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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有灵魂的人

2016-08-19雷吉夫·巴拉萨布拉曼亚姆

少年文艺·少年读者文摘 2016年7期
关键词:词儿手镯钱包

[英]雷吉夫·巴拉萨布拉曼亚姆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于是我亲吻她,搂抱她,心下却想:“我这下可他妈的怎么办呢?”。

前一天晚上我就把工作丢了。我本来打算第二天早上把丢工作的事儿透漏一点儿,可是早上起来她却说出这事儿来o,我把话咽回去,勉强挤出我仅有的一点笑容,而她也处于心神不安的状态,没有特别注意,我趁机上楼把工作服穿上了。比萨快送店收走了我的摩托车,不过我还是做张做致地把头盔戴上,把钥匙抖得哗啦啦响。他们把我的工资袋也收回去了。因为偷窃把我解雇了。我当然不会把这过节告诉她。实际上我没有偷窃,不过现在偷没偷无所谓了。

我们在门口又亲吻了一下。她眼睛里噙着泪水,而我眼里全是担忧。我原打算去看一场电影,但是我只有十二镑钱,工作丢了,孩子刚刚怀上,我只好在迈尔区到处闲荡。太阳光越来越来冷了,我买了一张区间车票,坐地铁去伊灵布罗德韦。坐到地点我没有下车。我坐等城铁往回开呢。这需要一个半小时。我在想他们把我解雇的事儿,想世道多么不公道,不过想得最多的还是我就要做父亲了。我感到生气,感到绝望,眼前只有一伙身穿细条纹套装的家伙,有保姆,有乡间别墅,却没有烦心事,一心只想着晚上到餐馆大吃大喝一顿。我恨透了比萨快送店,恨透了他们。

在返回的路上我拿起一张别人扔下的《旗标晚报》,开始浏览。

一篇文章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个人,一个黑人,因为两项指控被逮起来。第一项,破坏公共财物。他把一个监控器打坏了。他对监控器烂砸一通。把监控到的胡作非为统统打烂了。可是人家在胶卷儿上抓住了他,他无话可说,不过让人恶心的是第二项指控。就这点事儿……居然定性为种族偏激罪名……这怎么能和种族问题扯在一起呢?天哪,不就是一个狗屁摄像机嘛。

他们的逻辑是……他是黑人;他有怨气;他犯罪了;这是种族问题。真他妈一伙白痴。当然,他们到头来还是撤诉了。一个摄像机是没有种族根儿的。

我四下打量一下,我们这时进城了,车厢里只有身着套装的人,不经意间我们眼光相触,我看见他们在开怀大笑。他们知道我走投无路,也看得出我是比萨快递员,还知道我是巴基斯坦人,他们觉得很好玩。于是我想起了报纸上那个黑人。我告诉自己说,阿贾耶啊,不管你干什么事情,都要好好掂量一下。你要是想违法乱纪,那也要动动脑子,别只图一时痛快砸烂一个他妈的摄像机啊。

想到这里我有了主意。

我要到利物浦街下车,走进一家酒吧,在卫生向蹲守,等到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假装手握刀子,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他身上所有的现金搜刮干净。

这是计划A。

我还没有计划B、C和D。当时还没有想出来。

这样,我走进了一个又一个卫生间,那地方身穿套装的人出出进进,我知道计划A没戏了。他们人多势众,块头又比我大,出手比我狠,全世界就是没人了他们也不会害怕我呀。

于是我回到了台阶上,叫了一杯酒。一杯马丁尼酒。这下花去我七镑钱,难喝死了,就是摆阔的样子货。

在窗户边我看见了一个没有人坐的沙发,便伸展身子躺上去了。我右边有一对情人坐在一把扶手椅子里,在糟蹋白葡萄酒呢。他们的交谈让我恶心。什么四轮驱动汽车啦,配置暖房啦。我突然想到也许身穿套装的女性对付起来更容易些,不过很快我丢掉了这个念头。再不济,我也是一个讲道德的人呀。

