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为人知的国共江苏坝争夺战

2016-08-24王贞勤

云南档案 2016年6期

■　王贞勤

鲜为人知的国共江苏坝争夺战

■王贞勤

冀鲁豫军区第2军分区副司令员、保卫江苏坝临时指挥部总指挥王根培

1947年6月30日深夜，刘邓大军一举突破蒋介石苦心经营的黄河天险，发起鲁西南战役，揭开了战略大反攻的序幕。蒋介石为达到消灭我军的目的，竟不惜沿黄千百万人民的生命，密令刘汝明部争夺并伺机破坏黄河江苏坝，妄图将之变成第二个花园口。我地方武装积极配合主力部队，同国民党军队展开激烈的江苏坝争夺战，最终粉碎了蒋介石的这一图谋。

一封来自南京的紧急密电

1947年7月上旬的一天，国民党郑州绥靖公署第四绥靖区司令长官刘汝明收到一封来自南京统帅部的紧急密电，电文说，现在鲁西南形势吃紧，为扭转战局，命该部争夺并伺机破坏黄河江苏坝，将刘伯承、邓小平的十多万大军葬身水底。

“拿江苏坝开刀，说明委座对黄河还是比较了解的。”刘汝明对下属们说。黄河下游有九座名声很大的坝，江苏坝就是其中之一。该坝指的是山东省鄄城县苏泗庄黄河险工1-10号坝，全名叫江苏坝险工，简称江苏坝，是鲁西南的重要河防工程，并且这段黄河的河床比地面还高，属于典型的“地上河”。黄河如果从这儿决口，不仅整个鲁西南，就是临近的江苏北部等地都会变成一片汪洋。1925年，黄河苏泗庄段大堤决口，洪水直冲至苏北等地，次年决口虽然堵合，但若再次决口，洪水仍将威胁苏北。为此，苏北就出人、出钱在苏泗庄段筑起10道坝防，工程结束后，苏北部分民工留在苏泗庄段坝防附近落户定居。因此，苏泗庄黄河险工1-10号坝就称为江苏坝，苏北民工定居的村庄就称江苏坝村。

那么，蒋介石为何此时急着打江苏坝的主意呢？原来，解放战争这时已经进入到第二个年头，中共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已经决定转入战略大反攻，将战火引燃到大别山等长江中下游国民党统治的心脏地区，并将这一艰巨任务交给了刘伯承、邓小平统率的晋冀鲁豫野战军。

1947年6月30日深夜，刘伯承、邓小平一声令下，晋冀鲁豫野战军的12万健儿当晚就突破了被蒋介石称之为“可当40万大军之用”的黄河天险，挺进到鲁西南地区。蒋介石隐然察觉出刘伯承、邓小平有“南窜”的企图，慌忙从各地抽调重兵增援鲁西南。为了给千里跃进大别山扫清障碍、甩掉包袱，同时也为了“调动”重点进攻陕北、山东的国民党军队分兵来援，减轻解放军在陕北、山东两大战场上的压力，刘伯承、邓小平遵照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的指示，迅速发起了鲁西南战役。

战役开始不久，刘邓大军就接连攻克了郓城、曹县、定陶等重镇，消灭了国民党军队的大量有生力量。蒋介石发现鲁西南的战局岌岌可危，为了挽救其失败的命运，竟然不顾黄河两岸千百万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密令刘汝明争夺并破坏江苏坝。

刘汝明得令后，便开始考虑如何落实。前不久，刘邓大军轻轻一举就突破了由他担任主防的“黄河天堑”，刚被蒋介石臭骂了一顿，这一次他准备好好表现一番，“将功补过”。他对着鲁西南的军用地图思虑再三，认为鄄城地处冀鲁豫解放区的中心地带，刘邓大军的主力眼下又正在鄄城的周边活动，贸然派部队去抢占并破坏江苏坝的胜算不大，还是动用飞机去轰炸能“立竿见影”。于是，他马上协调空军派出3架飞机飞赴鄄城，对着江苏坝就是一番狂轰滥炸，致使江苏坝多处出现险情。共产党领导的鄄城县民主县政府对此早就有了预案，连夜动员1500人进行抢修，并很快稳住了险情。就这样，国民党军队对江苏坝的第一次破坏失败了。

