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克思道德观与孔子道德观的融通性
2016-09-10孙梦婵
孙梦婵
[摘 要] 马克思的道德观和孔子的道德观都触及了关于个体道德成长和人生道德意义的最普遍问题和价值,两者的道德思想体系具有极强的融通性。马克思道德观与孔子道德观,都是从共同体本位出发,以人文主义为核心的思想体系。探讨马克思和孔子对道德问题的不同论述并寻找两者的融通之处,是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的重要时代课题,对实现马克思主义在文化维度上的中国化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关键词] 马克思 孔子 道德观 融通
马克思和孔子,虽然出生于不同的地域和时代,但他们都有着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众疾苦的关注与同情、对人类命运前景的无限关切、对人类社会发展的深邃思考,他们的思想都有着跨越时空的力量,给现实社会指引正确的发展方向。对于道德问题,他们虽有不同的论述,但在根本道德价值体系和方法论上却有核心的契合点,有着极强的融通性。探讨马克思与孔子对道德问题的不同论述并寻找两者的融通之处,对解决当今时代问题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只有实现了两者在文化维度上的融合,马克思主义才能真正根植于中国的传统文化之中,更好地引领当代中国人的精神生活,并以此为导向建设中华民族所共有的精神家园。
一、马克思的道德观
道德观是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的灵魂。对现实道德问题的关注和以人文主义为核心的价值关怀,是马克思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出发点,也是他批判现实、设计未来的落脚点。马克思的道德观是批判性和建构性的统一,这其中既包括对资本主义旧道德的批判,又包括对共产主义新道德的建构。
(一)批判资本主义的旧道德。马克思的道德思想是从对旧世界的道德批判入手的,但这种道德批判不是形而上的虚妄道德批判,而是以辩证客观的态度对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堕落现状进行批判,指出资本主义道德的虚假性和资本主义制度的不道德性。因此,这是一种唯物史观视野下的现实的道德批判。
马克思的道德批判,其核心是揭露资本主义制度的不道德。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经济制度本身就是不道德的,这样的制度使得生产经营者为了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采取不道德的手段。“商业所产生的第一个后果是:一方面互不信任,另一方面为这种互不信任辩护,采取不道德的手段来达到不道德的目的。”[1]p22同时他认为,资本主义制度的不道德集中体现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不道德上。他指出,劳动是人的“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人只有在自由自觉的劳动中,才能作为人的类特性而存在。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劳动却丧失了应有的道德本质。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异化劳动使工人自身与劳动产品、劳动活动、人的类本质相异化,并最终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被异化。这就揭露出资产阶级道德堕落的根源就在于资本主义的基本经济制度,而只有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劳动才能是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
马克思的道德批判,其实质是揭示资本主义社会中价值秩序的颠倒。在这样的社会中,“金钱是人的劳动和人的存在同人相异化的本质;这种异己的本质统治了人,而人则向它顶礼膜拜”[2]p194。金钱作为人的本质异化的基本形式,凌驾于人的价值而统治着人,让人在金钱面前丧失自我,道德观念腐化堕落。
(二)建构共产主义的新道德。传统哲学的道德批判是为了批判而批判,为了构建某种形而上学的道德体系而批判。与之相反,马克思的道德批判不仅仅批判了现存不道德的社会状况,更是探索了走出道德困境的现实道路,其目的是实现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终极目标的道德诉求。因此,马克思的道德观是批判性与建构性的统一。
共产主义道德的实质是将的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回归于自身。在马克思看来,占统治地位的旧道德由于其阶级性,不是把关注人的发展与完善、关注人际关系的协调与和谐作为终极旨归,而是导致了人的异化。而真正的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回归于自身”,必须通过无产阶级革命促使“社会解放”来实现。只有“社会解放”才是以人的发展与完善为核心的革命运动。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的回归有着四层含义,其一是指共产主义社会中,人能实现自由全面发展;其二是指人将复归人的本性,每个人都将实现对自我本质的全部占有;其三所指劳动不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基于个体内在需求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其四所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和谐的人际交往关系。
共产主义道德的功能是协调共产主义社会的社会生活关系。在共产主义社会中私有制被消除,人将复归人的本性,每个人都将实现对人的生命和人的本质的全部占有。一切统治着人的异己的力量,都将处于人们的控制与支配之中。每个人都不再是被利用的工具,人们能完全自觉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在共产主义社会中,道德将会成为协调社会生活的主要手段,人与人之间具有和谐的社会关系,而这样的社会也是最道德的社会。
二、孔子的道德观
