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塘村聆听茶马古道的故事
2016-08-26庄文勤
■ 庄文勤
红塘村聆听茶马古道的故事
■庄文勤
采茶姑娘
一
翻阅《凤庆县志》得知,从凤庆县城出发,茶马古道分为北道和“迤方道”。北道即顺(顺宁)下(下关)线,红塘村就在北道上,609户人家,像星星般诗意的洒落在5600亩茶园中,成为一幅淡墨的山水画。南来北往的马帮,沿着红塘村的红木村、塘报营、马力坡,经鲁史古镇,过黑惠江,然后经蒙化(今巍山)抵下关,再转运于丽江茶马市场,销往康藏……一路喧嚣,一路繁盛,一路驼铃,一路马蹄,从此,茶马古道一头挑着凤庆人的柴油盐酱醋茶,一头挑着大山之外沉甸甸的梦想。
在王秋珍老人的记忆中,红塘村的茶园,原来只有张家和赵家基地。那时候,茶叶都是手工制作,通过杀青、揉捻、渥堆、干燥,制作出来的茶外观呈黑色,所以叫黑茶。手工制茶极为考究,每道工序环环相扣,步步承转,每一分火候都需凝心聚力去把握,靠的不仅是灵气,还需要吃苦耐劳的精神。
五十年代揉茶机
揉捻这道工序,起初是依靠手推木桶揉茶,由于鲜叶量大,当天加工不完,茶叶就会变质,自然也就无法制作好茶。怎么才能既快又省力的制作好茶,成了人们殷切的期盼。季节不等人,凤庆人杰地灵,木工李道春,研制出了凤庆县第一台“水拉机”(水力揉茶机),水拉机可以带动四个木桶揉茶,实现了手工艺揉捻到机械加工的转变。王秋珍说,如今,对这门手艺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少,实在是一种遗憾。淡淡的话语,透露出几分无奈和一丝丝忧伤。
当年揉茶的木桶,还珍藏在一个叫做“大摆田”的初制所里,只是当年飞转的木桶,已经褪去了原有的光辉色彩,唯有斑驳的桶边,依稀还能辨别出毛主席语录:“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而水拉机的辉煌历史,正随着人们的记忆,慢慢老去,变得慵散而黯淡。
大摆田初制所是凤庆县最古老的茶叶初制所之一,被人们叫做“马屁股房屋”的外观格外引人注目,中西合璧的门楼、门廊,闪烁的红五星,“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的标语成了特殊年代的“门脸”,让人感受到这座建筑在当年建设时的那种特殊的文化追求和审美观念。“争滇红标兵;鼓冲天干劲”的标语,呐喊出当年凤庆人制作滇红茶最为特殊的印记。
我静静地行走在古道上,千年的人行马踏,早已把古道磨得光亮,夹道的蒿草,还在疯长,岁月的风将古道慢慢裁剪,丁当千年的驼铃声,我再也没有听见。
王秋珍说,这古道走过许多名人哩,赵军长走过,徐霞客走过……
王秋珍说的赵军长,我早就知道,那是被朱德题为“护国之神”的赵又新。赵又新祖籍云南凤庆鲁史镇,15岁补博士弟子员,在《岳武穆奉诏班师赋》的补廪应试中,以“一木难支,宋室之偏安已定;百年遗恨,英雄之结局如斯”的名句,成为世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1904秋,赵又新与顾品珍、唐继尧、叶基等东渡日本留学。次年,与云南同学杨振鸣、罗佩金等40余人,率先加入孙中山在东京组织的同盟会。后成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六期学员,毕业后回国,先后授任云南陆军讲武堂教官、七十五标教练官。武昌起义后,率队反正,被推为统领,后又投奔江西督军李烈钧,先后任都督府顾问、水上警察厅厅长、赣军第二师第五旅旅长。湖口起义失利,潜返云南学员。回滇后,先任云南陆军讲武学校校长,护国讨袁时,任第一军第二梯团团长,随蔡锷进军川南,屡立战功,战后任第七师师长。张勋复辞,唐继尧组织靖国军,赵又新任第二军军长,辖朱德、金汉鼎两个旅,驻守云南。因功勋卓著,被授予二等嘉禾勋章和文虎勋章。驻守泸州时,兵变战败以短铳自击而逝。
木桶揉茶机定格岁月的久远
大摆田初制所
赵又新殉难后,孙中山南方军政府追赠他为陆军上将,云南省政府追赠“武烈公”,建“武烈公祠”于昆明翠湖畔,灵柩葬于玉案山麓。朱德题词“护国之神”,孙中山为其中殿题额“砥柱南天”。