两个男人来到了我的沙发边,我收回腿把地方腾出来。他们坐下来两腿大叉,把他们应占的三分之二的地方扩大了许多。我觉得好像架空了。我坐在那里,缩手缩脚地龟缩在一个角落,倒好像我还应该感谢他们让我占有一席之地呢。酒吧里的每个人这时都成了大块头,比先头大了许多。他们都撑起来了。更糟糕的是,我喝醉了,或者说开始醉了;我一向沾酒就醉。

随后好事儿就来了……计划B落在了地板上,就在我的面前。真是天从人愿……一个穿套装的人把皮夹子掉出来……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发觉。我站起来,身体有些颤抖,一口气把酒喝下去。酒壮熊人胆儿。

安静得像只猫,我提着脚跟走过地板,把钥匙丢在地上,跪下来,左手拿起钥匙,右手趁机拿起那个钱夹子,把两样东西都顺进了我的裤兜里。得手之后,我向吧台走去,很不情愿地改变了方向。我打算游荡几步,看看手表,随后溜掉,直奔家去,看看我捞到了什么好东西。

这番如意算盘全然落空了。计划C正在等我,就靠在墙根儿里。我装进裤兜里的钱夹子的那个穿套装的主儿,这时把身体拍得啪啪响,像动物园里的黑猩猩。

他开始扯起嗓子大喊大叫。

“我他妈的钱包不见了。我丢了我他妈的钱包了。”

他的伙伴们使劲劝他别大喊大叫,可是他无法安静下来,不过也没有人主动掏钱给他买杯啤酒。

“一定是哪个他妈的鸟人得到它了。你们大家都很清楚。一定在哪个他妈的鸟人手里。”

我心下想,我怎么能够不恨这些讨厌鬼呢?他们互相憎恨。他们连自己也憎恨。在他们眼里,旁人多会儿都是“他妈的鸟人”。可以理解。

所以,他的伙伴们劝他找一找钱夹子,可他根本听不进去。他从来不会想到,钱夹子也许还在地上,他刚刚离开那里。他咋咋唬唬把自个儿折腾够了,一气之下走人,也就会这一套。

我也走人。计划C。

我要尾随他回家,敲开他家的门。我会说:“伙计,我看见你丢了钱包,你的地址在钱包里(希望你不介意我翻看了钱包),就找到这里来了。”他会说:“天哪天哪,你确实是世人中的正人君子呀。你们这样的人让我们无地自容。在你们面前我们就是野蛮人,你们真了不起。快进来坐坐,我的朋友,指点一下我怎么生活。然后我会走进去,对着这个混账东西大讲一通堂而皇之的话,等我离去时……他会觉得像一堆臭狗屎,而我嘛……?

我然后就回家,和普里西讲一讲。我要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在这个世界上走得端行得正,像上帝的子孙。我们的孩子以后会引以为傲,顶天立地,一个斗士,一个施爱的人,一个圣人。她这下会明白,我还是多年前那个让她乖乖投人我怀抱的人。强大,刚直,对物质上的狗屁东西不为所动。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一个品行端正的人。一个有灵魂的人。于是我尾随着这个笨蛋。一路上没有费太大劲儿。我担心他会跳进一辆出租车里,可是他没有。他走得飞快,嘴里不停地咒骂那个“他妈的鸟人”把他唯一真正操心的东西捡走了。

他的住地在斯皮托尔菲尔兹附近,这地方很快变成了另一个雅皮士聚集地,他住的那栋楼是那种王孙公子栖身的地儿,可惜贵族都没来住。

他走进楼去,我趁机溜了进去。我还嘀咕会有门卫当胸伸出一只手来把我拦住,可是实际上我只看见一排邮箱,号码清楚,装满了信件。他打算把邮件取走,但是临时改了主意——他让尿憋坏了——他一蹦三跳往楼上蹿去,宛若一个急不可待的孩子。我紧紧跟着,好像我的脚下铺着玫瑰花瓣儿。

