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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儿女(七)

2016-09-16杨世运

传记文学 2016年7期
关键词:鹤鸣孤岛

文 杨世运

“孤岛”儿女(七)

文杨世运

谨以此作品

献给为拯救国难而献出青春和热血的中华优秀儿女们!

【长篇纪实文学】

第九章 走进魔窟

郑苹如来到熊剑东站长家,唐逸君的一身打扮让她看得眼花缭乱。

唐逸君一身昂贵的新衣,头发也刚刚烫过,打扮得像个新娘子。

“大表姐!”郑苹如按齐纪忠的吩咐称呼唐逸君,“你这身打扮……”

“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可是……”

“可是什么,妹子你说。”

“可是我觉得,是不是太扎眼了?”

“扎眼就对了,符合齐先生的要求。”

“是齐先生叫你这样浓妆艳抹?”

“唉,我也是身不由己呀!我理解齐先生的良苦用心,我也早知道丁默是一只见色眼开的恶狼……”

郑苹如的脑子里“轰”一声响,她明白了齐纪忠的意图,急忙劝阻:“大表姐,你别这样,你快换一身衣裳!”

唐逸君痛苦地摇头:“没有退路了,为了我家剑东,我只能牺牲自己……妹子,别难过,我们走!”

还真的被他等来了,郑苹如二访76号,并且带来了一位30多岁的美少妇。

美少妇光采照人!

唐逸君本来就是个美人,不打扮就漂亮,一打扮更是貌似天仙。又黑又长瀑布似的柔发在头上盘起,盘得像一团就要下雨的乌云。白白的脸庞,均匀地敷两团粉红胭脂。苗条的身材配一件藕黄色的旗袍,旗袍下摆的开口又敞又高,因此风一吹就露出两只秀腿。细柔的腰身,高挺、丰满的胸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放射出迷人的韵味。

郑苹如咳嗽一声,介绍说:“丁校长,她叫唐逸君,也是浙江人,是我的大表姐,现在家住在上海,她早就仰慕您了,非要让我带她一起来拜望您。”

“欢迎欢迎!欢迎以后常来!”

“就怕来多了给丁校长添麻烦。”

“哪里的话,像你们这样的贵客,请都请不来呢!别说‘麻烦’二字,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吩咐!”

“校长,今天我大表姐来,还真是有事相求呢!您不会拒绝,把我俩赶出门吧?”

“这怎么会呢,有什么事,让你表姐尽管直接对我说!只要在我职权范围内能办到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说二话!”

唐逸君说,她的丈夫名叫熊剑东,是一个生意人。正因为是生意人,才在上海置了房产,一家人常住上海。丈夫来往于上海至苏、杭之间,冒着风险,都只为在生意上多赚几个辛苦钱。却不料前不久回上海,被日本人和76号一起盘查,硬把他当抗日分子给抓起来了!“丁主任,您是大慈大悲之人,请您帮帮忙,救救我家老熊……”

哦,原来这小娘子是熊剑东的老婆,今天既然她亲自送上门来了,肉包子打狗,焉有不吃之理?丁默心里这么念叨着,脸上却立即装出万千为难之色:“哎呀这事,这事实在太棘手,太难办了!”

“丁主任,正因为知道难,才来求您呀!只有您才有脸面,能在日本人面前说上公道话。丁主任,我这里带来了一张支票,不成敬意,请您一定笑纳!”

“哎,这是何必呢?”

“丁主任,您放心,还需要花多少钱,您尽管吩咐,我随时送到。”

“唉!你可真叫我左右为难呀,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么重要的一个要犯,要想保他不死,虽然我有第一决定权,但我也得冒着风险求得日本人的同意。同时,我的同僚,我的上司,方方面面我都得疏通,熊夫人你明白吗?”

“我明白明白!丁主任,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办,请尽管吩咐,我一定句句听您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尽力而为,试一试看。”

“我先在这里感谢丁主任的大恩大德了!”

“先不用言谢,你得一步步配合我的行动。”

“好的好的,我一定真心诚意配合丁主任!”

“这样吧,你让我先想想救你先生的办法,过两天,后天下午你再到我这里一趟,我俩具体商量。”

“好的好的!”

“记住,后天你再来,包括你以后每次来见我,只能你一个人单独来,以免人多眼杂,节外生枝。听清了吗?”

“听清了听清了,我怎么进来?”

