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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景芳:写作是孤独深处最重要的力量

2016-08-22吴乃歆

北京青年周刊 2016年31期
关键词:郝景芳虚拟空间科幻

吴乃歆

8月底即将到来的雨果奖颁奖礼上,最令人期待的中国名字非郝景芳莫属。今年4月,随着雨果奖入围名单的公布,作家郝景芳和她的短篇小说《北京折叠》再度点燃了朋友圈里的科幻热。这个夏天,她又趁热打铁,出版了一本现实主义长篇《生于一九八四》、一本科幻长篇《流浪苍穹》和两本短篇小说集《去远方》《孤独深处》。郝景芳的作品打破了很多人对科幻的固有印象,文笔细腻,语言优美,充满了对社会现实与个体生命的思考。刘慈欣给她这样的评价:“郝景芳给主流的科幻题材洒上了一层诗意的阳光。”

和郝景芳的采访约在了五道营胡同的一家咖啡馆。她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会儿,当记者抵达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用着午餐,低声谈笑,一个清瘦的姑娘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点了一杯橙汁,低着头安静地看书——那就是郝景芳。

郝景芳的人和她的文字一样,温婉柔和,很容易让人亲近。记者问起她正在看的书,她很激动地安利:“这个书特别好,叫《咨询室的秘密》。我特别喜欢这本书的文笔。”

郝景芳在看心理学方面的书,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事实上,她的很多作品都涉及心理方面的内容,比如她在小说《流浪苍穹》中写了一群少年的成长困惑:火星少年被送往地球,在那里学习、长大,而当他们重返火星时,两种不同制度的巨大差异带来的割裂感和冲击感让他们无所适从,他们因此开始怀疑。而带有自传性质的现实主义小说《生于一九八四》中主人公的困惑和焦虑则直接来源于郝景芳本人。

郝景芳从小学起就对物理很感兴趣,尤其是一些抽象的、理念上的问题,高三时她的一大爱好就是每天去看量子力学的科普书和一些物理学大家的哲学书,那时她曾梦想自己以后可以成为一名从事理论研究的物理学家。2002年,她如愿进入清华大学物理学系。

想要成为杰出的物理学家需要顶尖好的数学,然而上了大学之后,郝景芳在数学上感到越来越吃力。虽然她很勤奋、很努力地想要弥补天赋上的不足,但那种“自己怎么努力都没有效果而别人飘在天上”的感觉挥之不去。

“从9岁到19岁那些年,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智力有限,但总是觉得到了关键的时候,会有美少女战士的黄金圣衣让我‘砰一下变身超人。”郝景芳在一篇题为《论一个清华学渣的自我修养》的文章中写道,“可是大学让这种梦醒来了。”

理想和现实的落差让郝景芳陷入一种自我困境,虽然对旁人来说,被推荐免试直博的她看起来依旧一帆风顺,“有一段时间我的自我怀疑特别严重,做任何事情我都急于看结果,结果不好我就会加重自我批评,结果好也觉得只是偶然事件。”郝景芳说。

2006年,郝景芳开始写作,这意外地成为了一件能够帮到她的事情,“我可以把困惑的事情让我笔下的人物去经历,这样一来很多东西就不会堵在我心里。另外,有些事情我可能会后悔,那在故事中我可以让角色用不同的方式去处理,这也让我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过去。”

或许是因为有过这样一段心路历程,郝景芳的写作总是十分关注人物的内心,因而彰显出一种独特的感性力量。而先后修读物理学和宏观经济学的学科背景则让她的小说既带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又充满了对现实社会的观照。

郝景芳把自己的作品称为“无类型文学”,因为它们很难被划分到一个固有的类型里。而这也是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临的尴尬。郝景芳曾将小说投给主流文学杂志,编辑告诉她,杂志并不发表科幻作品;另一方面,同样的几篇小说也曾被科幻杂志退稿,理由是过于文学化,不太科幻,就连今年提名雨果奖的《北京折叠》都曾面临这样的情况。起初郝景芳对此很在意,想去努力写一些贴合杂志风格的文章,但后来慢慢释然了。“对我来说,文学首先是文学,其次才是某种类型的文学,我写我想写的东西。”她说。

不仅是对于写作,现在的郝景芳对于很多事情都可以更加从容地面对。目前,她正式的职业是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的研究员,下班回家后她是一个两岁女孩的妈妈,晚上孩子睡了之后她便开始每天至少一千字的写作,除此之外,她还运营着一个关于儿童心理的微信公众号。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忙碌。“上班累了就用带小孩作为放松,带小孩也累了就用写作作为放松,写作写累了就上班放松一下。”或许生活的烦恼和困惑还会接二连三地出现,但她已经找到了一个出口。

很多人问郝景芳今后是否考虑成为职业作家。她表示自己是很看重职业精神的人,如果以某事作为职业,就会要求自己根据职位需要做事;但写作于她,从始至终都不是这样的事。“所以我至今仍然不是一个作家,以后也不会是。没有能力,也不想争取。我只是会一直记得写作对我的意义,它是我在困难的日子里养成的生活下去的习惯。”