我听见门咔哒关上了,过了一会儿我才上前去敲门。他看样子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我还没有采得及开口说话,他告诉我他没有叫什么他妈的比萨饼。他就是这样说的,他妈的比萨饼。我忍住一腔火气,把钱包给了他。不过事先想好的那套词儿没有顺顺溜溜地说出来。我说得语无伦次,含糊不清,说话的工夫紧张得不行。他接过他的钱包时两眼放光……我等待那个场面发生……但是它却一直没有发生。在他看来,我可以走人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我是他的堂倌儿,跑腿的堂倌儿。今天跑腿送钱包,明天跑腿送鳗鱼酱。一个跑腿送比萨的堂倌儿……一个殖民地来的递送钱包的仆人。

我跟着他进了门。他看样子备感意外,可是他能怎么着?我给他那条讨厌的小命带来了幸福无比的时刻,他还不至于转脸就把我赶走吧。

可你知道他干什么吗?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看我的时候连让都没有让一下。一杯狗屁啤酒都舍不得给我倒。连一杯白开水都没有啊。我干站在那里,身子不停地晃动,觉得无地自容,他连理都不理。他打开电视,喝着啤酒,等待我离去。于是,我干脆坐下来了。

电话响了,他拿起来开始告诉杰里米,还是叫什么狗屁名字的人,关于股市的情况,我趁机站起来向厨房走去,为自个儿拿瓶啤酒喝。当时我想:既然我在这里,何不趁机好好开开眼界。我还从来没有来过这样一个地方呢。

这样,我在这套公寓里转悠起来,好家伙,还真是钱烧的,我转到了卧室,迎面看见一幅裸体女人油画,头上竖着一把剑,接下来我的眼睛扫过梳妆台,一下子停住了。计划D。他妈的……好运气说来就来了。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金手镯。上面镶嵌着钻石。钻石的个儿很大。那个人(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还在电话上说话。我想:别前思后想。要干就干。我拿起手镯,亲吻一下,装进了我的口袋里。

我出汗了。我检查一下,看看手镯的轮廓在我的裤子里显不显。不明显。我回到了起居室。这时他打完电话了,我说我要走了,他一副巴不得的样子。这个不知道老几的狗东西。

然而,我正要离去,门开了,他的太太进来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她是亚洲人。她是他妈的亚洲人。你说,她还长得有模有样,公主的打扮,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一副好身段(我没有非分之想;我不会做对不起晋里西的事儿),她把自己介绍一下,我把发生过韵事情讲了讲,她说:“你喝杯茶吗?”

我再三推托,手足无措,呜呜噜噜的,像一个傻子,她问我喝咖啡、喝啤酒,还是吃点什么,我终于说来杯茶吧。她瞅了他一眼,而他,这个鸟人,走开去泡茶,嘴里不干不净地在嘟哝。看见她穿着裤子至少心下舒坦一些,我是说,为什么这个漂亮的美人儿非要嫁给这个,这个……东西呢?这让我感到心头堵得慌。我看得出他脸上的表情。睁大眼看看。我这样一个丑八怪,要什么没什么,就是有前程,我把这个漂亮的巴基斯坦妞儿弄到手,你有气也白生。”

我真来气了。我感觉到我血管里怒气冲冲,不过这个女孩子十分可爱,温文尔雅,我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受用。我们谈电影,谈父母,还多少谈到食物问题,我的茶来了,我瞟了他眼,他溜进卫生间去了。“阿贾耶啊,”我跟自己说,“这个女孩子很空虚呀。她需要一个男人理解她,可她回到家见到的是这个狗杂种o”

我不是在怜香惜玉。我只是感到悲哀。这个女孩子和我同病相怜,我想让她幸福,可是她一点也不幸福,我感觉得出来。可是我至少可以有人牵挂,至少有人理解。我提议她有时间去找找普里西(我用眼睛告诉她:“你要是能脱身,别带这个笨蛋去”)。紧接着,我记起来了。

我口袋里装着这个可怜的姑娘的手镯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母亲把手镯送给了她。这是她的全部。这对她来说。是全世界,我怎么也不能把它顺手拿走。天地良心,绝不对干。那么这下我得把手镯掏出我的口袋,归还给她了。这事儿不大容易。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个没完,声音像孩子,每个词儿都像一点露珠儿儿,在空气里飘动,直照我的心眼儿打来,变得酸酸的。我难熬得身体不停地扭动,过了不一会儿,她便理所当然地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可以为我做点什么。我说没有,可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无可挽回,我应该说身体有些不对劲。我不管找什么碴儿,只要把她支出屋子,就能够把这个该死的手镯丢在某个她能发现的地方。

