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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克未解之谜

2016-09-19林霄

中国书画 2016年4期
关键词:南宫朱元璋书法

林霄

一、宋克在书法史中的历史地位

宋克(1326-1387)字仲温,号南宫生,又号东吴生,长洲人,元末明初书法大家。宋克因负诗才,又与杨维桢、倪瓒、高启、徐贲、张雨、饶介、扬基、王行、施耐庵等交游。在元末的苏松文化圈,宋克已经有很高的知名度。在书法方面,可以说,明初的头一百年的书法家几乎都在宋克的影响之下。明中期杨慎《墨池礫录》卷三评:“本朝书当以宋克为第一,仲珩(宋璲)次之。”宋克的学生有陈璧,陈璧的学生是沈度、沈粲。而沈度被永乐皇帝称为“我朝王羲之”,备受推崇,以致明初皆是宋克书风。至于其书后来被僵化为人所诟病的“台阁体”,则非宋克之过。在元末,宋克书风突破了赵孟頫的书法笼罩,以章草笔法融入楷、行、草书,遒劲高古,却是一种变革的力量。香港北山堂所藏宋克致高启一札如此写道:“子昂写兰亭十三跋,字画精妙,谓能书可矣,谓极神妙,古今之所不许也!”其必以为自己盖过赵孟俯的,可见自负如此。若将洪武三年(1370)的宋克书《录赵魏公兰亭十三跋》与赵孟頫相比,或可谓高下难论。

其青年时期的草书《杜子美壮游诗卷》,波澜壮阔,笔意险绝。后有正统年间状元商辂的题跋:“我朝英宗御极时,宸翰之暇,偶见其书,笑曰:‘仲温何人,而书法若此,真当代王羲之也。其见重若此,呜呼,自开辟以来,书法之神妙,惟王羲之一人,羲之之后,能继其高风者,余亦曰仲温一人而已。”说正统皇帝偶见宋克书法,惊乎其为“我朝王羲之”,试想其祖永乐皇帝若见到宋克书法,还会将宋克的再传弟子沈度誉为“我朝王羲之”吗?

二、宋克郡望及早年生平小议

香港近墨堂书法研究基金会近得宋仲温《贤者帖》墨迹一册十一开,绫本,被裁成条块再成册,为蓑衣裱。说明此册原来可能是个立轴。虽然残破,却字字完好。款云:“至正廿六年,丙午建未月朔,广平宋克序并书。”往日见其书作多署名“东吴宋克”,而署名“广平宋克”者,本以为仅此一件,而华东师大教授丁小明先生友情提供另一例:《石渠宝笈》卷二十八《赵孟頫遗墨一册》(上等)后有宋克题识云“龙集乙巳七月既望,广平宋克识”,墨迹已不知下落,幸此册刻于《三希堂法帖》第二十一册,赵孟頫遗墨册后,宋克此跋书于饶介题跋之尾,比《贤者帖》早半年时间。饶介、宋克皆称由好友刘孝章出示索题。刘孝章,元末人,诗人宋存爵、顾瑛、周至尧皆有诗赠刘孝章,称“刘孝章治中”或“刘孝章经历”,可见刘孝章为元末江南文化圈内的官员,此处不考。而“广平”为宋氏郡望之一,今在河北境内。以上两件皆落款“广平宋克”,说明宋克虽为长洲人,而其郡望却是河北广平郡,这一点从未有人提及,此时则可以确认。

对宋克郡望广平的确认,正可以释疑一卷台湾收藏机构所藏宋克草书《杜子美壮游诗卷》。此卷落款处的题记:“右杜子美壮游诗,东吴宋克仲温书于广平之草堂。”此落款之地名确让人有怪异之处,因为从未有文献提及宋克曾到过广平。《徐邦达集》第六卷对于此卷的按语是:“此卷书法和上录《进学解》极相像,大约在差不多的时候写的。元广平路在今河北省境。宋氏不知在何年北游,待考。”徐邦达先生谈到的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宋克草书韩愈《进学解》手卷,书于其家乡苏州的“南宫里”,时年二十三岁,为所知最早宋克书法。徐邦达的按语是:“此卷书法稍生硬,还不太成熟,但已有劲健气,是他早期的作品。”从书法成熟程度来讲,《杜子美壮游诗卷》虽与《进学解》属于同一时期,但从书风的成熟度猜测,要稍晚于《进学解》。如果这件草书是真迹,那么不仅说明宋克的郡望为广平,而且还在广平写下《杜甫壮游诗卷》。