“蒋介石丧心病狂地要再次制造水灾，一定会遭到人民唾骂的！以水代兵是他的老把戏了，但是这一次，他决不会得逞！”闻悉蒋介石对江苏坝动起了“歪脑筋”，刘伯承司令员愤怒地斥责道。

1938年6月9日，蒋介石下令在花园口扒开黄河大堤阻击日军，造成人为的黄河决堤改道，89万百姓葬身洪水，390万灾民无家可归，黄河在中华大地上肆虐咆哮了9年；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出于内战的需要，为了水淹冀鲁豫解放区，决定堵上花园口决口让黄河归故，而此时花园口以下的黄河故道因为弃用多年，许多堤防都残破不堪。中国共产党一边通过斗争延缓封堵花园口缺口，一边领导故道沿岸的冀鲁豫解放区人民日夜抢修大堤。1947年3月15日，在故道个别地段的堤防还未完全修好的情况下，蒋介石就迫不及待地下令强行堵上了花园口决口，使黄河故道的部分群众又遭受了一次人为的水灾；这一次，正赶上进入雨汛季节，黄河水位暴涨，如果国民党军队将江苏坝炸开或者扒开，冀鲁豫解放区的人民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敌人第一次破坏江苏坝不成，很可能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们决不能让江苏坝变成第二个花园口！”邓小平说，他同刘伯承经过简短商议后，给参谋长李达一连下达了几道命令：“立刻给冀鲁豫边区政府和冀鲁豫军区首长发报，命令黄河沿岸军民立即组织力量，日夜巡防黄河大堤；特别是江苏坝所在的冀鲁豫军区第2军分区，要迅速消灭一切敢于接近江苏坝的敌人；同时命令11纵密切注意刘汝明部的动向，做好随时驰援江苏坝的准备，同地方部队共同确保江苏坝的安全！”

一个保护江苏坝的天罗地网，很快就张开了……

激烈的江苏坝争夺战

接到刘邓首长的命令后，冀鲁豫解放区黄河沿岸的军民都积极行动起来了。

特别是江苏坝所处的冀鲁豫边区第二专区地委，果断喊响了“地委在，江苏坝在，誓与江苏坝共存亡”的口号，第二专区行署和鄄城县民主县政府筹备了诸多抢险加固江苏坝所需的麻绳、麻袋和柳桩等物质，藏匿在江苏坝附近的村庄，同时还提前安排了一批抢险民工，以备不时之需，江苏坝所处的冀鲁豫军区第2军分区，则成立了由副司令员王根培任指挥长的保卫江苏坝临时指挥部，并将临时指挥部设在了江苏坝村，组织地方武装在江苏坝附近日夜巡逻。

果然不出刘邓首长所料，刘汝明见派飞机轰炸江苏坝成效不大，并没有死心。7月25日，他趁刘邓大军正将国民党整编66师重重包围于距离鄄城100公里开外的羊山、鄄城没有解放军主力部队的时机，派一个骑兵旅进行远距离快速穿插，当天就占领了鄄城县城。当夜，鄄城下起瓢泼大雨，骑兵旅将铁锨等扒坝工具绑在马身上，悄悄溜出城，朝西南方向的江苏坝快速奔去。他们想，这么恶劣的天气，解放军在江苏坝即使有小股部队，也一定疏于防守。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距离江苏坝还有5公里左右时，他们还是钻进了独立营早已设好的“口袋”，并遭到顽强阻击，最后只好无功缩回鄄城。就这样，敌人的第二次破坏行动也流产了。

7月27日下午6时30分，刘邓大军向羊山发起总攻击。整编66师中将师长宋瑞珂一边组织部队拼死抵抗，一边连连向蒋介石发去求救电。蒋介石再次饬令刘汝明赶紧占领并扒开江苏坝，以解羊山之围。于是，心急火燎的刘汝明再次派工兵一个团作为先头部队连夜奔赴鄄城，次日一早到达鄄城并同骑兵旅会合。然后，骑兵旅拨出一个营配合工兵部队，朝江苏坝方向杀来。

