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的玉佛

裴文兵

江南泾县城里，有位书生名叫杨学勤。这天鸡叫四遍之时，他起了床，打开自家的大门，准备在门前的空地上活动一下筋骨，然后读书习文。

刚要跨出门槛，杨学勤忽然看见门槛上放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他拾起那个东西，借着屋内的灯光细看，竟是一尊玉佛，有拳头般大小。

杨学勤心想：这玉佛是谁的呢？怎么会丢在我家的门槛上？丢失玉佛的人现在一定很着急吧？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它的主人，物归原主。

天渐渐亮了，杨学勤吃过早饭便出了门，急匆匆地向程记绸缎铺走去。程记绸缎铺的主人程掌柜是泾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杨学勤的父亲在程记绸缎铺里当伙计，因此，杨学勤常去程记绸缎铺，与程掌柜很熟识。

来到程记绸缎铺，杨学勤找到了程掌柜。两人寒暄了几句后，杨学勤把话题一转，问程掌柜家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放在哪里？程掌柜一听这话，顿时警惕起来。他仔细打量了杨学勤几眼，脸上布满了狐疑之色：“杨学勤，你是位读书人，可不能打什么歪主意啊！”这句话噎得杨学勤直发愣，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离开了程记绸缎铺。

杨学勤为何要这样问程掌柜呢？因为杨学勤认为，程掌柜是泾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而那尊玉佛看上去价值不菲，应该来自富贵之家，有可能是程掌柜丢失的。

杨学勤为何不直接问程掌柜有没有丢失玉佛？因为杨学勤知道，程掌柜很贪财，他担心如果那尊玉佛不是程掌柜的，而程掌柜知道他捡到了一尊玉佛之后，会见财起意，硬说那尊玉佛是他的。

离开程记绸缎铺后，杨学勤又去了几户富贵人家，同样也是问那几户人家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值钱的都东西放在哪里？那几户人家和程掌柜一样，都非常警惕地拒绝回答杨学勤的询问。

一番好心却碰了一鼻子灰，杨学勤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家中。

转眼，日子过去了半个多月，杨学勤还是没能找到玉佛的主人。这天，他正在家里用功读书，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程掌柜。

杨学勤连忙把程掌柜请进屋，程掌柜并不就座，却在屋里到处走动，仔细察看起来。

半炷香的工夫过后，程掌柜才坐了下来，冲着杨学勤开了口：“你有没有见过一尊玉佛？”杨学勤见程掌柜提起了玉佛，忙问：“程掌柜，您说的是啥样的玉佛？”

程掌柜望了杨学勤一眼，然后边比画边说了起来。杨学勤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想：程掌柜所说的玉佛与我捡到的那尊玉佛确实很相像，难道那玉佛是他丢失的？

于是，杨学勤对程掌柜说：“程掌柜，您所说的玉佛我确实见到过，而且，它现在就在我的家里，我这就给您拿去！”说着，杨学勤就进了内室拿那尊玉佛去了。望着杨学勤的背影，程掌柜得意地笑出了声来。

程掌柜为何忽然来到了杨家问玉佛的事呢？原来，半个多月前，杨学勤前去程记绸缎铺问程掌柜家有没有值钱的东西，那些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哪里时，程掌柜便起了疑心：杨学勤之所以问这些话，怕不是惦记上了我家的家财，所以要问个清楚，以便下手偷盗吧？于是，他便当场噎了杨学勤一句。

事后，程掌柜越想越担心：杨家穷成那样，他不想偷盗我家值钱的东西才怪呢！

今天一早，他又想起了此事，并猜测杨学勤是不是已经得手了。他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把家里的值钱之物盘点了一遍，很快，他便发现丢失了一尊玉佛。

让他没想到的是，杨学勤竟很快就承认他见到了那尊玉佛，并承认玉佛就在他的家中。到底是新入行的盗贼，沉不住气啊——程掌柜这么一想，不禁得意地笑出声来。

不一会儿，杨学勤取来了那尊玉佛。程掌柜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尊玉佛正是他家丢失的！

