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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张爱玲有关何干的书写

2016-09-10黄郁娇

文学教育 2016年1期
关键词:雷峰塔张爱玲亲情

内容摘要:张爱玲儿童时代的保姆何干在张爱玲缺失父爱与母爱的情况下,尽自己的努力使张爱玲感到了一丝温暖。同时,张爱玲通过何干的口述在《雷峰塔》、《对照记》等作品中构造出了已逝祖母的形象,与家族的先人建立了精神上的联系,略微弥补了亲情的缺失。

关键词:张爱玲 何干 亲情 《雷峰塔》 《对照记》

张爱玲早年的人生经历是其写作灵感的重要来源,无论是在《私语》、《自己的文章》、《谈音乐》等散文中,还是在《花凋》、《茉莉香片》、《半生缘》等小说里,都有张爱玲早年生活经验的投射。张爱玲经常在她的作品中反复涂抹着她对父亲、母亲、姑姑、弟弟等人的记忆。而在张爱玲的早年生活经历中,有一位人物对她的文学创作同样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她就是张爱玲儿童时代的保姆何干。“干”字前面冠以姓氏,是张爱玲祖母的祖籍安徽省对家中女仆的口头称呼。这位何干从前侍奉张爱玲的祖母,在亲手带大张爱玲的父亲后,又来照顾张爱玲,对张爱玲一家怀有深厚的感情。她照顾张爱玲近十八载,张爱玲1938年逃脱父亲的禁锢,投奔母亲,何干从此留在了张爱玲的记忆中。在此后的创作生涯里,何干这个名字多次在张爱玲的散文《私语》《对照记》和自传体小说《雷峰塔》中出现。张爱玲试图通过对何干的书写,表达自己对亲情的渴望。

一.何干与“雷峰塔”

1963年,身在美国的张爱玲用英文创作了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分为上下两本,上册题名“The Fall of the pagoda”(张爱玲自己翻译成“雷峰塔倒了”[1]3),下册题名“The Book of change”

(即“易经”),尽管张爱玲很想借此开辟自己在美国的文学之路,但“美国出版商似乎都同意那两部长篇的人物过分可厌”[1]5,直到张爱玲1995年去世,这两部作品也未能面世。2010年,张爱玲的遗嘱执行人宋以朗先生出版了这部自传体小说,并请赵丕慧女士将上下两册分别翻译,即中文版的《雷峰塔》和《易经》。

台湾逢甲大学中文系教授张瑞芬以《童女的路途》为题,撰写了一篇书评,文中写道:

《雷峰塔》一开始,就是以孩童张爱玲(沈琵琶)的眼,看大人的世界。那四岁时就怀疑一切的眼光,看着母亲(杨露)和姑姑(沈珊瑚)打理行李出国,父亲(沈榆溪)抽大烟,和姨太太厮混,宴客叫条子。在大宅子另一个阴暗角落里,厨子花匠男工闲时赌钱打牌,婢女老妈子作藤萝花饼吃,老婆子们解开裹脚布洗小脚,说不完的白蛇法海雷峰塔。[2]9

张教授很敏锐地抓住了《雷峰塔》这部小说中“儿童视角”的写作特色。作家之所以会选择用儿童视角进行文学创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基于“社会思潮的影响、自身情感的动因、自觉地叙事策略等”[3]客观因素。对于张爱玲来说,自身的情感动因应该是主要的推动力,张爱玲在许多作品里都投射了自己童年生活的影子。正如作家淳子所说,“旧家是张爱玲的文字原乡”[4],一位对童年生活记忆如此清晰的作家,写出一部儿童视角的小说实在是不足为奇。

在《雷峰塔》这部小说中,母亲与姑姑出国,父亲抽大烟、和姨太太厮混,这些事情全被童年时代的沈琵琶看在眼里。因为父母的自私,沈琵琶不能得到足够的父爱和母爱,照顾沈琵琶的任务就落在了何干身上,《雷峰塔》中,沈琵琶多是和照顾自己的佣人在一起,关于佣人的描述,占了小说的大部分篇幅。张爱玲在《雷峰塔》里花了大量的笔墨追忆和演绎了自己童年时代与何干等佣人在一起的时光。小说的题目也是从秦干(原型即张爱玲弟弟的保姆“张干”)向大家讲述白蛇传的情节中演化而来的。张教授对这一情节还有精彩的评述:

“雷峰塔不是倒了吗?”“难怪世界都变了”。这两句婢女葵花和保姆何干的闲话,像里巷街议,也像贾雨村甄士隐在石狮子前笑谈荣、宁二府。[2]10

“难怪世界都变了”是小说中的何干说出的一句闲话,在“童女”琵琶的眼中,何干似乎比自己的父母亲更懂得人生的道理。当局者迷,琵琶的父母仿佛还在满清遗少的迷梦中不愿醒来,挥霍着祖上留下的财富。

儿童的感知是很直观的,于他们而言,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与谁亲近。而在《雷峰塔》这部小说中,张爱玲通过笔下幼年沈琵琶的眼睛对何干有了更细致的审视:“老妈子们向来是她生活的中心,她最常看见的人就是她们。她记得的第一张脸就是何干的。[2]8“何干离乡太久了,许多事都是道听途说,想象不出来。……琵琶觉得他们都是好人,老天却待他们不公平。她很想要补偿他们。”[3]39在琵琶眼中,何干比与她有血缘之亲的父母、姑姑更可靠,更能给她一种安全感,琵琶对何干的爱,实属一个孩子本能的反应。