孔子的道德观是关于如何处理人与人、人与自我、人与社会、人与万物之间关系的道德思想体系,是关注人的自身发展和世间万物和谐共生的学问。在孔子的道德观中,“仁”是道德思想的核心原则,“为仁由己”是道德思想的生长路径,“天道”是道德思想的基本源泉。
(一)孔子道德思想的核心原则:“仁”。孔子的道德观是以“仁”为核心的伦理思想体系,在孔子看来,人们只要按照“仁”的原则发展自己,天下就不会出现“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论语·颜渊》)的状态,“天下大同”“天下有道”的理想社会目标就能实现。
“仁”的实质内涵是“爱人”。“樊迟问仁。子曰:‘爱人。’”(《论语·颜渊》)孔子以“爱人”释“仁”,认为“仁”是出于人的本性之爱。“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论语·学而》)这里孔子明确将“人”作为“爱”的对象,把“爱人”“爱众”作为仁的核心内容,不仅体现了对人的爱护、关怀与尊重,也反映了对人的价值和地位的充分肯定。此外,孔子的“仁”还扩及万物,强调人与万物的和谐共生,“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论语·述而》)。因此,在孔子“仁”的思想中,始终贯穿着“爱人”这一人性之爱,不仅重视人的价值,还蕴有敬畏生命的思想内涵。
“仁”的思想基础是“亲亲之爱”。“孝弟”是仁的起点,儒家的道德生命以此为前提,以此为根本。“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论语·为政》)“孝弟”作为一种道德规范,它虽然可以通过制度形式予以保证,但它的根源却在人的内心情感中,所以判断一个人是否在真正地行“孝弟”之道,就是要看他的行为是出于内心的本真情感,还是因为社会舆论、法律制度等外在压力而被迫做出的选择。“《语丛三》中说:‘爱亲,则其方爱人’。”[3]p13这就是说,孝在本质上是仁的基础,由爱亲之孝一层一层推出去,就能爱民、爱人。
(二)孔子道德思想的生长路径:“为仁由己”。孔子的道德观强调为仁由己,注重道德践履。孔子提出“为仁由己”的思想,意蕴在于个体要想成为有仁德的人,必须要自身笃实躬行,去不断践行“仁”。“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这表明孔子认为“为仁”是人的某种自觉的内在情感行为,只有主体树立“欲仁”的信念,并主动追求、笃实躬行“仁”的要求,才有可能达到“仁”的境界。
孔子曾总结一生的心得:“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这正体现出了个体生命历程中道德境界的变化是个体的道德养成的过程。孔子把道德修养看成一个渐进的过程,这就为人们的修身养性提供了很好的道德理论基础。就道德人格而言,这一过程是不断提升的过程,修养的最高境界是“从心所欲,不逾矩”,达到这样高的境界,人生就获得了道德自由,思想上的自由和行动上的自由达到统一。
(三)孔子道德思想的基本源泉:“天道”。孔子认为“道”是万物的本源和根据,个体只有按照天道的要求去行事,才能率性、修道,才能立于天地之间。天是万物的主宰,天道化生物,成就万物。在天地万物生生化化的过程里,天道不断渗透并内化于个体的生命之中。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个体并不完全受天道所制约,“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周易·乾》),个体可以在天道的基础上发挥创造性,以人文来化成天下,形成人文主义的道德观,使天下文明。
“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论语·季氏》)孔子对天命的“畏”正是强调了人们要遵守天道,只有这样才能发挥道德的本来功能。孔子谓“五十而知天命”(《论语·为政》),这也体现了孔子认为天命对人的生命与德性成长尤为重要,只有“知天命”,个体才能以一个君子立于天地之间。同时,孔子强调的“天人合一”,相信天与人的必然联系,它要求人要在“天”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发现自我、彰显自我,实现“天”所赋予他的人性,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天人合一”的状态。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论语·阳货》),这种天道,是一种不言之教,需要人去参悟,在“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周易·乾》)之中感悟世间万物的道德价值,并建构人文世界的德性文明。因此,真正的道德之源是天地本身,天地万物。孔子的道德观正是在天道的基础上创造性生成的。
三、马克思道德观与孔子道德观的融通
马克思主要从批判性的角度去揭露不合理的道德现象,孔子主要从建设性的角度去建构应然的理想道德形态,虽然两者的论述角度不同,但他们道德观的精神内涵中具有很大的融通性。两者道德观的核心都是人文主义,出发点都是共同体本位,这两个方面决定了两者道德观的一致性。
(一)马克思和孔子的道德观的核心都是人文主义。马克思与孔子道德思想体系在人文主义上有着相通之处,他们对“人何以为人”的人的本质问题、人的生命意义和价值何在的问题、人如何实践来实现生命价值的问题、人的心灵安顿问题等人生哲学的重大问题,都做出了自己的生命思考,并提出了一系列的思想观点。两者在人文主义上的契合,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马克思道德观与孔子道德观都强调人对自身生命的文化创造性,强调人的主体性,即人的生命是人类自己通过文化活动创造的。“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周易·贲》)孔子认为,人类的文化是在“天文”基础上的“人文”,人类要创造性地转化天道,从而建构人文的世界。而人的创造性也就从中得以体现出来。在马克思看来,“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1]p135,所以哲学家不能满足于解释世界,重要的是改造世界,而改造世界的主体是人。“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4]p58。因此,人必须要发挥主观能动性,通过实践去主宰自己的命运、塑造自我,通过实践去实现自我内在的生命价值。而人的主体性与对自身生命的文化创造性也正是在改造世界过程中得到确立和体现。
