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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简疏密之间明清「苏作」大不同

2016-09-01吴美凤

紫禁城 2016年8期
关键词:苏作雕漆故宫博物院

吴美凤



繁简疏密之间明清「苏作」大不同

吴美凤

中国文化大学(台湾)美术学系助理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明清家具史。

曾在《紫禁城》二〇一二年连载「明代宫廷家具」系列文章等

「苏作」一词可能来自乾隆十一年(一七四六年)浙江巡抚纳兰常安所撰《受宜堂宦游笔记》:「苏州专诸巷,琢玉、雕金、镂木、刻竹、髹漆、装潢、针绣,咸类聚而列肆焉。其曰鬼工者,以显微镜烛之,方施刀错。其曰水盘者,以沙水涤滤,泯其痕迹。凡金银、琉璃、绮、铭、绣之属,无不极其精巧,概之曰苏作。」意即「苏作」是讲究鬼斧神工般的技艺,在显微镜下分毫不差的金镂玉雕、髹漆、绣刻等成造。不过,同样一个苏州地区,纳兰常安之前约两百年的晚明苏州文人文震亨却不是这样说的。文震亨是明四家之一文徵明的玄孙,文氏一族及其门人弟子在江南地区的画派流布中举足轻重,其服饰器用之取舍与赏鉴也有标杆作用。文震亨对日常器用要求「几榻有度,器具有式,位置有定,贵其精而便,简而裁,巧而自然」,所撰的《长物志》中说,大理石镶制的榻,若是「有退光朱黑漆,中刻竹树以粉填者,有新螺钿者,大非雅器」;交床(折叠椅)「金漆折叠者,俗不堪用」,书桌也是「漆者尤俗」,尤其几榻若是「徒取雕绘文饰,以悦俗眼」,就「令人慨叹」。其他晚明江南文人如高濂、屠隆等,也分别有相近的论述。文震亨等人所秉持的自然简雅似与纳兰常安眼中的「苏作」大异其趣。

本文拟以家具及日常器用为主,从历史进程的角度观察,探讨苏州地区在明清两代的造作与演变,行有余力,对上述审美意识相左之现象略窥其缘由。

晚明苏州文人主导的「明式家具」

王世襄先生在一九八五年推出《明式家具珍赏》一书,四年后接着出版图文并茂的皇皇巨著《明式家具研究》,对「明式家具」一词给了广、狭两个定义:广义则指「不仅包括凡是制于明代的家具……就是近现代制品,只要具有明式风格,均可称为明式家具」,即泛指所有制造于明代的家具,连近现代的制品,只要具有「明式风格」的也囊括于内;狭义即「明至清前期材美工良、造型优美的家具」,该书即以后者为讨论标的。姑不论其广义的定义是否太笼统,狭义的定义是否稍显模糊,二书为中国传统家具的研究开创了新视野与新境界。

「明式家具」以苏州地区为中心

「明式家具」以苏州地区为中心,上海卢湾区万历十七年(一五八九年)潘允徵墓以及万历四十一年(一六一三年)苏州王锡爵墓等出土之明器家具似为早期「明式家具」的典范,所见多线条简约流畅,少雕刻攒饰,整器结构对称,椅、柜类或坐具类的腿足皆略呈「A」字形向外撇出。传统中国人有「事死如事生」的观念,随葬明器多具体而微地反映墓主生前所用。潘允徵生前为光禄寺掌醢监事,秩从八品,王锡爵为万历中期的内阁首辅,两人皆为有明一代官宦,尤其王锡爵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可说明十六、十七世纪的上海、苏州两地,大小仕官之家已经以此类型的家具为日常作息之需。至于此自然简约的器用风尚肇始于何时,根据华亭(今上海松江)人范濂的笔记《云间据目钞》约略可寻:

细木家伙,如书棹禅椅之类,余少年曾不一见,民间止用银杏金漆方棹,自莫廷韩与顾、宋两公子,用细木数件,亦从吴门购之。隆、万以来,虽奴隶快甲之家皆用细器。而徽之小木匠,争列肆于郡治中,即嫁装杂器俱属之矣。纨绔豪奢,又以椐木不足贵,凡床厨几棹,皆用花梨、瘿木、乌木、相思木与黄杨木,极其贵巧,动费万钱,亦俗之一靡也。尤可怪者,如皂快偶得居止,即整一小憩,以木板装铺,庭蓄盆鱼杂卉,内列细棹拂尘,号称书房,真不知皂快所读何书也。