赵又新热爱生活,一有时间,便按故乡凤庆独特的传统茶俗,烹制味道独特的“百抖茶”。尽管处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一只从家乡凤庆带在身边的小茶罐总是不离身,稍有空闲便会亲自炮制让他成瘾的“百抖茶”,一来解闷,二来解思乡之苦。
徐霞客是明崇祯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639年农历八月初从永昌(今保山)经右甸(今昌宁)进入顺宁(今凤庆)的锡铅(今习谦)。《徐霞客游记》记载:“……又东北下七里,盘一冈嘴。又下三里,有一二家当路右,是为塘报营。又下三里,过一村,已昏黑。又下二里,而宿于高简槽。店主老人梅姓,颇能慰客,特煎太华茶饮予……”当年,徐霞客沿着古老的茶马古道顺下线,从凤庆出发,经红塘村,过漭街渡,夜宿鲁史,渡黑惠江,取道巍山。徐霞客游记中的塘报营,就是现在红塘村的塘报营自然村,当年只有一二户的塘报营,伴随着新农村建设的春风,农民致富后小洋楼如雨后春笋般在这里拔地而起。
二
“爹妈叫我耕田犁地我不去,我赶起骡马上茶山,茶山茶山茶不发,花山花山花不开,好茶害茶勒两驮,驮子备满离家乡。”听着郭万福老人的赶马调,心里涌动的股股激流,飞奔着、嘶吼着,冲撞得我满怀激灵,满身的燥热散去,满身的疲惫散去,我的身心被赶马调子悠长得有些哀伤,铿锵得有些悲凉,泪几乎滴下眼帘。《赶马调》讲述了弟兄三人赶马的家史、爱情史和生活史。弟兄三人从自己家乡出发,驮着茶叶等土特产品,踏上茶马古道,用土特产品换取相关的财物,历经土匪抢劫、风霜瘴气等曲折磨难,当马帮返回故乡与亲人团聚,老三却客死他乡,仅带回几丝头发和衣服……“小小扁担三尺三,爹妈生我弟兄三。大哥约我花山去,二哥约我走茶山。不走茶山无茶吃,不走花山无衣穿。过了大山过小山,过了小山又过江。一走走了三天半,一绕绕了三座山。走到茶山茶起价,走到花山花卖光。弟兄相约进夷方,好货害货装一鞍……”
赶马调如泣如诉,我们如痴如醉,是啊,那些崎岖逶迤的茶马古道上,总有说不完赶马人的辛酸,那些不老的山风峡谷,总回荡着许多赶马号子的豪迈和悲壮,也正是有了茶马古道的艰险,才铸就了马帮坚强如钢的品质,正是有了马帮的精神,才会让所有亲近它的人们,存盘一种淡淡的乡愁,缠绕一种记忆的情结。
“赶马大路从老家门前经过,络绎不绝的马帮来来往往”这是红木村小组张朝凤的记忆。
红木村小组的茶马古道依然保存着曾经的模样,而今,这条古道随着现代文明进程的加速,像一个蹒跚的老人,默默地诉说着旧时的繁荣。清脆的驼铃声已经远去,深深浅浅的马蹄印,磨圆坚硬的青石,踏破山路沟坎。
古道的周边全是茅草,沿着蜿蜒绵长的小路,沉重的脚步踽踽而行,形而上学的山风,吹拂得枯草狂舞,白花花的阳光,亲吻得脸庞通红。在古道上,我竭力地捕捉着历史的痕迹,连绵不绝的茶山蜿蜒着,参差的茶垄,像一个精灵,飞舞在山川之间,是那么飘逸而空灵。层层叠叠的茶树,墨绿的色泽披满山岗,与天相接,连天空仿佛都染上了绿意,弥漫出淡绿色的云雾。置身这茶的世界,闭上眼,茶的香味沁人心脾。
三
马力坡是顺下线上有名的陡坡,是从顺宁出发要爬的第一个山坡,马帮走在马力坡,往往要三步一歇,五步一站,喘着粗气,四脚打颤。上坡艰难,下坡更是不易,马背沉重的货物,重心前倾,所有的重量,全牵引在套着马尾巴的马屁鞦上,稍不留意,筋疲力尽的马匹就会驮毁马亡。
郭卫对马力坡上的马帮印象最深,上世纪五十年代,马力坡上的马帮来来往往,少则一两匹,多则几十匹,那时候,当马帮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他常常跑出家门,遥望马力坡上长龙般的马帮,马匹多的时候,赶马人就在中间敲着一面小铓锣。清脆的铓锣声,在无数个岁月中护卫着前后行走的马帮,把梦想留在荒芜的山涧峡谷,把希望放飞在明天的太阳,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
站在望城关上,俯视脚下的马力坡,依山蜿蜒的茶垄,一圈一圈,层层叠叠,或长或窄,聚在一起,构成大山一样的品质,长河一样的风骨。
日渐消瘦的茶马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