宋克到过河北广平是否还有其他的证据?明清以来,论及宋克生平,皆来自于一篇宋克挚友高启的《南宫生传》,如《明史。列传。文苑》、王鏊《姑苏志》、《江南通志。人物志。文苑》等。《南宫生传》提及宋克年轻时的北游之行:“逮壮,见天下乱,思自树功业,乃谢酒徒,去学兵,得风后《握奇阵法》。将北走中原,从豪杰计事。会道梗,周流无所合。遂溯大江,游金陵,入金华、会稽诸山,搜览瑰怪,渡浙江,泛具区而归。”高启记述宋克三十岁之际欲北上中原“从豪杰计事”,却因路阻而返。而《杜子美壮游诗卷》上却留下“书于广平之草堂”之题记,相悖之处,或有蹊跷。若做这样的猜测或许可以成立:宋克这次的北游目的地正是其郡望“河北广平”,以召集族人起兵为目的。时间在三十岁上下,也就是1355年即至正十五年前后。在这一年的前数年,已有下列事件发生:

1347年,河南山东农民起义:

1348年,方国珍在浙东起义;

1351年,安徽颍州刘福通等拥白莲教

首领韩山童起义号红巾军:同年徐寿辉亦以

红巾军为号起义,称帝于湖北薪水;

1352年,安徽定远郭子兴起义,朱元璋投军郭子兴;

1353年,张士诚于江苏泰州起义;

1354年,刘福通拥戴韩林儿称帝,朱元璋占据金陵。

在宋克三十岁之际,天下已乱,四方割据。可谓群雄逐鹿,但鹿死谁手尚不可知。这首《杜子美壮游诗卷》,或许表达了宋克北游的心境,卷中有句“枕戈忆勾践,渡浙想秦王”“群凶逆未定,侧伫英俊翔”,正合其救乱济世之情怀。然事不成,才回到苏州,遂不生出山之念。甚至后来拒绝了张士诚的延聘。从此“乃刮磨豪习,隐默自将,履藏器之节”(高启《南宫生传》)。我们已经无从猜想北游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以至于壮志全消。但《南宫生传》所言北走中原未成,而事实上又留下了“书于广平之草堂”的墨迹,此中矛盾又如何解释?

高启文集中有多首写给宋克的诗作,如《春日怀十友。宋军咨克》《醉歌赠宋仲温》《醉赠宋卿》等。而一首《感旧訓宋军咨见寄》(《高太史大全集》卷三),其中对于宋克生平的描述几乎从未有人论及。此叙事体长诗叙述了宋克入明以前的大部分经历,估计是作于高启初识宋克之际。诗虽然不同于史料,但对于宋克生平来讲,其中的一部分事实是可以被确定的。

高启《感旧訓宋军咨见寄》开篇:“我酒且缓倾,听君放歌行。君歌意何苦,慷慨陈平生。”可见此诗依据宋克自述生平。其中“及壮家已破,狂游耻无成。太白犯紫微,三辰晦光精。金镜偶沦照,干戈起纷争。中原未失鹿,东海方横鲸。遂寻鬼谷师,从之学言兵,石室得阴符,龙虎随权衡”与《南宫生传》完全可以呼应。但下面的诗句,则是与《南宫生传》相抵触的:“业成事燕将,远戍三关营,岩谷雨雪霏,哀兽常夜鸣。抚剑起流涕,军中未知名。奇勋竟难图,回临石头城。石头何壮哉,山盘大江横。黄旗想王气,玉树沉歌声。晚登临沧观,恻怆怀古情。览时识祸机,不因忆莼羹。飘然别戎府,溧水还东征。裸衣佐刺船,临危释猜萌。归来访乡间,乱余掩蓬荆。”此诗明显说明以下事实:宋克曾有过从军的经历,北游之行甚至到达北方的“三关”地带,只是无法判定是在哪一方面的军队呆过。接着写“回临石头城”则是朱元璋占据的金陵,但不知为何又惊险地逃离金陵回到苏州家乡,“裸衣佐刺船,临危释猜萌”。袒身划船的形象,可谓惊心动魄,跌宕起伏,这里面有多少故事,却没有说出来。有学者考证宋克与高启相遇在至正二十年(1358)的云间徐伯龄处,说明此时宋克已经回到故乡,在苏松一带盘旋,也与高启在《春日怀十友。宋军咨克》诗句“与君相逢在东州”相合,故此诗当作于此际。至于诗中为什么有“石头何壮哉,山盘大江横。黄旗想王气,玉树沉歌声”的句子?难道是预见了朱元璋的未来?合理的猜想是,诗篇成集时已到了明初,此处或许动了手脚,不得不拍朱明王朝的马屁。