「吴门」指苏州,「莫廷韩」就是莫是龙,出自当时松江府辖下的华亭,与其同乡董其昌是世交,后者曾官至南京礼部尚书,还首倡中国绘画南北分宗之说,对清代中国传统绘画有深远影响。「顾、宋二公子」为顾正谊与宋旭,前者也是华亭人,官至中书舍人,后者为嘉兴人,其画作曾经董其昌同乡兼挚友陈继儒下笔题跋。嘉兴属浙江,但在苏州、松江二府的夹角间,传统意义上都在经济发达的江南地区之内。范濂自言在少年时代所见最多是椐木(榉木)等软木上漆的桌具,到了莫廷韩等人从苏州买进了「细木」,也就是花梨、瘿木等成造的家具后,「细木家伙」才蔚为风潮。算起来这个肇始的时间当在十六世纪五六十年代,也就是嘉靖中后期至万历皇帝登基(一五七三年)时。

再参考一段王士性(万历五年进士)游宦两都(北京、南京)与江北、江南诸省后,于万历二十五年(一五九七年)撰成的《广志绎》:

姑苏人聪慧好古,亦善仿古法为之,书画之临摹,鼎彝之冶淬,能令真赝不辨。又善操海内上下进退之权,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其赏识品第本精,故物莫能违。又如斋头清玩、几案、床榻,近皆以紫檀、花梨为尚,尚古朴不尚雕镂,即物有雕镂,亦皆商、周、秦、汉之式,海内僻远皆效尤之,此亦嘉、隆、万三朝为盛。

王士性说苏州人聪明黠慧,一双巧手可将古物仿得像真的,又善于「运筹帷幄」(今日看来就是所谓的「炒作」),使得苏州人认定的雅事雅器,四方之人随即跟进。苏州人说俗,也跟着说俗。苏州人所使的斋头清玩、几案床榻等,最近都改成紫檀木、花梨木成造了,雕镂用得少,有的话也采用上古三代或秦汉的样式,大伙儿看了也就纷纷效仿了。

「明式家具」的时间与空间

观察范濂与王士性所述,再加上前引苏州文震亨对器用的取舍与评鉴,显然可将文人、江南地区与苏州画上等号,也因为这些地缘与文人显宦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纵向与横向的交相簇叠,形成以苏州为中心紧密而连绵的人脉网络,并层层向外扩散,从而在江南地区的艺文翰墨与鉴赏收藏间引领风骚,动见观瞻,以现代的话语叫作「意见领袖」,其追随者众,有如今日的「粉丝」,连衙门的衙役也受到感染,也弄个「内列细棹拂尘」的「书房」附庸风雅一番。

明万历 苏州王锡爵墓出土明器家具线绘图图片转引自《文物》,一九七五年第三期

值得注意的是,此文人主导的器用风尚「明式家具」,时间上是从十六世纪下半叶开始,明亡于崇祯十七年(一六四四年),但大明国祚有二百七十七年,其兴发时间不过其三分之一。空间上来讲,从潘允徵、王锡爵,经过莫是龙、顾正谊、宋旭等人的时代,乃至后来文震亨等人,活动范围都在苏松地区,就算它「纳诸路之水,东通大海,北通长江」,也仅是经济较发达的江南地区,大明帝国幅员辽阔,此为其疆域的一小部分而已,要说「明式家具」代表有明一代的家具,于时间或是空间上,都是有待商榷的,本文暂以晚明的「苏作」家具称之。

晚明江南地区的「苏作」家具

晚明「苏作」家具特色之一的用材,首发的「花梨」应指今日所称的「黄花梨」,学名为「海南降香黄檀」,材质坚密带香味,颜色由浅黄到紫赤,色泽温润,纹理清晰,老树的纹理尤其曲折回旋。明初曹昭的《格古要论》说「花梨出南番广东,紫红色……亦有香。其花有鬼面者可爱,花粗而色淡者低」,也就是说,坚密细致的黄花梨木以「鬼面」著称的纹理最为可爱。现藏故宫博物院的明代黄花梨官皮箱、长方桌、圆角柜、连三柜橱、罗汉床,以及画人物插屏等皆为代表,其外形线条简洁明快、朴实雅致,确如为《长物志》作序的沈春泽所言:「大都游戏点缀间中一往删繁去奢之意义。」至于可爱的「鬼面」,一张私人收藏的扶手椅背板上即清晰可见。如此流水回旋的纹理,浑然天成,无怪乎晚明文人趋之若鹜,不仅力求通体光素,少加雕饰,更不用说上漆了。