“这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就签发给你一张76号的特别通行证,有了这证,你就畅行无阻了。”

唐逸君一等二等,等不来丈夫被放的消息。

齐纪忠却劝她耐心,再下一些功夫。

郑苹如主动求见齐纪忠,担忧地说道:“齐先生,再不能让唐逸君去见丁默了,这只恶狼不会放过熊站长的!”

齐纪忠回答:“这事你不用操心,我心中有数。”又意味深长地一笑:“有时候,一个女人能抵过十万大军。”

“齐先生你说的什么呀,我听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还太年轻。”

唐逸君满脸苦笑:“好妹子,我谢谢你的一片好心,可是我走投无路,只得朝着这条道走到黑了……”

“可是你……”

“为了救出我家剑东,就是割我身上的肉,我也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剑东是我头上的天!”

“真的呀?太谢谢您了!”

“瞧你说的,你不是早谢过我吗?”

“那我家剑东什么时候能回家?”

“回家,暂时还不能。”

“啊?那是为啥?”

“为了把这件事做得更周到,以免日本人追究,我们已让熊先生先去了日本。”

“日本?”

“以身体有病到东京医病为由,先到东京待一些日子,风平浪静后再回上海。”

“他在东京哪家医院?我可以给他写信吗?”

“你别写信去,他会写信给你的。”

唐逸君突然捎话来,请郑苹如到她家去一趟。

郑苹如踏进熊站长家门,心里不由一沉,只见唐逸君一身白衣,正跪在观音瓷像前烧香。

“大表姐,怎么啦?”

唐逸君对观音叩完头,起身,带郑苹如走进书房,打开一只小皮箱,取出一封信,平静地说道:“我家剑东飞出樊笼了。”

“真的呀?”

“这是他从日本来的亲笔信,告诉我他以治病的借口先借道东京,等机会成熟后就回国,继续做生意。苹如,你明白‘继续做生意’的含义吗?”

“我明白,熊站长是要继续抗日,绝不能饶恕万恶的敌人!”

“剑东,你真是我头上的天,身边的顶梁柱!”

“太叫人高兴了!可是大姐,你今天为什么穿这一身?一进门我心里砰砰直跳!”

“好妹子,我实话对你说,接到剑东的信后我就洗澡,洗一遍又一遍,不知怎样才能洗净浑身的肮脏和耻辱……”

“大姐,别难过!”

“我把我进出76号穿过的红绿衣裳全都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那时候的我不是我,是行尸走肉!”

“大姐,你太苦了你自己了!”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盼只盼我家的剑东早回来,重挥战刀展雄威,杀尽日本鬼子,杀尽狗汉奸!”

“大姐,会有这一天!”

“苹如小妹,大姐有件要事求你。”

“什么事你说。”

“我一次又一次进出76号的事,等我家剑东回来之后,你,还有齐先生,千万千万不能在剑东面前说起,一个字半个字也不能说呀!”

“大姐……”

“大姐我已下过了地狱,我不能叫我的剑东在心灵上也受地狱的折磨!我说过,剑东是我头上的天……”

“我明白大姐,你说的话我记在心里!你别哭了,保重身体!”

熊剑东他不是妻子头上的天,也不是家中的顶梁柱。他外强中干,被抓进76号之后,根本就不用丁默这帮人动刑,立即便主动屈膝叛变了。他还厚颜无耻地向日本人献计:你们假装恢复了我自由,谎称我到日本治病。我到日本后努力接受皇军训练,回来后好好为大东亚共荣效力。

熊剑东从日本溜回来后,先是跑到武汉充当铁杆伪军“皇协军”的司令,后来到南京、上海,成了周佛海手下的“税警团”团长。这是后话,目前熊剑东还在东京,真面目尚未露出。唐逸君还在满怀期望等他回来抗日除奸,而齐纪忠,因为筹划了营救熊站长的计划并且取得圆满成功,再次受到上级嘉奖。