而据《高启年谱》作者考证《南宫生传》作于洪武五年(1372)之际,也就是宋克出任凤翔同知前后。不解的是,高启在明初所写的宋克,以上惊心动魄的从军经历到他的笔下变成了“将北走中原,从豪杰计事。会道梗,周流无所合。遂溯大江,游金陵,入金华、会稽诸山,搜览瑰怪,渡浙江,泛具区而归”。好像连北走中原都没有去成,便游山玩水而归。前后所述差别这么大是什么原因?至正二十(1358)年前后高启尚称宋克为“军咨”,而这“军咨”又是为谁服务的?更是一个迷。不知高启为好友作《南宫生传》的用意,及此传的用途?改朝换代之后,高启对宋克的生平有所隐瞒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可见,高启较早的诗作《感旧訓宋军咨见寄》其叙事部分则比后写的《南宫生传》更为可信。

以高启诗作《感旧訓宋军咨见寄》所记宋克自述生平对照宋克早年草书《杜甫壮游诗卷》的落款:“书于广平之草堂”,则可以坐实宋克的以下经历:宋克早年从过军,而且到过了北方,曾在广平驻足,也呆过朱元璋的金陵。后世人们都将《南宫生传》作为宋克生平的主要依据,是否被高启有意地误导了?

但这件书法册的出现,不仅坐实了宋克郡望为“广平”,而且对高启《感旧訓宋军咨见寄》《南宫生传》所述宋克早年生平提供了一件物证,证实了宋克郡望是广平的结论,并对其早年北游之行提供了一个较合理的目的地。《杜子美壮游诗卷》的题记,不仅证实了宋克北游之行真实存在,而且在位于北方的郡望广平写下了草书《杜甫壮游诗卷》。

三、宋克《贤者帖》历史背景考

《贤者帖》六百多年来没有收藏印记和文字著录,在拍卖会也是首次曝光,仅有当代藏家钟天铎的题跋藏印,以及王季迁先生题首页。

初见此册时因各页顺序混乱,不能完读,后经比对、调整每页顺序,竟然可读,而且是一篇完整的宋克自作文。全文如下:

贤者游于庠序之间,必习乎俎豆之事。其材既成,则具文武之用矣,及出而施于邦家。论政而图治。盖无往不可焉。后世二道既众武夫则攻骑射而遗诗书,儒者则谈礼乐而忘军旅。或见訾于巽儒,或取责于暴骄,相互诋诮而莫能一,然各视其时之所尚而轻重焉。故戴鹞弁者或负其劳,视缙绅之徒蔑如也。

陆君则不然,少以材勇从征于江淮,累功受阃职。日从儒先君子以讲夫为治之道。庶乎必若君者谓文武之用者欤?今年夏。遂授杭州路治中。夫杭,东南之都会,密迩强梗。往年守者弗戒,已有城下之战矣。今君之杭,登乎山川,视其有可凭,则设为备御之规。行乎田野,见其有可复,则兴为垦辟之利。无事则教民忠义,有事则率民将之,使寇不能复来,而民晏然保其家室,以乐生送死,于千里之內,则君之功效并善,岂不伟欤?仆与君有交游之件,拜于君之行,敢以是为赠。

至正廿六手丙午建未月朔,广平宋克序并书。(钤印:东吴生、宋克私印、宋仲温)

这是一篇写给“贤者陆君”的赠文,这位陆君新任张士诚割据之下的“杭州路治中”。开篇所谈:古代最早的学校是文武并学的,而后世文武分道,武者不读诗书,文者不习弓矢,而又相互轻视。但这位“陆君”则不然,因文武双习而被当权者重用。担任“杭州路治中”之后,率领军民加强防御工事,开荒造田,准备抵御当时环踞在周围的“强梗”。此篇正是赠给陆君的赞文。

