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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的适应与选择:利玛窦翻译活动研究

2016-09-10黄莉萍

文学教育 2016年10期
关键词:利玛窦

内容摘要:以韶州时期利玛窦的翻译活动为研究个案,挖掘作为译者的利玛窦在翻译过程中需要适应的因素及其对翻译标准、策略和文本的恰当选择,揭示利玛窦翻译的过程是以译者为中心的适应和选择的过程。

关键词:利玛窦 翻译过程 译者的适应与选择

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自1582年入华传教,历经澳门、肇庆、韶关、南昌、南京等地,结交士人官员,展西洋新奇物品,扬长避短拢人心,开创并实施了“学术传教”的曲线传教策略,使天主教在中国特殊的社会环境中得以生存。韶关(明代称韶州)是天主教在中国的第二个传教点,利玛窦在此生活了长达6年(1589~1595),韶关在其传教生涯中的地位和价值可见一斑。

近30年来,国内外学者对利玛窦进行多层次、多方面的深入研究,其中有些学者采用宗教學、历史学、政治学、传播学等理论研究利玛窦[1][2][3]。长期以来,学界对利玛窦的翻译活动虽有关注,如利玛窦的翻译译材选择和策略取向的研究[4][5][6][7]和涉及术语的翻译研究[8][9],但鲜有通过理论阐释和具体实例来论证韶州时期利玛窦翻译的过程是以译者为中心的适应和选择的过程。鉴于此,笔者探讨韶州时期利玛窦的翻译活动,挖掘作为译者的利玛窦在翻译过程中需要适应的因素以及翻译标准、策略和文本的恰当选择,揭示利玛窦翻译的过程是以译者为中心的适应和选择的过程。

一.韶州时期利玛窦的翻译活动概观

明末清初时期,许多耶稣会士在“西学东渐”和“中学西传”活动中极大地推动了中西方文化科技交流,其中利玛窦的翻译活动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韶州在利玛窦的传教生涯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他在韶州展开了重要的译介活动。

1.翻译《四书》

儒学在中国文化和意识形态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因而利玛窦将翻译和研究儒家经典作为其来华传教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翻译和研究儒家经典,利玛窦不仅更好地了解中国传统文化以及中国人的信仰和习惯,也证实了基督教和儒家存在相似点。在韶州期间,利玛窦制订计划攻读儒学经典《四书》(《论语》、《孟子》、《中庸》、《大学》)。1592年,他着手将《四书》翻译成拉丁文,标题是《中国四书》,并加以许多注释作为来华新传教士学习中文的读本。次年年底,利玛窦结束《四书》中三本的翻译工作,开始第四本的翻译。1594年他把《四书》的拉丁文译本寄回意大利出版,成为最先完整编辑中国儒家经典书籍,并加以详细注释的西方人。利玛窦曾高度评价孔子在世界历史上具有的地位:“中国哲学家之中最有名的叫作孔子……他既以著作和授徒的方式也以自己的身教来激励他的人民追求道德。他的自制力和有节制的生活方式使他的同胞断言他远比所有德高望重的人更为神圣”[10]。后来,在编写《交友论》时利玛窦也从“四书五经”里汲取了大量知识养料。

2.合译《几何原本》第一卷

利玛窦在《译<几何原本>引》中说:“嗣是以来,屡逢志士左提右挈,而每患作辍,三进三止”。[11]这表明在徐光启与利玛窦合作翻译之前,中国士人对《几何原本》曾尝试相关翻译研究。韶州时期的瞿太素最先对《几何原本》做过深入研究。据《利玛窦中国札记》记载,学习了西方算学后,“他(瞿太素)从事研习欧几里得的原理,即欧氏的第一书(卷)。他很有知识并长于写作,他运用所学到的知识写出一系列精细的注释……他日以继夜地从事工作,用图表来装点他的手稿。……当他把这些注释呈献给他的有学识的官员朋友们时,他和他所归功的老师(利玛窦)都赢得了普遍的、令人艳羡的声誉”[12]。可见,瞿太素在利玛窦的指导下,从头到尾读完《几何原本》前六卷,他所写的心得体会在士大夫圈内广为宣传。此外,“瞿太素还将欧几里得《几何原本》第一卷译成了中文。遗憾的是,他的这类文稿均已失传”[13]。瞿太素与利玛窦合译的第一卷意义非同小可,源于利玛窦的学生张养默曾无师自学了欧几里得的第一卷。在向利玛窦请教几何学问题时,他觉得利玛窦凭传授数学知识来启迪中国人,达到了他的传教目的。张养默屡次请教利玛窦有关几何学问题,表明他以瞿太素先前工作为基础深入探索了《几何原本》第一卷之后的内容。由于在徐光启、利玛窦翻译《几何原本》之前的翻译尝试和探索研究与瞿太素对《几何原本》的基础知识在士人中的传播,徐光启、利玛窦才能在较短时间内高质量地完成翻译工作。