第十章 再入虎口

又一位抗日斗士被76号的特务杀害了,他是《大美晚报》的《夜光》副刊编辑朱惺公。

《大美晚报》的报馆位于天主堂路(今四川南路)的公共租界与法租界的交接处。这家深受中国民众欢迎的报纸不畏强暴坚持抗日主张,因此被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齿,多次指使76号的流氓特务们冲进报馆打砸抢。而吴四宝和他的行动队员们也乐此不疲,他们就喜欢又砸又抢,顺手牵羊。被称为“母大虫”的佘爱珍,几乎每次砸报馆都参加,又献诡计又冲锋,风头出尽。因此日本人对她大加赞赏,汪精卫的“文胆”胡兰成也多次写文章肉麻地吹捧她。请看“胡大文人”的这两段文字:“四宝在上海参加汪精卫的和平运动,七十六号奉丁默、李士群为头,所以阳气泼辣(好一个“阳气泼辣”!胡兰成真会造出漂亮词句美化杀人狂!)。四宝当警卫大队长,内里都是爱珍管事,那些卫士都怕吴太太,见了她个个乐于听命。无论七十六号的队长处长课长,上至丁李周佛海,旁及沪杭宁一带军队的司令官,如丁锡山程万里等师长,皆叫爱珍做大嫂或大阿姐。”“第一次打《导报》,第二次打《大美晚报》,吴太太都同道去,因为说有女人可以顺经。……她的眼睛最尖,只要看过照片,或说了有什么标记,她总不会失瞥或弄错人。好厉害的一对俊眼。《诗经》里的‘美目盼兮’,想不到原来亦是这样厉害的。”

76号前一次去打《大美晚报》,第六行动队队长潘公亚及另一个特务被抓,如今还被关在牢里。76号多次对租界内的江苏省高等法院二分院发出威胁,法院就是不放人。现在76号再次对《大美晚报》下毒手,一箭双雕,也是做给高院二分院看的。

76号把枪杀目标对准朱惺公,是因为朱惺公在报上揭露日本侵略军暴行痛骂汉奸走狗最不留情。他曾在他主办的《夜光》副刊上开辟“菊花专辑”,开宗明义写道:“我以为菊花生来是一个战士。它挺起了孤傲的干枝,和西风战,和严霜战,和深秋时的细雨战,更和初冬时的冷雪战。抗战时期的国民,皆宜效法。”他又在副刊上连载《汉奸史话》檄文,揭露走狗们的丑恶嘴脸。

丧心病狂的汉奸们终于下毒手了,朱惺公被枪杀在从家里赶往报馆上班的路上,献出了39岁的年轻生命,那洒在大街上的一滴滴鲜血,就如菊花在凄凄秋风里怒放!

日本人和76号的屠刀并非对准朱惺公一人,也不只是新闻界。

1939年的秋冬之交,上海滩乌云密布,刮起了“重光堂风暴”。“重光堂”是一幢楼房的房名,位于虹口区,房主是日本军部特务组织“梅机关”成员睛气庆胤大佐。睛气是76号的最高直接指挥长,就是他下令76号对上海的抗日分子进行一场大屠杀,因此行动代号为“重光堂风暴”。

血雨腥风,天昏地暗。一处处中统、军统的地下情报联络点被捣毁,电台被获,情报人员被杀。无辜的平民百姓们更是遭殃,76号的流氓特务们借“重光堂风暴”大发横财,随便给人扣上“共党”“重庆分子”“抗日分子”的帽子,杀人劫货,大发横财。

国民党军统的损失尤其惨重,戴笠局长为此寝食难安。戴局长曾亲派少将特工戴星炳潜入上海,伺机锄奸。戴星炳已接近了丁默,假意要同丁一起效忠“和平运动”。狡诈无比的丁默,从一封鼓励戴星炳跟着丁主任好好奔前程的“家书”中发现了端倪,原来这是封藏头信,内容是四个字:“潜伏侍机”。戴星炳被关进76号死牢,后来又被秘密枪杀。

戴笠局长又派军统局书记长吴赓恕率领一支由十名精干人员组成的特别行动队潜入上海租界,任务仍是锄奸。谁料如此一支精干的队伍也被76号击垮,吴赓恕也献出了生命。

眼看同志们流血牺牲,身为中统局上海特派员的陈而立,恨不能身有撒豆成兵之神功,即刻把76号碾成齑粉。

面对76号的嚣张气焰,陈而立不能坐以待毙。他在秘密联络点召开了一次特别的小型会议,参加者只有两名他最信任的部下:齐纪忠与周鹤鸣。

目前的局面很艰难,但是不能无所作为。“今天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商量商量锄奸办法,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齐纪忠似乎已胸有成竹,抢先发言:“我先说!我早已想好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派一个人打入76号内部,引蛇出洞。”

“这办法太困难太冒险了,派谁去?”

“郑苹如。”

“郑苹如?你仔细说说想法。”

“什么信息?”

