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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出浴

2016-09-20任东升郑帆

世界文化 2016年9期
关键词:侍女王宫大卫

任东升+郑帆

“出浴图”的主角必是女性,更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女性的专利。中国画家根据白居易《长恨歌》对杨玉环和唐明皇忠贞爱情的歌颂,想象的翅膀支配着画笔,描绘出一幅幅神态各异、风格不同的“贵妃出浴图”,古有明代仇英的设色绢本画,今有翁祖团的水墨画。《圣经》里也有这么一位“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的美人——拔示巴(Bathsheba)。

拔示巴本是以色列王大卫的下属军官乌利亚(Uriah the Hittite)之妻。一个黄昏,大卫王料理完一天的公事,在房顶上行走,看到拔示巴在洗澡。大卫王就爱上了这个美丽的“浴女”,随派人将其请入宫里,致使拔示巴怀孕。大卫担心奸情败露,设计让乌利亚英雄般地战死,之后公开迎娶拔示巴入宫。上帝惩罚大卫,他们通奸而生的长子一出世就死去。拔示巴成为王后,他们后来生的孩子就是著名的所罗门王。

这样一个拔示巴,是淫妇呢?是情人呢?还是王后呢?不同时期、不同画家笔下所描绘的拔示巴形象神态各异。然而,这些画作中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画家们无一例外地选取拔示巴在王宫附近沐浴的一幕,为后世留下了“美人出浴”系列。

早期的保守风格

15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因此这个时期的绘画都无一不在彰显着人体的光辉。梅姆林(Hans Memling, 1430—1494)于1482年创作的《拔示巴》和老克拉纳赫 (Lucas Cranach der Aeltere, 1475—1553)于1526年创作的 《大卫和拔示巴》是早期题材的典型。梅姆林所创作的拔示巴半裹在浴袍中,体态纤细优美,肌肤胜雪,她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准备迈出浴池。侍女身着色彩明快的黄绿色服饰,作为背景的王宫也采用了统一的亮黄色调,加上洁白的浴袍,整幅画面显得十分鲜艳明亮,而画中女子的肤色则与画面明亮的麦色和谐地融为一体。而在老克拉纳赫的版本中,拔示巴已沐浴结束,穿戴好了服饰,只剩一位侍女在为她穿鞋。画家并未对拔示巴沐浴一事加以强调,而是主要表现女主人公面部容貌的美艳,采用的色调更为沉稳。拔示巴服饰的颜色与其他侍女相差无几,也与背景暗灰色的宫墙和深蓝色的天空十分相称。可以看出,早期绘画虽都着意表现拔示巴的美丽,但作为故事核心人物,画家从色彩上并未注意对她加以突出。与后来的画家们相比,这个时期对拔示巴的描绘也要更为含蓄上许多。

巴洛克时期的开放画风

巴洛克风格以色彩亮丽和强烈的动势为特征。进入17世纪后,尽管画家对拔示巴的描绘依然没有脱离沐浴这一题材,但相较于之前的绘画,拔示巴的形象更显光彩照人,表现的情节也更为丰富。主要的变化,一是对女主人公拔示巴的描绘更趋向于裸体,虽然画作的背景、色调以及人物的姿势神态都各有差异,但其最大的相同之处就在于将拔示巴置于画面的中心,以背景色作为衬托,使拔示巴的胴体更显健康健美、光彩夺目,如鲁本斯1635年创作的《拔示巴出浴》和里奇的1724年创作的《拔示巴出浴》。其二,与上面16世纪的画作相比,拔示巴很少再穿着浴袍或其他衣物,画家们倾向于以更开放的形式来表现拔示巴,如布留洛夫1832年创作的《拔示巴》。其三,早期的画作都会画出另一位主人公——大卫,但在伦勃朗、布留洛夫和杰罗姆的作品中,我们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这种留白的手法也给观众带来了无限的遐想。最后,仔细观察伦勃朗和鲁本斯的画作,可以发现所描绘的情节并非只有“大卫看见拔示巴沐浴”,其中出现的信件则表示出,大卫已经在向拔示巴发出进宫的邀请。此时,拔示巴的神态反应便更值得令人回味。