Q&A Q=《北京青年》周刊 A=郝景芳

关心现实空间,却表达虚拟空间

Q:有些人会觉得你的科幻作品好像没那么科幻。

A:我很喜欢现实主义文学,平时读现实主义文学比科幻文学更多。只是我经常感觉,用直接书写的方式并不容易真的反映现实,相反,用一个遥远的抽象世界作为映照,反而能将现实世界的某些特征照亮。如果我们将小说空间分为现实空间和虚拟空间,那么纯文学或者主流文学关心现实空间,也表达现实空间;而科幻或者奇幻文学关心虚拟空间,也表达虚拟空间。而与这两种纯粹的形式相对应的,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更模糊的文学形式:它关心现实空间,却表达虚拟空间。或许可以把这种小说叫做虚拟现实小说,和当前很红的VR有些类似。

Q:你的写作之路上有没有什么人对你的影响很大?

A:在思想上有两个人,一个是薛定谔,一个是加缪。我会经常想起加缪的一些思想,薛定谔早期的一些哲学思想也一直是我想探寻的方向。在写作上我特别喜欢福克纳。这三个人是我最喜欢的,其他喜欢的作家就有很多了,包括马尔克斯、保罗·奥斯特、写《复活节游行》的理查德·耶茨和塞林格等等。

Q:《北京折叠》中构建了一个可以像“变形金刚一样折叠起来的城市”,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决定写这部作品?

A:创作的契机就是生活所见。以前我住在北京城乡结合部,有时候会和楼下的人聊天,聊他们远方的孩子,聊他们生病的隐忧,然后再几个小时之后又进入另一个世界。我会觉得北京是几个不同空间叠加在一起,就进行了更夸张的衍生。

Q:你对《北京折叠》是什么评价?

A:这个小说我其实规划的是一个长篇小说,现在的部分相当于一个开篇,只是带着大家看一下这三个空间。所以有人看完之后觉得冲突不够,其实可能是我在这一部分还没有打算构造特别激烈的冲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想表现的冲突不是人和人之间的直接冲突,而是不同空间、不同地位的人在生活、思想上的差异性,这时候其实冲突不在书中的人物之间,而是发生在读者的眼里。

Q:《北京折叠》还会继续写下去吗?

A:会,但我想过两年再写。现在这个小说比较热门,大热必死,所以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赶热点。另外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还没有完全确定这个故事的结局走向。可以剧透的是,我不想最后以暴力革命收场,我想把它设计得更复杂一点。

Q:有人说《北京折叠》是因为其中的意识形态意味才被提名雨果奖,你怎么看这种说法?

A:我知道会有一些声音是谈论这个小说的政治性,当初BBS上也有人问我,你为什么不写民众暴动的情节?我的回答是我不想写。我所关心的真正内容不是政治,而是在这样一个世界中人如何思维和生存。我和国外的读者也有一点交流,我觉得大家的关注点不太一样。中国的读者很容易关注到社会阶层、特权、政治安排对于每个人生活的影响以及北京的特殊性。但其实国外读者最关注的是机器化和自动化对经济和社会的影响,这个对他们来讲是目前最大的一个问题,也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Q:在写作方面,未来有什么明确的计划吗?

A:我现在在写提纲的两个东西,一个是现实主义长篇,叫做《归家之路》,之前在豆瓣上发过一个三万字的中篇。后来我觉得这个中篇从人物到情节都很散,属于无焦点的一篇文章,所以现在我想把它写成一个真正的长篇小说,会有主人公,有主线。我最终想写的核心是一个人和他原生家庭的关系。另外还有一个科幻小说的提纲也在写,会跟远古文明有关。

能和家人一起玩的时间不会用来工作和写作

Q:现在女儿多大?你会读你的小说给她听吗?

A:两岁。我把带孩子当作和她一起玩的过程,挺有意思的。我不会读我写的东西给她听,除非是专门给她写的书,不过我目前也没打算写儿童文学。我甚至不想让她感觉妈妈是一个作家,因为不想影响她的喜好。等她长大了,如果自己有兴趣,那她自然会去了解。

Q:在读书写作之外,你还有什么爱好吗?

A:爱好挺多的,各种玩的东西我都挺喜欢。其实在我的生活中,能和家人一起玩的时间我既不会用来工作,也不会用来写作的。只有孩子去睡觉了或者去玩了,我先生在工作,没人陪我了,这些时间就是我的写作时间。

Q:科幻圈里你和谁平时交流会比较多一点?

A:我们交流最多的微信群里有宝树、陈楸帆、飞氘、江波。

Q:你有没有一直特别想做但没有机会去做的事?

A:我有很多计划,不过都在排队当中。有一个计划是我正在做的——行走中华文明史。我原来写过一本书叫《走在时光里的欧洲》,那个其实是行走欧洲史的概念,每一个地方代表一段历史。我现在想探访一些中华古迹,我已经做了一个提纲,但是确实缺少时间来完成这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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