文中这位文武全才的“贤者陆君”为何人?文中之“强梗”又是谁?还要回到元末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去寻找。

元末天下大乱,各路英豪逐鹿中原。苏杭一带为张士诚所据。南宋故都杭州,也在张士诚的治下。至正十七年(1357)的张士诚虽名义上投降了元朝,实为武装割据。至正二十六年(1366),宋克写下《贤者帖》之际的杭州,北有朱元璋,南有方国珍,环顾周围并视其为敌手,也就是文中所说的“密迩强梗”。据《杭州府志》,杭州城于至正十八年(1358)为张士诚从元军手中夺下。至正十九年(1359),朱元璋分别派绍荣、常遇春攻打杭州不下,故文中有“往年守者弗戒,已有城下之战矣”。直到至正二十六年(1366)冬十月,朱元璋为了配合徐达攻取苏州,又派李文忠取杭州,十一月,张士诚部下潘元明率城投降,自此,杭州为朱元璋所得。次年徐达攻克苏州,朱元璋开始称帝。

宋克作此文,时值六月,杭州尚未易手,而朱元璋已经消灭了陈友谅势力,正对江南张士诚的割据势力构成极大的威胁。这位“陆君”就是张士诚手下的新任的杭州路治中。“路治中”在元代属从三品文职官员,官职不高。查《杭州府志》官职表,元代部份十分简略,至正二十四年(1364)以后缺略。时值乱世,又是张士诚据杭期间,在《杭州府志》中竟然没有陆某的信息。陆君被任命为“杭州路治中”不久,杭州就被朱元璋所取,时间很短,不为史书所载,也属合理。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扬州乾隆年间修的《兴化县志》中找到了这位“陆君”的信息:

陆谦,字仲益,复(指陆复,时昆山知府)从子,元未为杭州路治中。明兵平浙右。方国珍犹据瓯越数郡,诏选通练才辩者喻之,谦往,喻以度德量力,无滋后悔,国珍遣使输款。又尝单骑招张鉴于扬州。鉴服其义,不忍害。授户部主事改知庐陵县,时有诬县民反者,将尽诛,谦以家口保之,一邑获全。转湖广都司断事,征铜鼓蛮撩与有功,祀乡贤祠。子闿容别有传。以上旧志。

又查《庐陵县志》官职表,陆谦于洪武十五年(1382)任庐陵县知县。

据扬州《兴化县志》,这位陆谦降明后,以通练的才辩招降尚割据福建的另一只起义劲旅方国珍,还单骑前往扬州招降另一只起义军张鉴(张明鉴,青衣军首领,据扬州,后降明),立了大功。在庐陵县任上时,有人被诬告造反,全族将被诛杀,而仗义的陆谦敢以全家性命担保,使人一家得以保全。但陆谦的史料实在不多,仅此而已。但寥寥数语,已经勾勒出这位智勇双全、胆大心细、能言善辩、行侠仗义者的形象,正像文中所言:“陆君则不然,少以材勇从征于江淮,累功受阃职,日从儒先君子以讲夫为治之道。庶乎必若君者谓文武之用者欤?”可见宋克没有看错人,但是这篇赠文作于张士诚时代,其的政治立场明显是站在张士诚一方的。

《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的朋友中有位陆谦,由于时代交集,而且他们都是兴化人,又都在苏州生活过,所以这位陆谦很可能是同一人。《水浒传》中有林冲的朋友陆谦,为高太尉献计陷害林冲下狱,最终被林冲杀死。施耐庵何以将小说中最令人厌恶的人物安上了朋友陆谦的名字?他们之间有何过节?这方面的史料太少,难以猜测。

再看《明史。文苑传。王行传》附录,对宋克的描述:

(宋克)伟岸干,博涉书传,少任侠,好学剑走马,家素饶,结客饮博。迨壮,谢酒徒,学兵法,周流无所遇,益以气自豪。张士诚欲罗致之。不就。……杜门染翰。日费十纸,遂以善书名天下。