明清时期的苏州织造

按明制,内府二十四衙外有内府供用库、承运库等外署衙门,并在南京、苏州、杭州设有「织造」一职掌御用龙衣的成造,有时也负责「罗绒、金箔、银硃、生漆、桐油、铜、铁、锡等」之岁办。三处各设提督太监一员,有敕谕关防。晚明刘若愚《酌中志》说织造太监的地位「秩视秉笔,而安逸尊富过之」,就是一个养尊处优、位高权重的好位子。那么,晚明「苏作家具」兴发之时,皇帝派在苏州的织造衙门在做什么?以万历时期苏杭织造孙隆为例,孙隆初为内府司礼监,受万历皇帝倚重,外派提督苏杭织造,复又兼任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四府税监,位高权重。其人多学善书,又刻书制墨,重修杭州西湖的苏堤,刘若愚说他「大得东南民心」,唯属下横征暴敛过度,导致机户罢工,引发《明神宗实录》记载的「机房织手聚众誓神,杀人毁屋」、「围逼织造衙门,要挟罢税」的「苏州民变」。总而言之,晚明「苏作家具」在苏州风起云涌之际,苏州织造如孙隆者,只管织造上用龙衣及其他物料的采办,兼管四府盐政,从容儒雅间偶尔做点公益,作息所用家具是否受时尚潮流影响不知,但并无供应皇帝所需器用之记载。

明 黄花梨木小箱高三八厘米 长三七厘米 宽二六·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明 黄花梨圆角柜高一三〇·五厘米 柜顶七七×四一厘米足底七六×三九·五厘米叶万法藏图片转引自王世襄《明式家具珍赏》,台北艺术图书公司,一九八七年,第二一二页

明 黄花梨透雕云卷纹长桌高七八厘米 长九二·五厘米 宽五二·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明 黄花梨木连三橱高九一厘米 长二一五·五厘米 宽六〇·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明 黄花梨木连三橱高九一厘米 长二一五·五厘米 宽六〇·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明 黄花梨扶手椅通高一二〇厘米 座高五一厘米 座面五八·五×四六厘米 私人收藏图片转引自古斯塔夫·艾克《中国花梨家具图考》,地震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第一三八、二〇八~二〇九页

清初,摄政王多尔衮承明之制,保留三处织造,除由工部侍郎负责外,又增派满洲官员及乌林人(「ulin i niyalma」,库使,管理库贮的人)管理。顺治亲政后认为三处织造「供朝廷服御赏赉之用」有其必要性,但增派一事过于靡费钱粮,又需常烦扰驿站而停止,令工部照朝廷发去的式样成造即可。到了康熙初年,《实录》记载「停差江宁、苏州、杭州织造工部,拣选内务府官各一员,久任监造」,即停止三年一任的工部勤务,改由内务府官员中选择,无任期限制,且多由内务府包衣(「boo i」,家人之意)充任,如江宁织造曹寅之母为康熙乳母,曹寅本人曾入侍康熙,又是苏州织造李煦的小舅子等,人脉关系亲近紧密,两人又轮流兼理盐政,可直通康熙,奏报江南雨水粮价,或密报江南官员的官箴与施政,偶尔会呈进康熙喜爱的漆饰小件,如「洋漆桃式盒」、「洋漆金银片圆盒」、「洋漆八角香盘」、「雕漆荔枝香盒」、「雕漆牙镶界尺」、「洋漆金银片圆盒」等。 一直到雍正朝,三处织造每年织办缎、纱、绸、绫、纺丝、布匹、绒线等项,都由内务府缎库、茶库等官员拟定花样、颜色、数目,再分派三处照式办解(《大清会典》记载,江宁织造承应大红蟒缎、大红缎、片金、拆缨等,杭州织造为纺丝杭绸等项,苏州织造为毛青细布等项)。完作解到京时,暂贮银库,派官验看选取,再移会户部销算。可以说,入清之后至雍正时期,三处织造大抵承明之旧,也不涉入相关御前家具或用器之成造,一直到乾隆继位,情况开始改变。

