通过其父冀贡泉和老上级陈光甫的推荐，加之其父同乡好友孔祥熙的提携，并凭借自身的渊博学识和经济才干，历任国民党平准基金委员会秘书长、国民党外汇管理委员会主任、国民党经济研究处处长等要职。利用职务之便，冀朝鼎经常为党提供重要情报，掩护中共地下党脱离险境，并为大后方提供奇缺的医药器械和药品，而其唯一的上级就是周恩来。冀朝鼎对党最大的贡献就是直接遵照周恩来的指示破坏国民党的金融秩序，他利用自身的经济天赋经常给孔祥熙、宋子文等出“坏主意”，比如抗战结束不久，宋子文主政的财政部即以200元新发行伪钞兑换当时通用的1元法币；又如国民党当局发行黄金储蓄劵，本来承诺到期即以美元赎回，但最终没有兑现。而这些金融措施均出自于冀朝鼎之手，结果导致国民党政府大失人心，包括城市上层中产阶级也对国民党当局失去信心。陈立夫说:“这些都是冀朝鼎替宋出的坏主意”。［3］同时，陈立夫更是认为冀朝鼎是国民党政府金融体系崩溃的主因［7］955-966。毋须赘言，冀朝鼎的行为无疑加速了国民党政府的灭亡，为中国的解放事业做出了贡献。

（二）建国后冀朝鼎对新中国所做的经济贡献

建国后，冀朝鼎运用他在平准基金委员会的工作经历和学到的国际金融知识，“特别他实际操作汇率，认识到汇率对一个国家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使他日后成为新中国最有创新精神的官员之一”［9］。比如朝鲜战争之前，时任新中国银行副总董事长的冀朝鼎，建议国家选择一些指定的银行来处理新中国的外汇交易。此建议基本上来源于他任国民党中央银行外汇管理委员会主任时所获得的直接经验。在上海、天津和国外（包括当时的香港）等大城市的31个银行（其中包括10个外国银行）被中央指定的处理外汇交易。毋需多言，在那个非常特殊的年代，这一选择过程显示出了令人敬服的灵性。如邵文光所言:“中国政府有关外汇和贷款控制的详尽全面的计划，是希望中央有更多的管理权力……最终目的是利用国家银行作为生产和贸易的总控制机构。”［8］在1951年之前，冀朝鼎还充分利用美国的个人关系，促使“中国银行和中国人民银行研究所都接连收到美国的出版物，使冀朝鼎和两家银行对美国的对外政策消息特别灵通”，“尤其是在美国政府1950年12月冻结中国财产前，他在美国协助把中国银行的2亿美元和12亿美元转移到了瑞士”［8］。无疑，冀朝鼎的行动为新中国捉襟见肘的财政挽回了一大笔财富。

在外交方面，冀朝鼎主张积极主动地和西方搞好关系，并借此建立新中国的外贸体系。在上个世纪50年代，他已经提出要利用外国资本，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成立国际贸易仲裁处。1952年4月3日至12日，在莫斯科召开了国际经济会议。当时的新中国选派了以南汉宸为首的中国代表团参加那次在苏联举行的会议，冀朝鼎也成为了南汉宸的第二助手。正是由于冀朝鼎“谙熟联合国章程及其体现的法律哲学精神”，会上他“促成了中英两国签署价值5600万美元（约2000万英镑）的合同”。由此，“他在这次起草申请草案的工作中的贡献可想而知”［8］。

冀朝鼎还大力倡导利用和学习西方工业发展历史和技术经验，依靠老工人，尤其是老技术人员。廖训振认为:“他应该是那个时代最具世界眼光的人之一。”［3］为了适应大规模的经济建设，冀朝鼎又前后亲自率领由当时大型国有企业领导、国内著名专家组建的经济技术代表团对英国和当时的西德两国进行了访问。该代表团参观了两国的一些重要企业、厂矿，还有科研机构，并广泛接触两国的高级政府官员和工商界著名人士。在此期间，他们还商谈中方和两国经济技术交流与合作等事宜。“回国后，冀朝鼎大胆向中央提出了四条建议: （1）利用外国资金；（2）引进西方的先进技术；（3）建立经济信息中心；（4）大力培训干部，要求干部研究、学习外国的语言、文化、政治、经济”［5］。上述四点建议，今天看来非常平常，但在当时国内仍拘泥于计划经济的框架内，冀朝鼎此举随时会被扣上“崇洋媚外”的大帽子，这就更使冀朝鼎的言行显得不同寻常。