在荷兰画家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 1577—1640)1635年创作的《拔示巴出浴》中,拔示巴也是刚刚沐浴结束,慵懒地斜靠在浴池边上,姣好的身姿与出众的容颜展露无遗。她的一只胳膊搭在浴池上,双腿并拢而双脚踮起,斜斜地向左侧靠去,这个姿势既给人以舒适休闲之感,踮起的双脚又为她增添了几分动感,把慵懒与活力和谐地结合在了一起。一位年轻美貌、充满青春生机的女子形象便跃然纸上。从色彩看,远处淡墨色的天空映衬下的浅褐色王宫建筑为整幅画奠定了暗色的基调;在近处,黑人侍女和暗处的白人侍女则与裸体的拔示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女主人公白皙的肌肤在其映衬之下更显光洁夺目,如同打上了高光一般熠熠生辉,成为整幅画的焦点所在。此外,画作所表现的另一个重点内容在于黑人侍女手中的信件,拔示巴扭过头看着信件,略带惊骇。我们可以推断,在侍女说明信件的来源时,拔示巴感到颇为惊讶,并不明白大卫王的意图。而鲁本斯对这一事件的描述到此戛然而止,画面定格在拔示巴略带惊骇的容颜上。至于拔示巴随后的反应如何,神色姿态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就只能凭借观众自身的想象来完成了。

荷兰画家伦勃朗(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1606—1669)1654年创作的《拿着大卫信的拔示巴》,她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只脚抬起任由老侍女给她修整脚趾。画中大片阴郁的颜色衬得女子的身体如珍珠一般圆润,似乎正在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女子左手撑在座椅上,右手拿着一封信件,从上面的红色火漆我们可以推测出那是来自大卫的信件,女子面露愁容,还有几分不安,似乎是在想去还是不去。然而,画面中绣满装饰的金黄色被褥却已经暗示了拔示巴的命运。据台湾学者蒋勋先生介绍:“画中模特儿是伦勃朗第二任妻子,曾经是照料他的女仆。在他失去第一任妻子、最穷困潦倒时给他最多的支持和爱。伦勃朗在画这个赤裸身体时似乎也传达了他对一个女子身体的细节充满了解与爱。”这幅画着力表现拔示巴一人,但这丝毫不影响观众对这幅画的理解,因为拔示巴所有的心理活动已经全部展现在脸上,不安、惶恐、忧虑已足以让人们对这幅画产生不一样的感受。

带有情色基调的拔示巴

艺术家笔下几近裸体或纯粹胴体的拔示巴形象,流露出成熟女性的魅力和充满诱惑的神态,在某种程度上带有情色的基调。马塞斯(Jan Massys,1510—1575)创作的《大卫与拔示巴》(David and Bathsheba, 藏于法国卢浮宫)可谓其中的典型。王宫所在的耶路撒冷的黄昏,但见祥云、远山、棕榈和气派的王宫建筑;刚刚沐浴完毕身着蝉衣几近裸体的拔示巴神态悠闲地斜坐在椅子上,满意地听取王宫派来的官员的请求;帅气的官员一身宫廷装束,在拔示巴面前表现出谦恭;两个侍女似乎察觉到拔示巴内心的秘密,会心地笑着。王宫来的大型犬和拔示巴自家的小狗形成对照,王宫犬欲扑又止,小狗欢实地抬腿前迎。大型犬表征大卫王对拔示巴内心的渴慕却碍于君王身份的拘谨,小狗表征拔示巴面对大卫王的特邀而感到的兴奋和愉悦。同时,两只动物在体型上的明显差异象征了王权与臣子的权势之别:面对王的邀请,身为臣妻的拔示巴又怎么敢回拒呢!再看左上角楼台之上,并不只有大卫王一人,而是君臣几人。出浴后的拔示巴之美,透过这几双遥远却视线一致的男性眼神,得到了异口同声的赞叹!

情色基调最为明显的要数法国画家杰罗姆(Jean-Leon Gerome, 1824—1904)1850年创作的《拔示巴》。画中亭亭玉立的女子身姿曼妙、肤如凝脂自是不必多言。最巧妙的地方就在于构图:拔示巴以背示人,画家构图的角度比地平面稍高且视野开阔,稍侧于正面。一眼望过去,作为观众的我们竟有几分偷窥者之感。然而仔细观察,画中真正的偷窥者却在左上角的塔楼上观望着。一时间,究竟谁是偷窥者,谁是局中人,谁又是局外人,观众自己也说不清楚——而这正是这幅画作的奇妙所在。

细观这些画作我们可以看出,在大卫与拔示巴通奸这件事上,画家们并未将罪责加在拔示巴身上,每一位画家笔下的拔示巴都是美丽而窈窕的,散发着如珠如玉一般的光辉。纵然在历史上人们对于这个女子褒贬不一,但这并不影响画家们用美好的笔触表达自己对拔示巴的美丽的欣赏,拔示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流淌着画家对美最真实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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