乾隆时期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档中的「苏州织造」

乾隆元年十二月,新皇帝将「黄地五彩西番花盘」等之木样,传给苏州织造海保照样做「托纱漆盘五百件」,并要求「胎子要做厚些」。乾隆三年四月,一批近五十件的雕漆盘、盒及填漆盒、箱等,交到苏州织造,要海保「将填漆的改好花样,雕漆的照原花样」等收拾。所谓「托纱漆」就是「托胎」或「脱胎」(从唐代的夹纻演变而来。先用泥塑模型,再用麻布等一层层上漆裱糊,过一阵再将胎模掏去,完了再上漆数十遍,类似魏晋至唐「夹纻」的做法,特点是质轻坚固)的漆作,雕漆则为相近的漆工艺,但工序更为繁琐,既费时又费工,皆属漆作的活计。根据档案,此前的雍正四年三月,雍正皇帝将「做法甚好」的一件「雕漆荔枝盒」传旨:「着问家内匠役若做得来,照此做几件」,结果漆作在十四天后只将原件擦磨收拾而已。「家内」指的是内务府造办处各作,说明当时造办处无雕漆能手。雍正七年,江宁织造隋赫德呈进了一批漆作家具,有「仿洋漆万国来朝万寿围屏一座」、「仿洋漆百步灯四架」,「雕漆云龙宝座一张」等,同年稍后,雍正皇帝命内务府郎中海望想办法修造一处专事仿洋漆活计的「地窨」(地下室),对雕漆之作,终雍正一朝也未见有进一步相关记载。

如果说雍正皇帝本人对洋漆器是「情有独钟」,相较之下,后继的乾隆皇帝对繁琐的雕漆之器似更「一往情深」。乾隆二年十月,曾传令内务府漆作做「红雕漆圆盒」,过了一年多油漆作才让乾隆皇帝看到雕漆盒的坯子,乾隆皇帝看后说:「雕漆盒胎骨亦有金胎、铅胎,尔等为何不用金胎、铅胎?」言下之意对漆作不甚满意。乾隆三年九月,御前太监奉命将一件「炕棹、琴棹」的尺寸单传旨苏州织造海保「尔酌量或漆或木成做棹案」,不但未限时完作,还特别说可将之列入年节例贡。次年四月「着海保用湘妃竹做戏台上用的棹子四张,椅子八张」。同时又传旨「着海保将雕漆器皿做几件」,直接让苏州织造参与成造内务府木作与漆作的活计。海保紧接着在同年八月恭进了一批镶嵌漆作「镶嵌银母书桌二张、镶嵌银母炕桌二张、填漆杌子十二张」,俱随布套、垫套。此举应该让乾隆皇帝龙心大悦,也令其知道苏州织造除承应传统御用织绣和「缎、纱、绸、绫、纺丝、布疋(匹)、绒线」的例造外,还「多才多艺」,也擅镶嵌与漆作。遂陆续传令苏州织造成造「螺钿琴桌」、佛用「雕漆匣龛」、「紫檀木边字围屏」等。

乾隆十年三月初四日,太监传旨说:「照先做过大吉宝案样二张,桌面上画的人物去了,令画海屋添筹呈览,准时发给南边按尺寸做雕漆桌二张。」「南边」指苏州织造。「海屋添筹」指三位长寿老人互比寿长的故事。两天后由宫廷画家孙祜起稿并画仙人,纸样完稿呈进,获准后交苏州织造,乾隆十二年底苏州织造「做得红雕漆海屋添筹桌一对持进」。现藏故宫博物院有一张剔彩大吉宝案,其束腰下的腿足间施罗锅枨并托泥,案面雕刻童子抬桃祝寿或手持戟磬(吉庆)等,泥金楷体款识「乾隆年制大吉宝案」或可供参考。

乾隆二十五年,正月初三日传旨:

清乾隆 雕漆云龙纹宝座通高四九厘米 长二三一厘米 宽一二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乾隆 剔彩大吉宝案及款识高三三·四厘米 长五二·二厘米 宽三一·八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着安宁照大理石三屏风罗汉床之尺寸做红雕漆九龙搭脑三屏风一座,九龙靠背扶手罗汉床一张,香几、剑架一分,其屏风两边对子并中间心子俱写御笔字,堂子内做绿地杖红字。画样呈览,准时即先着人去办造,如赶万寿不得,着安宁另想别法成做屏风、罗汉床香几剑架一分,务赶万寿前送来。钦此。

