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路带我回家（组诗）

王宏军

远 方

1

登上一段长满野草的青坡

一条伸向远方的铁路

静默在眼前

两行承载离别与相聚的铁轨

清亮得如泪水背后的双眸

我依稀记得一个佝偻的

背影去了远方

2

23年前，父亲出了趟门儿

我只当他去了远方

已不再担心他的孤单

两年前，母亲终于找到了他

不必惦记我了

在这边，有哥哥照顾我

3

我已习惯于任何一处

在没有起点

亦没有终点的铁路旁

站一会儿，一个人站一会儿

就算接了趟空站

老地方

年少时我拼命都想

逃离那条疲惫的小溪

多年后，在高楼间

没有一个路口写着还乡

有时候，站在30层的观景台上

出生地缥缈，如一潭清水

水中倒映着杨柳、老屋

嬉戏的童年……

还有被母亲轰赶的鸭鹅

哦，那潭水怎么从我的眼中溢出

——只有在特别的时节

用草黄纸写上熟悉的地址、名字

夜色、十字街头

等那个谁也没见过的邮差

坐在这里很踏实

寂静的山林

一座土丘

无声卧雪

石碑孤冷

两行名字赫然

泪水沿着石匠的刻刀

刀刀刺心

父母长眠的地方

那儿，就是整个故乡

老村对望这一段路

比我余生更长

我知道，终有一天

我也会依偎在父母的身旁

从此，这里不再荒凉

春光无限

陌上荒烟堆堆起

大地转身，肌肤袒露

一段往事已陈封

细雨勾起心事

地下春潮涌动

奔走的牛羊在猜想

杨树的胸怀又将宽广

周身泛起鹅黄

头上窝巢呼唤远方

是谁一直在守望家乡

是时候了，都忙起来吧

忙起来什么都不想

一行行希望即将被种下

正如美好的日子

一天紧似一天

埋

这世上，有多少东西

要去埋

贪欲、垃圾……

也许还有

一些有缘无缘的爱、恨

甚至，一些该与不该死去的人

而真正让我刻骨的

埋

除了毕恭毕敬地埋下

父母的尸骨

还有那些为了埋掉腐朽

而被埋的人

令我

痛和追思

会不会有一天

它们也将把我埋掉

我愿意的埋

是埋下

种子——

一座土坯老屋的

土垒院墙上

几株小草

嫩绿，鲜红

寒来暑往，摇头晃脑

母亲错怪了一只鸡

开春后，母亲早起第一件事

就是奔向鸡架

那十几只老母鸡被她抓出来

摸一遍屁股

她还不时地念叨：

一个鸡蛋五根铅笔

两个鸡蛋一包洋火（火柴）

七个鸡蛋十个算草本……

一年夏天，那只叫芦花的鸡总丢蛋

母亲经常自语：你个败家的东西

白瞎了我的谷物喂你……

后来，芦花神秘地不见了

可是，一个月后的一天中午

芦花鸡又出现在院中

它异常憔悴，面无血色

微展的两翼下

依偎着十余只小雏——

在芦花的身上

我又一次看到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