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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联想

2016-09-10王跃春

中华儿女 2016年20期
关键词:豆汁肘子荔枝

王跃春

联想一:吴伯箫说旋律可以凝结记忆,实际上味道同样可以锁定记忆。无论是食物的、居家的还是空气的,相同的味道一出,一切皆可唤醒。

尤其是远足他乡的人,往往因为一碗拉面、一张煎饼、一碟咸菜、一口麻辣、一锅杀猪菜儿、几片涮羊肉而心潮起伏,甚至泪湿衣衫,就因为记忆中的那缕味道。

当年采访课实习去了新会,正是荔枝滴蜜的季节。晚饭过后,同学们正热议《鸟的天堂》。一棵榕树居然成林,一篇美文万人传诵。巴金半个世纪前的描述依然如故,只不过水面上的那把“巨伞”更大了,树上的鸟窝更多了。正说着,村里人热情地抬来两大竹筐荔枝,鲜红的果实还连着深绿的叶子。几个北方学生尤显兴奋,如获至宝,一颗接一颗不知停歇。至甜,至鲜,至美。次日清晨,催我們起床的不是闹钟,而是鼻血。自此以后几十年,无论多少次吃起荔枝,脑子里都是江门新会梁启超故乡的那个夏夜的味道。

大师梅兰芳为了那口儿豆汁儿的味道,在日据时期避居上海的日子里,常托得意弟子言慧珠在赴北京演出后捎带些许。弟子从来不辱“使命”,装满一暖瓶乘飞机返沪。梅氏夫妇也真够意思,每每回报言慧珠于锦江饭店一顿大餐。足见味道的魔力!那一壶豆汁儿也就是一两毛钱,在味道面前,账是另一种算法。

联想二:餐桌别有洞天,可以展示人的秉性、人的境界。一次餐聚,大概可以读懂一个人的十之八九。

北大校长蒋梦麟说起他和陈独秀吃饭时的共同特点:我们两个人有一个相似的习惯,在参加筵席宴会的时候,一坐下来,总爱把冷盘或第一、二道菜尽量地吃。等到好菜上来时,我们已经吃饱了,所以大家说笑话,称我们这两个急性子“同病相怜”。

汪曾祺在一篇回忆哲学大家金岳霖的文章中说:林徽因死后,有一年,金先生在北京饭店请了一次客,老朋友收到通知,都纳闷:老金为什么请客?到了之后,金先生才宣布:“今天是徽因的生日。”

有一篇文章记述老舍先生待人处事的细节。无论是出版社的编辑还是人艺的工作人员到老舍家办事,常被老舍先生约在开饭之前的个把钟头。简单说完事情,老舍会十分自然地起身说:走,吃饭去。边走边聊,只几分钟就到了他家东边儿的鲁菜头把交椅——萃华楼饭庄。一进门他就会对迎上前来的服务员说,弄点“着吃的”。服务员心领神会,必有一道红烧肘子。那个年代,谁的肚子都缺油水儿,老舍的举动常让客人暖彻周身。那是五六十年代,那是普通人家难得吃上肘子的岁月。

联想三:烹饪是吃功夫的手艺。孔夫子有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朱自冶是作家陆文夫《美食家》小说中的吃货主角。他每天清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闻名苏州的“朱鸿兴面店”吃一碗头汤面。这碗面太有讲究了,有无数的做法和吃法:硬面、烂面、宽汤、紧汤、拌面、重青(多放蒜叶)、免青(不放蒜叶)、重油、重面轻浇、重浇轻面、过桥(浇头不能盖在面碗上,要放在另一只盘子里,吃的时候用筷子搛过来,好像是通过一顶石拱桥才跑到你嘴里)……说了这么半天,其实就是一碗面条,在厨师手里就能如此千变万化,可想而知,大菜该是多么繁复考究。

唐鲁孙先生曾撰文介绍香港复制过一桌满汉全席,共12人享用,一吃就是48小时。菜品需要两天4顿才能上完。光是熊掌就得小火慢炖三天三夜。七十道大菜由22位名厨上灶,仅是采买就用了三个月时间。其情其景定会让人叹为观止,但这种铺排和挑费不知该是得到摇头还是点头。

有膳食营养专家计算过,以中国人的人均寿命计算,人的一生会摄入食物29-39吨左右。这个数字够庞大,但比这个数字更丰富的是人类每时每刻产生的吃喝话题和吃喝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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