在《雷峰塔》的后半段,沈琵琶因为想听从母亲的建议出国留学而与父亲闹翻,被囚禁起来,在何干的帮助下,琵琶逃离了父亲的家,获得了自由和读书的权利。而何干则因为私放琵琶而被琵琶的父亲辞退。《雷峰塔》的结尾,是琵琶去火车站送何干。当何干消失在拥挤的上车人流中,“琵琶立在月台上,一帘热泪落在脸上”。[2]328火车开动,“雷峰塔”轰然倒塌,琵琶的童年时代结束了,她要自强独立,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自传体小说的下半部叫做《易经》。

可以说,何干是《雷峰塔》中的一个线索人物,在琵琶的母亲抛下子女出国留学,琵琶的父亲以专制父权压抑琵琶之时,何干给了琵琶温暖与关怀,是琵琶内心呼唤亲情的一个微弱的回音。与此同时,何干也使童年的琵琶隐约意识到了自己身处父权的“雷峰塔”中,在琵琶逃离“雷峰塔”的过程中又帮助了琵琶,琵琶心存感激,却无法报偿。何干的离去是琵琶成熟的标志,何干见证着琵琶心中那座“雷峰塔”的建立与倒塌。

二.何干与“煊赫旧家声”

张爱玲作为满清重臣李鸿章、张佩纶的后代,对自己身上的贵族血液有一份深深的眷恋。晚年创作的散文集《对照记》收入多幅祖父祖母的照片,张爱玲在这些照片的说明中写道“他们只静静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等我死的时候再死一次。我爱他们。”言语之间流露出张爱玲深刻的家族情结。

张爱玲的父亲张志沂,是晚清重臣张佩纶与李鸿章之女李菊耦所生。李鸿章是晚清最著名的官员,在国际上有“东方俾斯麦”的威名。这样的家族背景,使张爱玲产生了一种浓厚的家族情结,在写作的过程中,张爱玲经常用自己的文字追忆自己的家族历史,并且不断“重写”,例如在张爱玲生前发表的最后一部散文集《对照记》中,张爱玲这样描述:

我叫她讲点我祖母的事给我听。她想了半天方道:“老太太那张总是想方(法)省草纸。”

……

沉默片刻,老女仆又笑道:“老太太总是给三爷穿得花红柳绿的,满帮花的花鞋──那时候不兴这些了,穿不出去了。三爷走到二门上,偷偷地脱了鞋换上袖子里塞着的一双。我们在走马楼窗子里看见了,都笑,又不敢笑,怕老太太知道了问。”那该是光复后搬到上海租界上的房子,当时流行走马楼,二层楼房中央挖出一个正方的小天井。[1]44

张爱玲始终清楚地记得过去何干给她讲的有关祖母的故事——从张爱玲在《对照记》中收入多幅祖母的画像,以及将祖母暮年时创作的诗句“蹉跎暮容色,煊赫旧家声”[1]38写入文中来看,张爱玲对自己这位出身名门的祖母有着浓厚的情结。但祖母早逝,她只能通过与之有过接触的父亲、姑姑、何干来建立与祖母的联系,来聆听辽远的“煊赫旧家声”。而张爱玲的父亲面对女儿的好奇只回复了一句“你自己看”,[1]36姑姑大概是因为父母去世的时候年纪尚幼,只能告诉张爱玲“我记得扒在奶奶身上,喜欢摸她身上的小红痣,……奶奶皮肤非常白,许多小红痣,真好看。”[1]38倒是何干因为是张爱玲祖母的佣人,记得很多生动的细节,并把这些生动的记忆分享给了张爱玲。这些记忆满足了张爱玲对“煊赫旧家声”的好奇与向往,使张爱玲感觉自己在精神上与素未谋面的祖父母建立了联系;这些记忆同时也丰富了张爱玲的写作素材,可以看出,关于祖母的话题是张爱玲所钟爱的。

在何干的描述中,张爱玲体会到了作为李鸿章之女的祖母血液里留存下来的坚持与骄傲——在富贵都已成为过往的时候,这个“东方俾斯麦”的女儿仍旧坚持扮演着严母的角色,坚持着勤俭持家的美德,体现了那个时代女性的精神风貌。

张爱玲在何干身上的笔墨,应当说其中有一部分是为了张爱玲心中的祖母而落的。张爱玲也将自己对祖母的情感寄托在何干这个人物的描写中。通过描写何干对祖母的往事的口述,张爱玲仿佛于冥冥之中建立起了与已逝亲人的精神联系,何干是张爱玲与祖母进行心灵沟通的桥梁,宛若张家“煊赫旧家声”的传声筒。

三.结语

由此观之,出于对亲情的渴望,童年未能得到足够父爱与母爱的张爱玲反复追忆并书写保姆何干照顾自己的片段。张爱玲借何干之口塑造出已逝祖母的形象,使自己的家族记忆更加生动具体,而对家族历史的好奇,也可以看做张爱玲对亲情互动渴望的投射。

但是,何干并不能完全替代张爱玲父亲与母亲的职责,在张爱玲的青少年时代,压抑专制的父权以及缺失的母爱,仍旧是她亲情的主旋律。在张爱玲对亲情的呼唤中,何干的回应只是一丝微弱的回音。

参考文献

[1]张爱玲.对照记[M].台湾: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2010:6-80

[2]张爱玲.雷峰塔[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1-352

[3]张琦.儿童视角小说的发生机制及美学意义[J].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9,02:31

[4]淳子.她的城.张爱玲地图[M].台湾:立绪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12:278

(作者介绍:黄郁娇,赣南师范学院文学院现当代文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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