二、冀朝鼎著作《基本经济区》的学术价值

（一）《基本经济区》的主要内容

《中国历史上的基本经济区与水利事业的发展》（为了便于阐述，文中简称《基本经济区》）是冀朝鼎在美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时的论文。该书旁征博引博引中外的史料和论著，尤其是非常丰富的中国水利方面的史料 （包括大量的地方志）。他通过叙述和评论方式，对中国古代时期水利史发展过程进行了阐释，从中深刻领会了水利灌溉和运输的重要，最终他提出了基本经济区的重要性，并将其同中国历史上统一和分裂的关系联系起来。关于“基本经济区”的概念，冀朝鼎认为:“其农业生产条件与运输设施，对于提供谷物来说，比其他地区要优越得多，以至不管是哪一集团，只要控制了这一地区，它就有可能征服与统一全中国。这样的一种地区，就是我们所要说的‘基本经济区'。”［10］10他认为一定程度上，中国历史上基本经济区的变动决定于当时水利事业的发展、农业灌溉的技术和运输事业的发展。依据这个标准，他将中国经济史划分了5个时期:第一个时期（公元前255—公元220年），即秦汉两代，它以渭水、泾水、汾水和黄河下游为基本经济区。第一个分裂时期（公元220—589年），即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因为水利和灌溉的发展，原本较落后四川和长江下游地区逐渐得到了发展，并能够和旧有基本经济区想抗衡的地区。第二个统一时期 （公元589—907年），即隋唐两代，长江流域地区成为基本经济区，由于大运河的开通，已把当时的首都和基本经济区联系起来。第二个分裂时期 （公元907—1280年），即五代、宋辽金时期。长江流域基本经济区继续得以发展。第三个统一时期 （公元1280—1911年），元明清三代。上述大致是冀朝鼎该书的构架，其中“基本经济区”概念提出以后，在国内外学术界均产生重要的影响。

（二）关于《基本经济区》的评述

《基本经济区》原为英文论著，日本著名学者左渡爱三将它翻译成了日文。1972年该书被译成意大利文，1979年由水利史专家朱诗鳌译为中文，始流传于国内的学术界。该书出版后学术评价不一。一是对该书给予了高度评价或认可。如德裔美国历史学家魏特夫，［11］史学大家杨联升 《哈佛遗墨:杨联升诗文简》。［12］169-173尤其是英国剑桥大学著名历史学家、李约瑟博士评价此书时说:“也许是迄今为止任何西文书籍中有关中国历史发展方面的最卓越的著作。”［10］2并认为:“当基本经济区的优越地位一旦受到挑战，统治势力就会失去其立足之地与供应来源。于是，分裂与混乱的现象就将发生，这一现象一直要延续到一个新的政权在一个基本经济区中固定下来，并成功地利用这一基本经济区作为重建统一的武器时为止。”［10］3他也提道:“由于对外开放，前一段中国的历史便告结束，对于新关系的描述与新事态的分析，则要使用新的概念了。”［10］1此外，朱诗鳌《书好不在厚——冀朝鼎和他的书》［13］、王恩涌《关于地理学的理论的看法（一）》［14］等对《基本经济区》作了高度评价。王耕今、高山《中国历史上的“基本经济区”和水利》结合“基本经济区”，深入探讨建国后的历史，他们主要依据冀朝鼎观点，将“围湖填海”作为重大的社会经济问题之一，并阐述了它对自然和社会环境的危害，对建国后长江流域生态的破坏作了非深刻和新颖的反思［15］。庄辉明较早就将社会经济史领域和冀朝鼎的“基本经济区”概念联系起来，并凭此具体讨论历史时期经济区的问题［16］。周红则从政治学角度，运用国家统一方略，较透彻分析了曹魏西晋最终能够完成国家统一所依靠的财政经济状况［17］。在“基本经济区”基础上，陈占彪首次提出“城市核心区”的分析概念。并采取了将“基本经济区”缩小为一个省区的见解［18］。江云珉基于“基本经济区”的含义，提出了“滇东南基本经济区”的概念［24］。程民生则认为“基本经济区”和“经济重心”概念是等同关联的［19］。

二是学术界也对《基本经济区》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批评。如费孝通《费孝通文集》［20］531-532、胡适《胡适日记全集》［21］336、帕金斯《中国农业的发展》［22］481-455等均对《基本经济区》提出了一些批评和建议。除此之外，鲁西奇《中国历史上的“核心区”:概念与分析理路》对《基本经济区》的理论进行了学理上的思考和发展，并作了补充修订。同时在对“基本经济区”学理提出质疑的基础上，重新提出了“核心区”的新概念［23］。杨辉建《“基本经济区”分析理路的学术史回顾》［24］除了对《基本经济区》出版后的接受史与“基本经济区”分析理路的运用作了梳理外，对“基本经济区”的概念亦提出了异议。行龙认为“水利社会史的学术源流至少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法国人文地理学”，而非魏特夫的“治水社会”理论和日本学界的“水利共同体”理论［25］。换言之，受魏特夫影响甚深的冀朝鼎是非系统性的“水利社会史”研究。

