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生产融合数据消费
2016-09-10魏忠
魏忠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做了七件事情: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建立驰道、巡游六国、实现郡县制、修建长城,而在我看来,这些都是统治信息化的手段。秦始皇的信息化建设,奠定了中国后来的1000年盛世基础,也带来落后的病根。按照信息发生方式研究,秦始皇的信息化建设,建立了极权秩序的开端,只是那个时代这种制度还不成熟。秦始皇采用的七项信息化手段,实现了中央命令上情下达,但信息还是单向的,即秦始皇让全国人民知道了中央政府,而秦始皇却不知道全国人民怎么想的。也因此,几个极为关键人物——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项羽(彼可取而代之),刘邦(大丈夫当如是)及赵高(阳奉阴违),都是秦始皇单向的极权秩序无法掌控的。
不仅如此,秦始皇的第七项信息化手段——修建长城,不仅没有帮助建立极权秩序,反而多次成为游牧民族的超级信息体,一直影响着中原王朝。事实上,长城并不是秦始皇所修建,只是秦始皇将数段长城连成一片,而就是这“连成一片”,让中原王朝从此数度遭殃。按其本意,长城的烽火台、烽火、驿站、驰道构成的信息化手段是确保秦始皇万世基业长治久安的策略,然而,正是这连成一片的长城的信息基础设施建设,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按照地质学家和农学家计算,北部游牧民族在每年降水量400毫米以上的时候,都以放牧为生,中原的农耕百姓与游牧民族相安无事,而每当年降水量低于400毫米的时候,草原退化,强悍的游牧民族就会过来抢,而当降水量恢复之后,游牧民族又会回到草原,周而复始。原来的长城,就是战国时期的平均400毫米降水线。但之所以没有形成很强大的游牧民族,是因为长城没有连成一片,在长城的间隙,抢劫的游牧民族可以进入中原,且容易得手,而容易得手的游牧民族就存在一个巨大的问题——因为没有长城的阻拦,无法聚集在一起,无法形成一个统一的民族。然而,长城被连成一片后,游牧民族总是在灾年被堵在长城之下,于是首先自相残杀,然后产生英雄,最后聚集在一起,一举歼灭中原。
秦始皇的极权秩序并不是特例。1533年,西班牙殖民者发现了印加帝国,便拿着枪对印加帝国的皇帝说:“要么给我黄金,要么给我命。”结果给出了黄金的皇帝,也没能保住命。这个时候,西班牙殖民者无论从人数上还是从军力上,都根本无法和庞大的印加帝国抗衡,然而,靠极权秩序建立的印加军队失去了单向信息发号施令的皇帝,从而瞬间被灭掉。
灭掉印加帝国的西班牙殖民者和后续的殖民者,却无法剿灭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阿帕奇部落。阿帕奇部落与印加帝国不同的是,根本没有皇帝,并建立了一种类似中国游牧部落的有机的秩序。后来,阿帕奇部落最终被打败,原因是殖民者在其内部扶持了一个极权秩序,这不仅被殖民者认可,也被阿帕奇部落认可,最终导致被灭。
● 极权秩序与有机秩序
十年前有一本很畅销的书,叫《海星模式》,就是讲上面的故事。按照《海星模式》中的说法,极权秩序是非常不稳定的,而海星组织却是异常稳定和有机的。秦始皇构建的信息由上至下的单向或者双向传递模式,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一旦中间产生断裂,就是灾难性的。
按照今天信息传播的视野,建立起信息垄断的逻辑组织的同时,也会被信息丧失所困扰。而在一个信息全透明的组织体内,如果一旦建立起有机的秩序,将是很难被灭绝的。这与海星组织相类似,网状组织、球队型组织、信息扁平化都不断被发现和研究。例如,在奥运会中,我国队员的表现就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凡是隔着网的运动(网球、乒乓球、羽毛球、排球),团队的成绩都还不错;而那些不隔着网(足球、篮球等)的团体运动就不是很好。事实上,这不仅仅是体能和战术问题,更多的是一种信息文化问题,习惯于极权秩序的中国人,怎样能在全息和瞬间变化的局势中建立配合呢?谁说了算呢?这不是技术能解释的。在瞬息万变的赛场上,全息透明的信息、直接的信息表达与游牧文化更加类似,而接受着原产于农耕的等级文化的中国队员在面对信息时的第一反应是善意与否、合适与否、越位与否,很难组织成为有机的秩序。