宋克的形象与这位陆谦有些相似,文武双全。物以类聚,遂成为朋友。而在乱世中的宋克似乎悟到了什么,自从脱离军旅回到故乡,“辟一室,庋历代书法,周彝汉研,唐雷氏琴,日游期间以自娱”(见高启《南宫生传》)。

作《贤者帖》时,宋克四十岁,次年,至正二十七年(1367),苏州城破,张士诚被杀。徐达兵临城下时,张士诚的女婿潘元绍,逼家中七姬同日自尽,命张雨撰文,宋克书丹,立成楷书《七姬权厝志》,勒石成碑,为其小楷名作,文献所知宋克在元代的活动以此为终结。

四、宋克最后十六年去向成谜

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登基,为洪武元年(1368)。朱元璋对江南大多数文人贤者曾经被张士诚延纳,心怀怨恨,除了对江南诸地课以重税,更在洪武年间,将江南的这些文人、艺术家大多无情绞杀。如饶介、杨基、徐贲、陶凯、王蒙、高启、赵原、陈汝言、张雨、王行、王彝等皆非正常死亡,他们大多是宋克的好友。宋克入明以后去向,最明确的记载是洪武四年(1371)赴任凤翔同知,但奇怪的是,从洪武四年到洪武二十年(1387)的十六年间,仅有一件作品见于清中期的《石渠宝笈三编》记载,就是作于洪武二十年的《临急就章卷》,也是这十六年间唯一存世的一件,而且这件他存世最后一件书作极不可靠。若如是,从洪武四年以后,宋克就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件可靠的作品传世,也没有一个同时代的文献记录他的活动,这不得不令人生疑。

这件《临急就章卷》现藏于天津艺术博物馆,作于洪武二十年,钤有“仲温”一章。笔者以为,这件《临急就章》,是一件非常可疑的“宋克绝笔”。理由如下:1.无宋克款:2.题记:“洪武丁卯六月十日临于静学斋”,现存文献作品,从未见过宋克有“静学斋”的斋号;3.书法与已知宋克章草书法极不类,特别是从书法演变的角度看宋克,可以发现,从最23岁的《进学解》到,30岁上下的《杜子美壮游诗》,到39岁的《贤者游于庠序》,再到44岁的《录赵魏公兰亭十三跋》《四体书陶诗并竹窝图》,将已知的宋克书法按照时序排列,可以看出宋克书风由飞扬险绝到趋于含蓄内敛的转变,如果到了晚年突然变出如此夸张失度的结字和笔法,是不符合一个书家发展规律的,比较44岁书写的章草到这件所谓62岁的章草,笔法失度,功力不在一个层面,如何可信;4.其钤印“仲溫”,未见同一方钤于其他作品。所以很怀疑是一方伪印钤于一件佚名的章草作品之上。

明初,汉人将蒙古统治者终于赶出了中原,建立了大明政权,这些江南文人曾经对新皇朝心怀憧憬,纷纷出来做官,但结局却是悲惨的。朱元璋心底里厌恶这些曾经被张士诚礼遇的文人,所以在明初的几个大案中,纷纷被牵连,下场可悲。高启《南宫生传》写宋克拒绝被张士诚延聘其帐下,但是在后人所辑高启诗集中却留下标题为《宋军咨克》《感旧訓宋军咨见奇》的诗篇,难免不让人怀疑“军咨”一职乃为张士诚所封。至少宋克与其他曾经服务于张士诚的文武官员交游甚密,不被清算也是难以想象的。宋克的挚友高启,于洪武七年(1674)因《上梁文》案被腰斩,对于宋克来讲,一定是个巨大的刺激,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他是像其他朋友们那样死于非命还是隐姓埋名逃出升天?目前各类文献所谓宋克卒年的依据皆来自于解缙文集记载:“宋克,字仲温,一字克温,吴郡人,官凤翔府同知,卒于其地,时洪武丁卯(1387)。”解缙卒子1415年,距离宋克的卒年仅晚28年,这个记载按理具有权威性的,但可惜的是至今未发现任何其他的交叉证据,从洪武四年(1671)到洪武二十年(1681)这十六年间,成了宋克生平事迹的空白期。宋克究竟是得以善终,还是死于非命?以学术观点来看,宋克这最后十六年终究还是个谜,这个谜或许还需要等待更多的数据出现才能破解,或许永远也无法破解。

责任编辑: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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