“你的分析,倒是言之有理……”陈而立陷入深思。

“我不同意这个办法!”周鹤鸣急忙开了口。

“好吧鹤鸣,说说你的想法。”

“我认为,让郑苹如走进76号引蛇出洞,这不是在重用她,反而是大材小用。”

“这是什么逻辑,我怎么听不懂?”齐纪忠直摇头。

陈而立说:“纪忠你别打断,听鹤鸣把话说完。”

周鹤鸣接着发言:“是的,郑苹如有他人无可替代的优越条件, 是这些条件若用对了地方,对她,对我们中统的情报工作都有利。反之,如果用错了地方,优越条件反而不优越了。现在的郑苹如,她行动是自由的,她有广阔的空间。她利用她的有利条件,仿佛只在不经意之间,其实是十分用心也十分聪明地为我们收集到了许多情报,而她的人身也是安全的。可是现在,如果让她打入76号当丁默的日语翻译,我认为是得不偿失,大材小用!”

“怎么叫大材小用?”齐纪忠插话,摆出了老情报战将和直接领导人的架子。

陈而立劝阻齐纪忠:“纪忠,今天的讨论会没有上下级之分,让鹤鸣畅所欲言。”

周鹤鸣继续陈述:“我认为确实是大材小用,让郑苹如离开自由行动的天地,进入76号潜伏待命,犹如把一条在大海里畅游的鱼赶进了小水沟。郑苹如需处处小心,反而不利于她收集情报。”

齐纪忠忙反驳:“就算她不再收集情报,她仅仅只完成引蛇出洞的任务协助我们除掉丁默,对我们来说也是巨大的成功!”

周鹤鸣索性把藏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他直面陈而立,说道:“陈站长,请允许我实话实说,我对刺杀丁默的决定有不同的看法。”

“噢?尽管说出来,言者无罪,集思广议。”

“周鹤鸣你这是在说什么话?怎么替共党歌功颂德?”齐纪忠难掩心中不满。

陈而立却替周鹤鸣解围:“鹤鸣说一说心里话也无可指责,况且有些话也有道理。不过鹤鸣,你也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既然上峰已经明确地下达了除掉丁默的指令,那么,完成这一任务就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谁若能为此重任出力,那就不是大材小用,而是创立奇功!因此我觉得,纪忠的建议可以考虑,郑苹如是无可替代的最佳人选。”

齐纪忠忙应道:“况且郑苹如已经两次进入76号,完成任务十分出色!”

周鹤鸣仍认为这一计划不可取,恳求陈站长另议良策。“站长,别忘了丁默是一只凶恶的老狼,派郑苹如到他身边,无异于羊入狼囗!”

齐纪忠火了,夹枪带棒地说道:“鹤鸣,我知道郑苹如是你亲密战友郑海澄的妹妹,你对郑苹如十分关心,可是为了党国的利益,孰轻孰重要分清,我劝你不要儿女情长。”

周鹤鸣回答:“这无关个人感情,我希望能从大局考虑。若说个人感情,国破家亡,我现在还有什么个人感情可言?我是为了什么才走进妙香楼?……”

“鹤鸣,喝囗水。”陈而立递过一杯茶。

周鹤鸣猛喝几口茶水,也难浇心中的痛楚,“不错,郑苹如是我战友郑海澄的胞妹,我和海澄曾住一间宿舍,亲如手足。上峰决定让我到中统。海澄曾对我嘱托过,他说我若有机会到上海从事工作,一定要代他多照顾他父母,保护他妹妹。可是我,我做到了吗?”

陈而立一声叹息:“鹤鸣,你不必自责,这不能怪你。是的,你现在不仅不能代海澄尽孝道,你甚至到郑家去看看二位老人也不允许。这是特殊环境所逼。安排你进入妙香楼,你作出的牺牲,你心里的痛苦,我们谁不明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们的国家如此遭强盗欺凌?谁叫我们是军人?鹤鸣,借此机会我还要向你提出要求,你必须毫不动摇地继续在妙香楼潜伏,因为今后还有更多的任务需要你坚守在妙香楼。所以,你还更应当接近鲁婉英,不能表现出对她感情一丝一毫的敷衍,否则十分危险。她若对你示好,你不可用任何借口拒绝,希望你顾全大局。鹤鸣,接受鲁婉英吧,好在她的身体是干净的。我知道你为此而牺牲了什么,但是你想想那些为抗战而献出了生命的将士们……”

“站长,别再说下去了,我明白,我服从命令……”