二.韶州时期利玛窦翻译活动的过程:译者适应与选择

(一)译者的适应过程

1.译者对“能力”的适应

在选择翻译文本时,译者应挑选那些自己有把握的作品,即那些适合自己能力的作品去翻译,以确保优质翻译作品。王佐良认为,“就译者来说,个人的条件决定了适应于译何种性质的语言,不宜于译另外性质的。他应该选择与自己风格相近的作品来译,无所不译必然出现劣译”[14]。乔曾锐在《译论:翻译经验与翻译艺术的评论和探讨》一书中也写道:“不懂诗的人不要译诗,没有文学修养的人不要搞文学翻译,分析能力和思想条理性不强的人,不宜搞政治著作的翻译。对某一专业只具有一些皮毛知识的人,最好不要接受翻译该专业著作的任务,勉强去做,是收不到好效果的”[15]。入华之前,利玛窦曾就读于耶稣会罗马公学院文学院和哲学院。他在学习亚里士多德哲学体系的同时,还必须学习包括几何学、算数学、天文学、地理学等自然科学。利玛窦与徐光启合译的《几何原本》前六卷是对其“恩师”天文学家和数学家丁先生(Cristoforo Clavio)评注的《几何原本》的翻译。后来。利玛窦和徐光启一起合作翻译了应用几何著作《测量法义》和《测量异同》。此外,利玛窦首次介绍了西方天文学,《乾坤体义》被誉为西法入中国之始,最后又与李之藻合著《浑盖通宪图说》。由此可见,译者能力的适应是不可忽视的。作为译者的利玛窦选择了与自己的能力相适应或相接近的作品去翻译,他的中文著译的作品共17种,其中科技类多达7种,是他翻译的重心。利玛窦成功地将欧几里得的几何学、亚里士多德-托罗密体系、文艺复兴时期的天文、地理、绘图等自然科学知识和古希腊、古罗马文学、哲学、历史等西方古典文化经典带到中国。

2.译者对“环境”的适应

译者对“环境”的适应指的是对“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即适应原文、原语和译语所呈现的世界。由于翻译生态环境由许多因素组成,如何适应翻译生态环境需由译者来判断和选择。适应阶段里的译者为了更好地进行翻译工作,必须先准确地理解原文,做一名忠实的读者,然后以“判官”的身份得体地衡量翻译生态环境,合作地兼顾作者、读者、资助者等人。译者为适应翻译生态环境所作的不同翻译策略的选择就是对翻译生态环境适应度的选择。利玛窦来华后发现,“自古以来,中国就重视书写,比较不重视讲说能力……他们的全部修词学,就是怎样写文章”[16]。在这种文化传统中,“用书籍传教是最方便的方法,因为书籍可以在任何地方畅行无阻;这里很多人皆可看书,很多事皆可由书籍传授,讲话便没有那样方便”[17]。当时的中国社会处于由传统社会向近代社会过渡的重要时期,遭遇许多众所瞩目的价值冲突和社会转向,背负社会使命感的部分思想家对长期以来的文化传统域价值观念进行深刻反省和理性批判。他善于抓住这一契机,选择了翻译西方科技著作为突破口。利玛窦为了笼络当时占主导地位的士大夫阶层和统治集团,重视“合儒”,强调天主教义与早期儒家的契合。如他在编译《天主实义》时,利用儒家经典改造基督教教义,“吾天主乃古经书所称上帝也”一语足以略窥其貌[18]。他在《畸人十篇》、《辩学遗牍》等译著中也大量引用中国经典。通过改译,利玛窦把中国古代圣贤有所直觉但没有深入讨论的话题,通过借用西方哲人的话进行较透彻的阐释,引起中国士大夫的强烈共鸣。

(二)译者的选择过程

1.翻译标准与策略的选择

任何译者在翻译时总会遵循特定的翻译标准或原则。衡量翻译标准的重要因素在于译者的个性或人格,他能够确定自己遵从的翻译原则,翻译原则亦会因译者主体性的介入而有所变化。利玛窦并未提及他的翻译标准,但纵览他的翻译作品,可归纳出利玛窦翻译的过程是以译者为中心的适应和选择的过程,是灵活动态的顺应性翻译。

