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地铁改了字体，why and how？

姚芳沁+张菁

与大本钟和伦敦眼一样，被称为Tube的地下交通系统也是伦敦的城市象征之一。作为全球最早开通地铁的城市，伦敦拥有地铁的时间已经超过150年。哪怕是第一次去伦敦的旅行者，想必也会对伦敦地铁的各种标识印象深刻。它们随处可见，而且辨识度很高，所运用的看起来有点微胖的字体还有个名字，叫Johnston，从1916年开始启用至今正好100年。

一座城市和某一个字体之间总有一种特殊的关系，而伦敦和Johnston之间的这种关系无疑是最古老的—Helvetica代表了纽约，这是直到1989年才正式统一的，巴黎的地铁也是到1971年才出现统一字体的标识Métro。如今，旅游业已经成为一个城市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而城市的品牌形象也日趋重要，一个好的字体设计就像是一个城市的口音，代表着这个城市本身的性格。

现在，伦敦交通局打算要换一换地铁字体。今年1月，他们找到字体设计公司Monotype，要求把标志性的Johnston字体设计得看起来更符合当今时代的需求，尤其是要加入“#”和“@”这些社交网络上常常会使用的符号，而它们在100年前Johnston字体被设计出来时根本就不存在。

“今天人们在使用伦敦的交通服务，早已经超越了地理的存在，从地铁站和工作人员的制服，到App和社交媒体这些数字平台，对这一经典字体做现代化的改良是极为必要的。”伦敦交通局的设计主管Jon Hunter对《第一财经周刊》说。这就意味着要给字体添加新的字重，从而在设计上赋予它更细致的色调和层次感。

“我们并不打算重新设计字体，但我们意识到有一些东西必须要改，比方说一些小写字母，在Johnston 100多年的演化过程中，失去了原本的一些特色，还有就是社交媒体上常使用的‘#和‘@符号正变得越来越重要。”Hunter说。

总而言之，他提出新字体需要达到两个效果：首先是更新Johnston，让它能满足当前数字化屏幕的需要，此外需要找回1916年原始设计中谐趣的感觉。识别度高，不要太过花哨，在不同平台上的呈现效果要好并且一致。

收到更新Johnston字体的邀请时，Monotype的字体设计总监Nadine Chahine形容这好比是修复《蒙娜丽莎》画像一般的荣幸。现在，修复工作已经完成，新字体取名为Johnston100。

Johnston字体的名字来源于它的创造者平面设计师Edward Johnston。Johnston在1913年的时候被任命设计一个新的字体，要带有“大胆简洁”的风格，看起来既要足够现代，又要保留政治传统。“交通标识字体最基本的要求是高辨识度，让人们离得很远也能够看清站牌，并且可以让人从杂密的广告牌中清楚辨认出地铁名称以及标志。”文字设计和视觉文化网站Type is Beautiful的撰稿人陈楚君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最终1916年推出的Johnston字体在罗马字的经典比例上加入了人性化的设计，这款无衬线字体，字母的所有笔画宽度一致，而那个时候字体设计还流行艺术风格，无衬线字体在当时的人看来不够美观、不够精致。Johnston参考了罗马字母的结构，融入传统书法的书写美感，使字形在清晰易于辨识的同时带有一种自然、圆润的外形，突破了先前无衬线字体多采用偏方正的形状。尤其是小写字母“i”上的一点以一个菱形表示，到了今天已经具有非常高的认知度。与之不同的是，那个年代，巴黎地铁还在流行弯弯曲曲的新艺术风格的字体设计，而纽约的地铁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字体，只是随意地在马赛克的瓷砖上标示了站名。

在最初的几十年中，Johnston字体通过木质或是金属压制的手法，被用在了标牌和地图等多个界面上。到了1970年代，印刷手法早就换成了现代工艺，Johnston字体也渐渐被一些新兴的字体取代。1979年，伦敦交通局找来设计事务所Banks & Miles对Johnston字体做一些现代化的改造，于是就有了我们今天在伦敦各条交通线路上都能看到的标准化字体新Johnston字体。新Johnston字体在Johnston字体的基础上勾勒了新的字体结构比例，添加了两个新的字重以及斜体字型，让这个字体的设计变得更加丰富。