7月28日下午1时许，军分区保卫江苏坝临时指挥部突然下达了紧急通知，要在江苏坝村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军分区独立营和鄄城县武委会主任苏迪、民兵基干大队政委石富堂等负责同志参加了会议。时年17岁的江苏坝村基干民兵赵宪臣因为负责会务保障，也有幸旁听了这次会议。

会上，王根培副司令员首先介绍了当前形势，他说：“昨天傍晚，我刘邓大军对被围于羊山的国民党整编66师已经发起了全线总攻。今天上午，刘汝明的先头部队一个骑兵营、一个工兵团已经进犯到东、西杨楼和小李庄一带，可能正在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他们距离江苏坝不过二三公里，争夺和破坏江苏坝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我们布置在江苏坝周围的护坝部队正在时刻监视他们的行动。”简短几句话，就把与会同志的心都提起来了。

接着，王根培宣布命令：“刘邓首长命令我们，在我11纵主力明天傍晚赶到这里以前，一定要确保江苏坝的安全。我命令：今天晚上十时整对敌人发起突袭，分区独立营负责攻占敌工兵团占据的东杨楼，鄄城县武工队和县大队待独立营打响后，要不惜一切代价，迅速从敌骑兵营手里夺回西杨楼……”

亲历过保卫江苏坝的赵宪臣建国后曾任20多年的村支部书记

一散会，苏迪和石富堂就急忙返回驻地。因为军情紧急，赵宪志和江苏坝村的10多名基干民兵也随他们参加了这一行动。鄄城县武工队和县大队虽说合起来不过二百来人，但政治素质好，打仗过得硬，曾屡建战功，受到过刘邓首长的表扬。大家一听说又任务，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就踏上了征途。天刚黑，队伍就来到了离西杨楼不远的苏泗庄。

部队停住脚后，趁着落日的余晖，苏迪首先带赵宪臣等三个当地同志前去侦察地形。当他们爬上黄河大堤，一眼就望见了黑黝黝的10道江苏坝。它们犹如一个个巨人巍然屹立，镇守在黄河岸边。此时正值雨季，河水旺盛，奔腾的水流如同一条野性大发的巨龙，从西南往东北咆哮着，恶狠狠地向江苏坝扑去，溅起的水柱冲天而起，又猛然落下，发出阵阵惊心动魄的巨响。若不是江苏坝缚住这条凶猛的巨龙，它当真会横冲直撞，吞下堤外无垠的沃土和数不尽的村庄。苏迪看到这一幕，感到肩上的担子更沉重了。

顺着大堤继续向南走，不一会儿便看到了西杨楼。这是个坐落在黄河土堤上的村庄，西边紧靠黄河，东北面是一个方圆好几里的大水坑，村北才是进村的唯一通道。而敌人白天已在村北制高点抢修了用砖块、石头搭建的地堡，用作机枪掩体，非常易守难攻。根据这一情况，苏迪和石富堂等同志商议组成一个爆破小组，先干掉村北的敌人地堡，并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武工队3排排长卢震兴。

十时整，独立营攻击东杨楼的枪声打响了。卢震兴率领的爆破小组一枪未放就智取了敌地堡，还缴了两挺机关枪。苏迪下达了出击的命令，大家个个如猛虎下山直扑西杨楼。村里的敌人像炸窝的马蜂一样，东闯西窜，不少敌人还没弄清咋回事就被繳了枪，拉马逃跑的敌人，因天黑路不平，连人带马栽倒在水沟里，有一匹受惊的马拖着一个哭叫的伤兵没命地逃窜。

经过大约半个多小时的激战，敌人丢下十几具尸体，慌忙向村外逃去。苏迪他们胜利攻占了西杨楼的同时，东杨楼的敌人也被独立营击退了。占据小李庄的敌人约有一个连，得知东、西杨楼已被攻破，又不摸我方虚实，急忙退到了赵庄。从东、西杨楼溃败下来的残敌，随后也都逃到了赵庄。