这时我像一头骆驼一样在出汗。我的两只眼睛圆睁。我知道我的样子跟疯了差不多,可我对这种样子一筹莫展。我努力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可是听见的只是词儿,词儿,词儿。每个词儿都让我更加狼狈。

终于,我好歹对付着把那件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拿在手指间。她还在说话,我微笑,我点头,同时我开始把它往沙发垫子下面掖去。可是我的手指上汗津津的,仿佛陷入一场梦中,我眼睁睁看见它掉在了地板上,在地毯上一路滚过去,在她的脚边停下了。

它躺在那里,就在她的脚边,朝我做鬼脸儿呢。可是,她却没有发觉。我干瞪眼。好像过去了几个小时。等我醒过神儿来,我说:“劳驾,我可以来一杯水吗?”她笑笑,说:“是呀,你看样子不大对劲。”我胡诌了几句感冒的话,她就到厨房里去了。

我赶紧去把手镯捡起来,站在屋子中间,不知道把它放哪里好。我转了一个圈儿又一个圈儿,好不容易看见酒柜上有一个花瓶。我走过去,转念一想:“她要是几个月都找不到它呢?”

这可怜的姑娘会着急得病倒呢。于是我又想到返回卧室去,一边把手镯在手里一圈又一圈地把玩,还没拿准下边怎么办,她回到了屋子,端着我的水。

我用水搓了把脸,把剩下的水一口气灌下去了。她看着我,焦虑万分的样子,我这时随时都会大哭一场。整个世界都在恨我。不,还要坏。我恨自己。理由有千万条。不过这时我有主意了,说:“你知道那个什么,我得走了。不过我能先去上上卫生间吗?”我想,我借机把它放在洗手池上好了。稳住。像稳住比萨饼那样。

可是,你知道怎么着?那个肥胖的混蛋还在洗澡呢。她问他还要洗多长时间,他说,一副十足的无赖口吻:“不知道。我刚刚进来,不是吗?”我笑了笑,说:“呃,没关系。我到街角那家酒吧去好了。”她一副十分过意不去的样子,我们拥抱,切切实实拥抱在一起,有那么可怕的一会儿,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放开她了。我把她抱得越来越紧,眼泪充满了我的眼睛,可是我感到她紧张起来,赶快把她放开,擦了擦眼睛,离去了。

我身后的门关上了。我闭上眼睛,倚在墙上,随后走下楼去。走到楼底下,我看见了计划E。

邮箱。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邮箱呢?每套公寓都有自己的邮箱。邮箱全都开着,跟托盘简直一样。我很快找到了他们的邮箱,感谢上帝成全我还不至于把自己恨死。不过,我把手镯放进邮箱还是有些不情愿,人之常情嘛。那个赖在浴缸里的混蛋没准会说:“是什么鸟人偷走的。”于是,我拿起一个信封,用我的食指把它挑开,把手镯放了进去,这时候我看见信上有个词儿,我忍不住把信取出来看起来。信是房东放进去的。

“由于近来接连发生邮箱被盗现象,我在大门上安装了一个闭路电视摄像机。由此带采的不便深表歉意。”我转身看去。它果真在那里,狠狠地冷嘲热讽,素素地冷静旁观,那只发光的独眼儿盯着我不放。我瞪着眼睛直往后退,憎恨这个世界,憎恨那个将会检查录像带的混蛋,把我认作窃贼。我攥紧拳头,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到这个世界成了红色的了,仿佛鲜血浸泡过一样。

门边角落里有一个灭火器。我走过去拿起它来,举过头顶,朝那个摄像机砸去,一气之下砸了四次,也许五次。摄像头掉下来了,硬是从墙上砸下来了。它用那只破碎的独眼儿瞪着我,嘲笑。我抬起靴子,踩在那个丑陋的摄像机头上,在上边踩了又踩,跺了又跺,踩踏得什么也不剩,搓成了一堆灰尘。朝看不见的观众鞠,了千躬,我打开门,弃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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