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杏树
2016-09-10钱雨露
钱雨露
这里只有一棵刚刚结出果实的杏树。
杏树的叶子长得像拉长的心形,不硬也不厚,给人柔柔弱弱的感觉,但整棵树都安安静静地绿着。叶子下面已经长满了一簇簇指甲盖大小的碧绿的杏子,颜色比叶子还深。
这棵杏树,应该是在我还小的时候,外公不知道从哪里移栽来的。以前我也每个月去外公家,但是没怎么注意这棵树。今天我是第一次看见它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的样子。饱满的果实挤满枝头,突兀却又和谐,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到这棵杏树。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架正在对焦的相机,最初的那种落寞其实只是一种视觉上本能的对比反应,甚至称不上情绪,但是慢慢地、慢慢地它就变得真实和清晰了。在与这棵杏树无言的对视中,我认识到,此后不长的一段时间里,来看这棵树的人就只剩我了啊。
这是现实向我的摊牌,我意识到我在郑重地接受。
外公走了,外婆也走了。
现在,我一个人站在这棵曾经每天陪伴你们的杏树下,想你们。
外公去世后的这些年,你就是一个人看着这棵杏树开花结果的吧,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当时的你一定是很寂寞的吧,外婆。
院里也没别的什么了,无人居住的处所总是旧得特别快,因为没有人进出开门关门,那些门框啊梁木啊角角落落的地方,已经又淡又旧,像是病人苍白的脸色。
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只乳燕,停在晒衣绳上,大概因为我早于它们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它们便觉得我无妨,并不怕我。除了喂食的老燕子一飞近,它们就张开嘴巴叽叽喳喳地叫之外,别的时间里,这对乳燕就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羽毛。杏树的叶子有些脱水,蔫蔫地耷拉着,果实在风里晃着,有点沉重,树枝的梢头有点弯弯地下沉。向阳处的杏子,青青的表皮上已经透出胭脂红的斑点,有点明艳,也有点不协调,但那不是成熟,只是因为太嫩,受不了渐渐强烈的阳光的炙烤。一个月之后,杏子会变成橘黄色,等黄澄澄的杏摘完,那群鸟儿应该不会再来了,院子里也会更安静了吧。
有些杏子毫无征兆地落下,“啪”的一声,很惊心。
“家里的杏熟了,可惜就算把它们放进冰箱也存放不了几天,没法带给你尝尝。”记得从前外公跟我这么说。
“不就是杏吗,有什么好吃的!”我回复他。
“自己家里的不一样……”外公在电话里嗫嚅着。
都是杏,能有什么不一样啊。
现在,我第一次尝到了。外公,它们真的很美味,味微苦,性却温和,像是回忆里外公和院子的味道。
我轻轻关上庭院的门,刹那间,我明白了,也必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外公外婆再也不会恋恋不舍地把我送出老远。
依稀里,我仿佛听到杏树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亲人已逝,杏树犹在,小作者之前忽视的爱被杏树聚焦之后愈发清晰,爱与悔恨也在小作者有意淡化的笔调中变得绵长悠远。此外,紧扣主旨,描写细腻生动也是本文一大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