程掌柜把那尊玉佛揣在了怀里，然后一把抓住了杨学勤的手腕。杨学勤吃了一惊：“程掌柜，您这是干啥？”程掌柜大声道：“杨学勤，你得跟我走一趟！”

杨学勤以为程掌柜要感谢他，想拉他上酒楼，便连忙道：“程掌柜，捡到东西，物归原主，这是我应该做的，您不必客气！”程掌柜却不答话，硬拉着杨学勤往门外走去。

来到街上，程掌柜拽着杨学勤一路疾走，路过了好几家酒楼都不停步。于是，杨学勤问道：“程掌柜，您拉着我到底要去哪儿？”程掌柜嘿嘿笑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不大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一幢房子前，程掌柜停下了脚步。杨学勤抬头一看，惊讶道：“程掌柜，您拉我上县衙来干啥？”程掌柜没理他，擂响了县衙门前的鸣冤鼓。

梁知县正在县衙里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鸣冤鼓响，连忙升堂，并命衙役将程掌柜与杨学勤带到了大堂之上。

梁知县把惊堂木一拍：“擂鼓之人是谁？要状告何人？”程掌柜说道：“是小人擂响了鸣冤鼓！小人要状告杨学勤，他偷了我家的玉佛！知县大人，您可要重重地治他的罪啊……”

接着，程掌柜把整个玉佛事件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梁知县听了，把惊堂木又一拍：“杨学勤，程掌柜所说之事可是事实？”

直到这时，杨学勤才总算明白了程掌柜拉他上县衙里来的目的。他连忙把自己半个多月前在自家的门槛上捡到了一尊玉佛，然后四处试探谁家丢了玉佛，并在今天把玉佛还给了失主程掌柜一事，原原本本地向梁知县说了一遍。

梁知县见程掌柜与杨学勤各说各的理，一时也不知该相信谁的话才好。而此时，街坊邻居们听说程掌柜与杨学勤打起了官司，纷纷来到县衙里瞧热闹。

梁知县正左右为难，程掌柜忽然道：“知县大人，杨学勤的话您可千万不能相信啊！我家的玉佛好端端的怎么会在他手上？他在说谎！那尊玉佛肯定是被他偷的，请知县大人明察！”

梁知县想了想，觉得程掌柜的话在理，于是，他冲着杨学勤道：“杨学勤，你偷盗程掌柜家的玉佛一案，证据确凿，你快快招供吧！”杨学勤连呼“冤枉”，梁知县再次拍响了惊堂木：“杨学勤，不动大刑，看来你是不肯招供了！”

就在这时，大堂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知县大人，不能动刑，杨学勤是被冤枉的。那尊玉佛……是我送给他的……”众人循声一看，见说话之人是一位年轻的姑娘，竟是程掌柜的独生女儿程香兰。

原来，杨学勤因为经常去程记绸缎铺找父亲，所以时常与程香兰碰面，而程香兰因为仰慕他的才学及为人，早已芳心暗许。为了让杨学勤能够安心读书，同时解决他赶考的盘缠问题，程香兰偷偷从家中拿了那尊玉佛，命贴身丫鬟悄悄地放在了杨家的门槛上。因为她听说杨学勤有早起去屋外活动筋骨的习惯……刚才，她听说父亲状告杨学勤一事，于是顾不得害羞，赶紧来到县衙，替杨学勤作证……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梁知县挥挥手，退了堂。

出了县衙，程掌柜从怀中掏出那尊玉佛，塞到了杨学勤的手上。杨学勤连忙道：“这是您家的玉佛，我不能要！”程掌柜把脚一跺，懊恼道：“什么你家的我家的？香兰是我的独生女儿，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说出那番话来，以后她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半年后，杨学勤考中了进士，欢欢喜喜地将程香兰娶进了家门。

（发稿编辑/苏 朝 插图/齐 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