“鹤鸣,设身处地为你想想,我相信,面对敌人的枪炮你也绝不会犹豫,而是视死如归。可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天知道后人能否理解我们的行动,后人又将怎样评价你走进妙香楼和郑苹如走进76号?鹤鸣,男儿有泪不轻弹,今天就我们三个战友在一起,你若想哭,就痛快淋漓地哭一场吧……”

周鹤鸣想哭,却欲哭无泪,突然间发出了笑声。这笑声,比哭声更凄凉,更像钢刀一样扎心。

陈站长已是满眼泪水了。

分手时,周鹤鸣立正站立,向陈站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周鹤鸣感到非常失望,但也无法改变上峰的决定。

他更加觉得共产党的秘密抗日情报工作有许多值得效法之处。

共产党的情报工作面向广大群众,也扎根于群众之中。看看人家在上海的工作做得多么扎实,又多么有声有色吧。上海的群众,从弄堂到各行各业,秘密建立起了抗日组织,这都是共产党的功劳。这些群众组织开展义卖、捐款、捐物等活动,从经济上支持新四军。这些组织动员青年参加新四军,并成功、安全地把他们送出上海。这些组织还派各界代表到苏北慰问新四军,这是多么强大的精神力量啊!

共产党也十分重视对情报人员的思想培养,要求他们全身心为国家为民族效力,不动摇,不后退,也不可急功近利、好大喜功。从郑铁山身上就可以看出,一名情报人员的优秀气质是多么重要。铁山他在读中学时就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后来转为共产党员。国仇家恨,按说他最应该急于向日本人和汉奸卖国贼报仇。但是他沉着镇静,不浮躁不盲动。他说他对抗日有必胜信心,但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抗战必然是持久战。在战争中学会战争,更要在战争中凝聚民心,唤醒大众,为积弱成疾的中国寻求再生与自强之路,让华夏民族永不再受欺凌。因此,他不求一鸣惊人,甘于脚踏实地做好每一件事情。别看他现在才20岁,但他早已是一名文武全才的“老”特工了。

共产党的情报工作也不热衷于暗杀行动,他们认为,凝聚千万民心,比暗杀一百个汪精卫重要百倍。当然周鹤鸣也理解陈特派员的心情,丁默这条日本人的走狗实在是太嚣张了,谁都在盼着他早点完蛋!

当然,这事仍需铁山弟的全力帮助。

苍天有眼,机会突然来了!铁山告诉鹤鸣,他得到了准确消息,十月十日双十节,汪精卫伪政权也要搞庆祝活动,以欺世盗名,声明他们是“正统”国民党,是孙中山先生遗志的继承人。76号要放假狂欢一天,下午三点后在百乐门舞厅包场,让处长以上的官员前去跳舞。

兄弟二人确定了如下行动方案:到那一天,鹤鸣化装成黄包车夫,铁山装成药店伙计,一个行动,另一个策应。

这次行动,周鹤鸣不向上峰报告,纯属个人行动。如果成功了,他甘愿受任何纪律处分。如果为此而献出了生命,他含笑九泉。

转眼就到了行动的日子。

百乐门舞厅正门对着极司菲尔路,侧墙朝向愚园路。它像一块高高的界牌,插在两片土地之间。它正门面对的地段属于英、美公共租界区,它自己的这幢“歌舞升平”的楼房也归租界当局管辖。而它的侧墙面对的地段却属于日本占领军的势力范围,“沪西歹土”的东线就从这里画起。从这里往西的愚园路,如今被称为“汉奸一条街”,汪精卫、周佛海等汉奸高官的住宅都集中在这条街上。

76号的特务们乘车到百乐门来跳舞,为逃避租界巡捕们的设卡检查,并不顺着极司菲尔路直接朝东南方向走。他们先向北,再朝西,沿一条被称作“极司菲尔支路”的窄路进入愚园路,这才放心大胆地向东走。到了百乐门舞厅,汽车就停在愚园路上。舞厅侧墙对面,有一家老字号中药店,恰是共产党地下情报机关的秘密联络点。天时,地利,全都为周鹤鸣提供了有利条件。

郑铁山提前来到中药店站柜台,观察外面的动静。

将近下午三时,头戴一顶草帽、肩上搭着汗巾的周鹤鸣,拉着黄包车出现在药店门外。这里停有七八辆黄包车,都是在舞厅门外等候拉客的,这又给了周鹤鸣以掩护。

终于听到汽车的马达声由轻而重,由远而近……

奇怪,为什么驶来的不是一辆辆轿车,却是两辆涂着日本军旗图案的军车?车是空车,每辆车的车顶上都立着一挺机枪,枪后各是两个特务。

军车刚停稳,百乐门舞厅的老板立即出门迎接,同时扭头向舞厅里招手。片刻功夫,几十个舞女涌出大门,在老板的吆喝指挥下爬上军车……

周鹤鸣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敌人临时改变了主意,不再倾巢出动来舞厅,而是把舞女们拉到76号大礼堂供他们玩乐。好一个狡诈的丁默,无怪乎被人们称作老狐狸!