在学习和研究中国传统文化时,利玛窦发现儒家学说在中国思想界具有核心地位,儒士阶层也是中国统治阶层的主流。因此利玛窦把刚来华时穿上的僧服易为儒服,成了“泰西儒士”。除了儒生占优势的社会政治地位以外,内在的儒学之道及其文化方略得到利玛窦的认同。他甚至说“儒家这一教派的最终目的和总的意图……完全符合良心的光明和基督教的真理”。[10]99-104这完全表明利玛窦已经从整体感觉上承认与接纳了儒家的道德传统,他认真学习中国语言文字,遍阅古代儒家经典,寻找它们与基督教教义的契合点。利玛窦把《四书》看作儒学与天主教义融合的对象[19],原文的“天”或“上帝”被翻译为天主教的至高神“God”,又以儒家的仁、德、道等概念来阐释基督教伦理。他认为儒经与“理性之光——基督教信仰是根本一致的”[20]。后来不少传教士汉学家纷纷模仿这种译介取向。为了迎合中国传统的“论友道”学说,利玛窦编译了格言集《交友论》,这是一本古今西方名人有关友谊的格言,其中他将儒家道德观念作为选译西方格言的标准。据利玛窦写给吉罗拉莫·克斯塔的信,他将《交友论》翻译为意大利文寄给了家乡的朋友,称:“我自己觉得,意大利语译本没有汉语写成的《交友论》那么有感染力。其原因是我写这部书时,为了尽量迎合中国人的兴趣,根据需要,将许多西方哲人的名言或西方的谚语都作了随意的改动。”[21]美国史学大师、世界著名汉学家史景迁(Jonathan Silence)评论说:“所有这些观点肯定符合利玛窦的中国读者的口味……中国的高级学者们也就几乎将他看作同侪”[22]。利玛窦为得到知识阶层的认可,顺应儒家传统对译介作品进行了选择性的改译。

2.翻译文本的选择

译者的翻译活动以选择翻译文本为首要条件。受不同时代的限制,译者在选择翻译文本时有其特定的背景、目的与思想倾向。一般来说,翻译文本的取舍根据以下两种价值取向:一是译者所处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译者通过翻译文本选择顺应或抵抗以巩固现有的意识形态或建立新的意识形态;二是译者的个性特征、生活经历、文化取向等。译者自身的因素使翻译文本的选择具有自主性和不确定性的特点。

利玛窦入华之时正是明清之际,当时中国社会的内部局势与利益结构发生了一系列巨大的变迁,跨入由传统社会向近代社会过渡的社会转型时期。这一时期旧的政治、思想、文化观念与新的先进的理念产生激烈的冲击和碰撞,中国传统科学充分暴露出基本缺陷,理论性的数学、天文学处于发展的低谷状况,伴有衰退的趋势。利玛窦选译大量数学天文著作,为文人学士带来了新鲜的西方数学知识,其中包含的严密的逻辑论证和演绎推理深深启发了他们的思维方法和治学理念。当时钦天监官员仍用传统天文计算方法,导致误报多次日食、月食,崇祯皇帝令徐光启邀请西方能人,采用西法,开始修改历法。于是,利玛窦选择了翻译有关天文历法的西学著作:《浑盖通宪图说》和《乾坤体义》。思想界呈多样性,既有程朱理学为正统的文化、王阳明学说,也有“东林”、“狂禅”、“合一”等运动。文人学士结社成风,将朋友交往视作极为重要的人际关系。利玛窦编译的格言集《交友论》以平等观念为核心的西方交友之道,顺应了知识分子互相结社、重视朋友友谊的风俗。传统的儒家伦理道德难以解决当时一部分士大夫的问题,他们有的遭受打击、仕途暗淡,有的不愿同流合污、思想苦闷,利玛窦的伦理箴言集《二十五言》涉及如何在道德原则和政治理想之间寻求平衡,帮助他们从中得到精神慰藉和解脱。自汉代以来,儒家思想成为中国文化主流,利玛窦亦发现基督教义普世性存在于先秦典籍尤其是儒家经典中。因而利玛窦被《四书》深深吸引,他认为“四书所述的伦理犹如第二位赛尼卡的作品,不次于古代罗马任何著名作家的作品”[11]69,它“上面都是训导人民要有德行的最有益忠告。在这个方面,他们似乎完全可以和我们自己最杰出的哲學家相匹敌”[11]69。《四书》能帮助耶稣会士了解中国,有利于他们进行传教活动。因此利玛窦首选《四书》作为译介的对象。

译者具有独立主体意识,翻译活动始终通过译者主体意识和主导作用完成。译者处于两种不同语言和文化间相互作用的交互点上,既主导翻译活动,又为翻译活动的顺利进行奠定基石。译者在进行翻译工作时既要适应翻译生态环境,又要以翻译生态环境的“身份”选择译文。

三.结语

本文通过对韶州时期利玛窦的翻译活动的研究,挖掘作为译者的利玛窦在翻译过程中需要适应的因素以及翻译标准、策略和文本的恰当选择,揭示利玛窦翻译的过程是以译者为中心的适应和选择的过程。利玛窦在翻译中从翻译文本选择到翻译标准、策略的选择必然要顺应大文化背景,不免会受到社会政治权威导向、社会意识形态、读者接受程度等因素的操控,但他的主体性行为也不容忽视,是对原语文本和译语语境的“适应性选择”和“选择性适应”的复杂过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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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本文为韶关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韶州时期利玛窦的文化身份与翻译活动研究”(Q2015001)研究成果。

(作者介绍:黄莉萍,韶关学院外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文学与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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