蒋介石的阴谋彻底破产了

但是，被我方的奇袭战术打懵了的敌人也渐渐清醒过来，他们一边重新调整部署，一边集结新的兵力，准备向江苏坝方向发动疯狂反扑。

王根培副司令员料到敌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东、西杨楼的战斗刚一结束，就命令独立营就地防守东、西杨楼，鄄城县武工队和基干大队防守小李庄，决不让敌人再靠近江苏坝一步。29日拂晓，武工队和基干大队赶到小李庄，在小李庄的西南角摆下战场。这里既有护村小堰，又有起伏的沙丘。早上八时许，就在苏迪他们正在抢挖防御工事的时候，敌人的反扑开始了。敌人兵分两路，一路进攻东、西杨楼，一路直扑小李庄。大家在打近不打远的命令下，一双双眼睛怒视着敌人，三百米、二百米……当敌人离我方阵地只有三十米时，苏迪大喊了一声：“打！”几十颗手榴弹朝敌群狠狠砸去，七、八挺机枪，一二百支步枪一阵急雨般猛扫，敌人纷纷应声倒地。敌人第一次反扑遭到失败，紧接着来了第二次，第三次……

战斗进行的非常激烈，敌军攻击凶猛，我方还击有力。武工队副队长兼机枪手尹道四两手紧抱住机枪，同战友们一起组成一道严密的火力网，打得敌人陈尸阵前，一步也前进不了。正当尹道四带领大家杀得起劲的时候，突然一颗子弹擦头而过，子弹打穿了他的帽子，血顺着额角往下流。尹道四一看自己受了伤，打得更加眼红了。他几次推开为他包扎的战友，一边打，一边骂：“我叫你狗日的再凶狂！”一连骂了五六声，五六个敌人被打倒在阵地。在另一侧的机枪阵地上，卢震兴他们也同敌人展开了浴血奋战。机枪的枪管打红了，他们就卸掉换上备用的接着打。为了节省子弹，他们尽量发挥手榴弹的威力。武工队员陈安营是有名的投弹能手，手榴弹在他手里如同添了翅膀、长着眼睛，飞得既远又准确。此时，他怀着满腔怒火，拣起一颗颗手榴弹狠狠地向敌群中砸去，一连投了五十多颗，直炸得敌人喊的喊，叫的叫，躲的躲，败下阵去。

一上午，他们连续打退敌人的六轮进攻，而子弾已快打光，必须尽快想法补充子弹，苏迪命令武工队通讯员苏永徳带几个人到东杨楼去搬弹药。

从小李庄的前沿阵地到东杨楼虽说不足一公里，却要通过敌人的三道封锁线。前边的几个人刚进入一片开阔地，就被敌人机枪压得抬不起头，只好退了下来。苏永德发怒了，只见他把帽子往地下一摔，说了声：“看我的！”随即跃入枪林弹雨之中。他像一只机灵的山雀，一会蹦到左边，一会跳到右边，一会匍匐前进，一会挺身猛冲，以灵活敏捷的动作躲过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机枪射击，钻入了青纱帐。接着，又有几人冲出了敌人封锁线。搬运子弹的同志还没返回阵地，敌人的第七次反扑就开始了。敌人看到我方很少还击，猜想他们已经没有子弹了，因此胆子大了起来。一个戴大檐帽的国民党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弟兄们，他们已经没子弹了，要升官发财的快冲啊！”

目视着张牙舞爪的敌人，同志们气得直跺脚，几次要冲出掩体同敌人拚了。苏迪指示大家沉住气。敌人很快来到跟前，但在我方憋足了劲的火力扫射下，再次败退下去。这时，他们的子弾全部打光了，连掷弾简用的小炮弹也当作手榴弾投向了敌人。一股敌人又穷凶极恶地从侧面向他们摸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永德他们把弹药送上来了。顿时，阵地上沸腾起来。眨眼功夫，我方的机枪又狂风似的吼起来，敌人的这次进攻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