● 信息集中、权力下放
“信息化就是一把手工程”,这是我在硕士、博士期间经常听到的一个信息化建设的金科玉律。按照这个模板,很多传统的极权体制,在试图建立起有序的集权信息化秩序时,却很难成功。薛华成教授提出的“信息集中、权力下放”,是在极权秩序下信息传递较好的一种信息哲学。按照这种哲学,信息集中和权力下放互为因果,信息集中是权力下放的保证,权力下放是信息集中的前提。信息集中就是尽可能地减少信息流程而将重点聚焦在数据层,而权力下放就是尽可能地发挥个体的积极性。
事实上,明朝基本上实现了“信息集中、权力下放”,也将极权秩序发展到了极致。所有领土的太守、巡抚构成互为制约的通知架构,东厂、西厂又构成自下而上的特务机构,一个太监可以横行一时却无法造反,草民也可以将贪官送到京城。
● 消费者即生产者
著名的未来学家托夫勒在《财富的革命》一书中,强调了一个概念:PROSUMER(消费者即生产者)。按照书中的未来世界,PROSUMER由彻底的Prosumers、改造玩家、见多识广的消费者、个性化定制者构成。然而,现实比想象走得更快,我们今天在淘宝上买东西并评价,在携程上买机票并将信息输入系统,甚至我写的文章到处找不到而网上比我自己的电脑还全。我们自己在生产信息的同时,也成为信息的消费者。
2015年QQ用户超过6亿,而如今微信用户数量更高,每一个网络节点的消费者,都使用一个手机与世界相连,他们既是信息的消费者,也是信息的生产者。人们在一个巨大的、没有等级的信息空间中,构成了一种有机的秩序,这种秩序将各种志愿者构成一个个信息生命体。在生命体中,会产生各种思潮,来无影去无踪,没有领导,也没有皇帝,除了巨大的导向问题,甚至找不到元凶: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铭。
在互联网时代,人们即像被逼到长城脚下的游牧民族,大家信息透明、过剩、压力极大、没有任何等级、充满了英雄崇拜,又像足球场上的队员,没人告诉你谁是一把手,也没有一把手,但却可以建立一种有机的秩序。
有一种东西,中国人称其为“太岁”,科学家称其为“超级有机体”,不是植物,不是动物,也不像传统的菌群,但是摸上去软乎乎,具有生长的特征且生命期特长。目前,网络空间太岁已经形成。你既不能对他善意、也不能对它恶意,很难说它是好的,或是坏的,就是不能忽视它的存在。
● 回归教育
说到这里,一直没有谈到教育,而传统的教育难道不像极权建立起来的秩序吗?无数校长将自己打扮成皇帝,试图建立起自己的教育王国。然而,时代变了,互联网学习更像打一场没有隔着网的比赛,赛场只有球员,没有队长,每个球员都是信息的生产者,也是信息的消费者,教练可以指导球员,却并不能冲进赛场比赛。
美国有一个网站,也是一个留学机构(ZINCH),每年会发布每个大学的SAT录取分数、录取政策(如左图),申请的学生将自己的数据输入网站,便能够得到一个自己录取可能性的信息。事实上,这是一个数据生产融合数据消费的例子。大量的学生将自己的各种各样的表现输入系统:SAT、GPA、志愿者、TOFEL、班级排名和申报信息。这事实上就生产了一个样本数据。
数据生产者主导数据消费的时代,招生官也没有网站的数据准确。招生如此,教育也是如此,最近,在线教育的教师月入数万、数十万的现象再次提醒我们,这不是有偿家教那么简单,学习的数据消费者已经有效地构造了一个有机秩序,这是市场的力量,千百年来构成的等级秩序的长城正在垮塌,这次不是“孟姜女哭塌的”,是教育长城外聚集的“游牧教师”形成了组织,具有了英雄,即将要冲击“中原”了。
这种情况下,长城、海禁已经没有作用,无形的网络队员联系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超级信息体,“教练”能做什么呢?禁止学生上网和建立网络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