二是马克思道德观与孔子道德观都强调人本身的尊严和价值,并且认为人的尊严和价值高于一切的价值,不能被外物所僭越。马克思道德观以现实的人为逻辑起点,批判资本主义制度下异化的人的生存状态,并提出要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即强调人的价值的复归,人的价值要统率物的价值。这与孔子以“仁”为核心的道德观极其契合。“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礼记·礼运》)“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论语·卫灵公》)孔子对人在世间万物中的高贵地位有着充分而清醒的觉察,认为人作为天地万物中最为特殊的存在,可以自我主宰,既能厚德载物,又能自强不息。因此,两者的道德观都重视人的主体价值的实现,主张尊重人、关怀人,关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在道德价值秩序上,始终强调人的价值的优先地位。
(二)马克思和孔子的道德观的出发点都是共同体本位。马克思和孔子的道德观中都反对原子化的生活,倡导群体化的生活,认为个人的存在总是具体而历史的,个人总是处于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因此,两者道德观的出发点都是共同体本位,都高度肯定人的社会性存在,强调人是社会关系中的人。
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p135。他认为,人类在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活动中并不是彼此分割、孤立的,而是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正是在这种复杂的社会关系中,个体才具有了独特的社会特质,才形成了人的本质。马克思说:“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p422即人是处在共同体之中的,一切人和每个人的发展始终是内在关联的,彼此互为条件、不可分离,是一个紧密联系的共同体。
孔子道德视阈中的“人”,也是从社会群体中去定义的。“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记·冠义》)儒家文化中没有相对独立的个人,只有不同人伦关系中的角色。个体需要随时随地做到“明伦”,在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种人伦关系中定义自己,找到自己的位置。在“人道”观念的约束下,个体的位置是在遍布整个社会的人伦关系网络中去找寻的,人的价值取决于对“亲亲、尊尊”等伦理道德的认同。可见,儒家文化中的人并不涵指独立个体的人,而是指依照人伦关系网络组织起来的人类群体。
因此,两者都将人理解为社会共同体的人,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了共同体本位的道德观,在这种集体主义道德观中,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不是对立冲突的,而是相互依存、和谐统一的。
四、马克思主义道德观和孔子道德观的当代价值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我国既处于发展的重要战略机遇期,又处于社会矛盾凸显期,社会中出现了大量新情况、新问题,这突出表现在民众的精神层面,出现了精神饥渴、价值迷失、道德缺失等问题。在道德层面上,个体奉行着个人主义、功利主义的道德倾向。因此,用马克思的道德批判视野来揭露当前社会的道德困境,用孔子的道德建构视角来重建人文主义道德观,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能解决我们当前社会存在的问题。
社会共同体观念的淡薄,是当代社会的第一个危机。现在的社会,是一个陌生人社会,存在着互相猜疑、彼此冷漠的现象。在这样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增加了社会运行的成本,也使个体精神世界变得贫瘠。而传统的乡土社会,是人与人之间的群体细胞、群体单元,在这熟人社会中的个体彼此不论从血缘上、从文化上、从情感上,还是从交往的渊源上,都是彼此联系的、相互依存的有机生命共同体。而目前我国乡土社会却不断遭到破坏。因此,当前必须用孔子和马克思的共同体本位道德观来重建乡土社会,从传统的孝道中汲取资源去恢复共同体,构建社会中人与人的关怀体系。
道德价值秩序的颠倒,是当代社会的第二个危机。现在的社会,生命的价值和生命的尊严被放在了最低的位置,而把物质利益放在了最高的位置。物的价值凌驾于人的价值之上,并反过来统治人。在现代文明中,往往是以理性来统率感性和德性,一些人奉行个人主义、功利主义,将人理解为抽象的原子。这样的道德观给当前社会带来了很大问题。要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就必须要强调人的价值的复归,让人的价值统率物的价值,使人文主义精神统率科学主义精神,并重新树立人的地位和价值。因此,当前必须用孔子和马克思的人文主义道德观来摆正价值秩序,让人的价值复归来充分统率物的价值,高扬道德的价值和生命的尊严,而不是强调功利主义的道德观,来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德性文明。
“博大精深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我们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的根基”,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将孔子的道德观与马克思主义道德观相结合并指导实践,有助于解决当代社会的人文危机。因此在当今,我们必须要深深扎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学的深厚的道德文化思想的土壤;我们要充分领悟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道德的批判,理解对资本主义道德超越之方法。在此基础上,建设一种以中国文化为本位的,以马克思主义为基本方法的人文主义道德观,并以此来构建德性的文明,解决当今社会的价值迷失和精神饥渴。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王长坤.先秦儒家孝道研究[M].成都:巴蜀书社,2007.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梁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