安宁为当时的苏州织造,「万寿」指皇帝的生日,称「万寿节」或「万寿圣节」,清代疆臣大吏循例届期都要呈进寿贡。此组陈设应为乾隆皇帝向苏州织造指定的「生日礼物」乾隆皇帝的生日是八月十三日。但如前所述,雕漆工序繁复,费时费工,旨下距万寿节仅七个多月,又要扣除舟车运送,织造安宁最后是依指定样式成造,还是因「赶万寿不得另想别样法成做」不知,但目前故宫博物院藏有一组红雕漆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陈设,屏风两边对子并中间心子与宝座背板为同组的荷花水蓼纹,系苏州专擅的各色玉石镶嵌,其三屏风的屏帽上与宝座搭脑则皆为蜿蜒的游龙九身,与乾隆二十五年旨令所记相近。

清 红雕漆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等陈设宝座高一一五厘米 长一二七厘米 宽九一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乾隆一朝苏州织造承旨所造家具器用种类繁多,形制多样。据档案所载,雕漆类的有「雕漆经箱」、「雕漆藏经匣」、「雕漆小案」、「雕漆香几」、「填漆案」、「五彩填漆如意案」、「雕漆春寿盒」、「雕漆春寿盘」、「雕漆圭式盒」「雕漆圆盒」「雕漆橱柜」、「雕漆杌墩」、「雕漆挂屏」、「雕漆椅」、「雕漆香几」等;玉石镶嵌类的有「黑漆地兰花文竹插屏」、「嵌玉宝座」、「紫檀木嵌玉椅子」、「围屏十二扇」;以及非雕漆类的「树根宝座」等等不胜枚举。事实上,苏州织造还兼管内务府送来诸多器用的刻款,甚至还用白玉恭造观音以配合山石陈设。

明清「苏作」大不同

清乾隆 剔红梅英宝盒及款识高七·五厘米 口径一八·六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在乾隆眼中,苏州织造衙门似乎包山包海,无所不能。乾隆皇帝曾有诗赞赏苏州人「吴下髹工巧莫比,仿为或比旧还过,脱胎那用木和锡,成器奚劳琢与磨」。似与两百年前晚明文人王士性对苏州人「聪慧好古,亦善仿古法为之」不谋而合。不过,观察故宫博物院现藏乾隆或清代中期的雕漆器用,小至「剔红梅英宝盒」、「剔红枫叶秋虫图盒」、「剔红佛教故事图方匣」、「剔红文会图提匣」、「剔红雕夔纹方墩」,大至「剔红缠枝花纹炕案」、「剔彩八仙博古图插屏」、「剔彩博古图小柜」等,与明代同样热爱雕漆之器的永乐、宣德二位皇帝时期所造的雕漆小件,如「剔红水仙花纹图盘」或「剔红牡丹纹盘」等对比可以发现,在纹饰的构图、表现方式与雕工技巧等,有明显的出入明初压花隆满、藏锋清楚,圆浑自然,清代踵事增华之际,雕工深峻细腻,主纹紧密繁复,讲究「富贵不断头」的地景与边纹。再看故宫博物院所藏乾隆时期苏州织造专擅的玉石镶嵌之作,如「紫檀嵌牙花卉宝座」、「紫檀嵌玉六方式杌」等,真是贵气逼人。凡此与晚明文人带动的「苏作」家具相较:一个线条简约,朴实无文,含蓄又内敛,道尽十六七世纪中国传统文人的风采;一个则纤巧精细,华丽璀璨又豪奢张扬,刀笔起落间有说不尽的富贵与霸气。

清乾隆 剔红枫叶秋虫图盒通高八·五厘米 口径一三·五×一〇·五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清乾隆 剔红佛教故事图方匣高二八厘米 长二六厘米 宽二五·二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中期 剔红文会图提匣及局部高二六厘米 长三四厘米 宽一九·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明早期 剔红水仙花纹图盘 高三·四厘米 口径二一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明永乐 剔红牡丹纹图盘 高三·四厘米 口径二一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清中期 紫檀嵌牙花卉宝座高一〇一厘米 长一一五厘米 宽八〇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中期 紫檀嵌玉六方式杌高四七厘米 面径三五·五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同为苏州地区,晚明至清代乾隆时期的二百年间,器用的风格或者是潮流显然有近乎南辕北辙的现象。晚明由众多文人主导的「苏作」,文人力求简约的风格逐渐形成江南地区的器用潮流,带着中国传统文人的品位。乾隆时期的「苏作」,乾隆以皇帝之尊躬身参与,御前定夺,反映的是乾隆皇帝本人的审美意识,也是乾隆皇帝美学旨趣的延伸,应与关外女真族的美学渊源有关,也或为明清「苏作」大不同的缘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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