冀朝鼎从学术界熟知的史料中，获得了前所未闻的全新见解。《基本经济区》一书旁征博引中外的史料和论著，尤其是异常丰富的中国水利方面的史料（其中包括大量的地方志）。他通过叙述和评论的表达方式，对中国古代时期水利史发展过程进行了阐释，从中深刻领会了水利灌溉和运输的重要，最终提出基本经济区的重要性，并将其同中国历史上统一和分裂的关系联系起来。总之，冀朝鼎《基本经济区》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依然具有其独特的学术价值。

［1］宗道一.冀朝鼎:一位永远不能被遗忘的杰出共产党人［J］.文史博览，2002（3）:44-48.

［2］资中筠.我所知道的冀朝鼎［J］.领导文萃，2016（4）:88-91.

［3］山旭.红色经济学家“潜伏”国民政府［J］.领导文萃，2009 （21）:100-104.

［4］孙敦恒.以振兴中华为己任:清华学运先驱冀朝鼎［M］//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北京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北京文史资料选编:第14辑.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

［5］曾俊伟.杰出的国际活动家冀朝鼎［J］.炎黄春秋，2003（11）:37-41.

［6］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编.中共党史人物传:第32卷［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

［7］Stephen R.MacKinnon.Losing the Mainland:Chen Hansheng snd Ji Chaoding in the 1940's［M］//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民国史研究室，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一九四〇年代的中国:下卷.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

［8］格雷·路易斯.建国初期的冀朝鼎 ［J］.史学月刊，2002 （1）:72-76.

［9］Gregory Scott Lewis.冀朝鼎与中美英平准基金会 ［J］.魏明，译.史学月刊，2006（2）:60-69.

［10］冀朝鼎.中国历史上的基本经济区与水利事业的发展［M］.朱诗鳌，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

［11］Wittfogel K A.Review of Key Economic Areas in Chinese History.As Revealed in the Development of Public Works for Water-Control.Pacific Affairs，1936（3）:449-450.

［12］杨联升.哈佛遗墨:杨联升诗文简［M］.蒋力，编.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13］朱诗鳌.书好不在厚:冀朝鼎和他的［EB/OL］（2015-10-18）［2016-03-08］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264137&do=blog&id=928931.

［14］王恩涌.关于地理学的理论的看法（一）［J］.中学地理教学参考，2001（6）:51-52.

［15］王耕今，高山.中国历史上的“基本经济区”和水利［J］.读书，1982（8）:29-35.

［16］庄辉明.春秋战国至六朝时期长江下游经济马鞍形发展的思考［J］.江海学刊，1993（3）:40-47.

［17］周红.曹魏西晋统一方略的财政经济分析［J］.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02（3）:13-19.

［18］陈占彪.中国区域政治经济的理论与实践［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3.

［19］江云珉.晚清“滇东南基本经济区”的形成［J］.云南财经大学学报，2010（2）:154-160.

［20］费孝通.费孝通文集:第一卷［M］.北京:群言出版社，1999.

［21］胡适.胡适日记全集:第七册［M］.曹伯言，整理.台北:联经出版社，2005.

［22］帕金斯.中国农业的发展［M］.朱海文，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

［23］鲁西奇.中国历史上的“核心区”:概念与分析理路［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10（1）:5-13.

［24］杨辉建.“基本经济区”分析理路的学术史回顾［J］.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13（4）:93-102.

［25］行龙.“水利社会史”探源:兼论以水为中心的山西［J］.山西大学学报，2008（1）:33-38.

（编辑:徐永生）

Revolutionary Economist Ji Chaoding and His Key Economic Areas

（Yulin Normal University，Yulin 537000，China）

Ji Chaoding is a famous revolutionary economist of China.Before the foundation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he took active part in patriotic movements and the liberation of the people.After the foundation of the PRC，he made tremendous contributions to the economic construction and foreign affairs for the country.His classical work，Key Economic Areas in Chinese History and the Development of Water Conservancy，is still academically valuable.

Eeconomist；contributions；academic value

F 061.5

A

1671-4806（2016）03-0097-04

2016-03-14

广西高等教育教学改革工程项目（2014JGA453）

程刚（1971—），男，河南信阳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历史地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