周鹤鸣、郑铁山长声叹息:失去了一次好机会!

齐纪忠约郑苹如见面,地点在声名显赫的都城饭店。饭店位于公共租界内的福州路和江西路交接处,楼高将近20层,呈拱形,像一座山一样雄踞闹市。

齐纪忠在大堂里等候郑苹如。郑苹如奇怪地问道:“齐先生,怎么选在这里会面?”

齐纪忠应道:“只有这种上等人进出的地方符合你我二人的身份,不至引起怀疑。”

“就在这大堂里谈话?”

“不,随我进电梯间。”

电梯把齐纪忠、郑苹如载到了8楼。齐纪忠在前引路,掏出钥匙,打开806号房门。“请进,苹如!”

“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齐先生?”

“这是我特意开的房间。你到窗边来看看,这里的地理位置多好,风景多美!东边邻着外滩,南望可以看到豫园,北边是车水马龙的上海第一马路——南京路。哎,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齐先生,你花那么多的钱开这么贵的客房做什么?”

“该花的钱就得花,人生不能净过苦行僧的生活。”

“有什么新的任务,你快说吧!”

“别急呀,我们的钱不能白花,先享受享受。你看这里,卫生间、浴盆、梳妆镜、收音机,应有尽有。你先到浴盆里舒舒服服泡个澡,我在房间,边喝茶边等你。”

“没必要这样齐先生,你快布置任务。”

“布置任务有的是时间,等到夜深人静时,我俩在一起慢慢谈。”

“你说什么?”

“苹如,我特意开这房间做什么?你刚才也说,我们不能白花钱!诗情画意,人约黄昏后……”

“齐先生,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苹如,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一直在心里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开始!”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苹如,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听不明白吧?风流不用千金买,月移花影玉人来……”

“齐先生,请你把手收回去!”

“怎么啦,苹如?”

“我尊重你,因为你是抗日战士;我服从你的命令,因为你是我的直接领导,你教我怎样和敌人斗争。我希望你不要破坏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抗日战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需要爱情。”

“你难道忘记了你是一个有妻子儿女的人?身为丈夫,你忠于你妻子吗?身为父亲,你能为儿女树立榜样吗?”

“苹如,别把问题弄得那么严重嘛,今晚的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齐先生,我告辞了!”

“别别!”

“齐先生,我再次请求你,尊重别人,也尊重自己!不然,我请求组织给我调换联络人!”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刚才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呢?”

“齐先生,我尊重地称你一声‘老大哥’,这样的玩笑今后不能再开!”

“是是是,你别走,坐下,我有重要而光荣的任务向你交代。”

“你说吧,我站在这儿一样能听明白。”

“好吧,我简单明白地告诉你,上峰决定,让你再次进入76号。”

“又有营救任务?”

“这次不是营救,而是锄奸。”

“锄奸?”

“怎么除掉?76号戒备那么森严。”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觉得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引蛇出洞,乘其不备,在洞外斩断蛇头!”

“具体怎么行动?”

“我明白了。你是说,要安插我担任潜伏任务?”

“是的。”

“这怎么可以?我能胜任吗?”

“你一定能胜任,你是唯一的最佳人选。”

“为什么?”

“可是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要天天面对一只豺狼?”

“你放心,你不是在孤军作战,你的身后有我们做你的坚强后盾!再说你又聪明机智,随机应变,姓丁的不会把你怎么样。比如刚才,我开个玩笑试探你,你不是也没上当吗?”

“齐先生,这样的安排,是你的主张?”

“不不,我刚才说过,这是上峰的决定,也就是中统局的决定!往大处说,你肩负的是民族的重任!”

“让我回去仔细想想……”

“我还是想想再回答你。”

“那好吧。事不宜迟,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我走了。”

“等等!我送送你。”

“不用了,我一个人走更安全。”

(待续)

责任编辑/胡仰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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