那么现在推出的Johnston家族更新后的字体Johnston100又有哪些新花样呢？

“除了添加了新的字重、@和#符号，我们更觉得这是一次复活原始Johnston字体设计精髓的好机会。”Chahine对《第一财经周刊》说。为此，Monotype还特地找来了保留着Edward Johnston当年设计的字符手绘标本集。伦敦交通局在最初的指示中，特别交代了有一些关键字母需要调整，比如小写字母“g”。最初的设计工作也是从这些小修小补开始的。所以现在的Johnston100尽管看起来和原先的差别不大，但每一个字符都有所调整，变得更宽，更具几何感，看起来会让人感觉更大。比方说字母下体的圈形呈现对角线碗状，大写字母“U”的上开口放得更宽了。

100年来，Johnston字体在伦敦交通系统的使用中变得越来越狭窄，设计的美观性逐渐让位于功能性，“原始设计的字体给人一种非常轻松舒适的感觉，这也和当时的时代有关，我们觉得这么多年下来，很多精华的地方遗失了，因而失去了它过去所有的魅力。”Monotype的设计师Malou Verlomme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Monotype设计的这款Johnston100字体更宽，因而也更接近Edward Johnston原始的手绘版本，视觉上令人感到更轻松。他们还添加了两个新字重—hairline和thin。“对伦敦交通局来说，添加更加纤细的字重很重要，因为这符合现在数字化的设计时尚。”Chahine说。“我们抓住了当下的设计潮流，轻巧而优雅，并且我们依旧保留了原始字体的骨架，这是Johnston字体的灵魂。”与所有的艺术设计一样，字体设计也与时尚潮流趋势息息相关，当前平面设计、交互设计追求简约、友好、灵活但又不拘泥于机械朴素的现代主义的潮流，也都能通过字体的演进体现出来。

Johnston在当时那个年代是极为超前的，这个友好、拥有整洁比例的无衬线字体在今天伦敦地铁以日程驱使的繁忙状态下依然再合适不过。但如果按照Johnston字体原来的字重，在手机屏幕上看起来就显得太粗了，最新引入的“thin”和“hairline”字重更适合手机屏幕的像素分辨率，而这对用户来讲是极为重要的更新—Johnston字体诞生100年之后，伦敦地铁不仅仅出现在地下，它们还出现在电脑屏幕、手机屏幕上，被装在人们的口袋里。伦敦交通局还与Twitter合作，为上班族推出了实时地铁信息提示，这正是展示新字体的好机会。

“交通标识是城市基础设施的一部分，不可能经常改变，所以字体设计不仅要能反映时代特点，而且需要能够使用相当长的时间而不显得过时。Johnston字体的更新反映了字体需要有更大的灵活性、更丰富的字重、更清晰的结构和留白空间，以适应数字时代多元的字体展示环境。”陈楚君如此评论Johnston100。的确，无论是智能手表上有限的空间，还是低分辨率的车载显示屏，又或是公共空间中的巨大显示屏，让字体在这些环境中都能保证易读性，对字体设计师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他们需要考虑不同的环境，测试不同环境下的字体展示效果。

今年7月开始，Johnston100已经初步在伦敦交通局出版的一些刊物上出现，比如说地铁地图和海报，接下来，它则会全面替代伦敦的公交、地铁等公共交通设施目前使用的字体，并将出现在即将于2018年开通的新地铁线伊丽莎白线上。当然，大众对新字体的测试和适应也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花了100年的时间让Johnston成为一个品牌，这会是一个持久的品牌投入。”Hunter说。

Chahine认为一个好的交通字体设计应该就像“一个牵着你的手伴你出行的伙伴”一样，而轻松、有趣的“伙伴”正是Johnston字体所代表的个性，这也是为什么100年后它依旧受到人们的欢迎并成为伦敦经典的标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