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信笺
2016-08-19王春华
王春华
鲍威森是意大利一家公司的管理人员,有一位贤惠的妻子和一个美丽健康、活泼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然而,几年前的一场车祸夺去了女儿的生命。妻子为此一病不起,住进了医院。公司、医院、一个人的家,鲍威森的生活变成了灰色的三点一线。
一天吃过晚饭,鲍威森随手翻起当天的报纸。报纸上尽是娱乐新闻,58岁的鲍威森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他依然翻看着,心想,女儿生前喜欢时尚的东西。
看着看着,一封征友信引起了他的注意:我是个喜欢游泳的女生。这个暑假,我准备去海边把自己晒得黑黑的,游个痛快。如果你也喜欢游泳,喜欢在海边奔跑,就让我们交个朋友吧。我等待着同年级的高中生来信。
信末留下了姓名、地址等信息:琴诗丽,17岁,高中生,意拉县德意拉街7号。
看着这个名字,鲍威森眼前立即浮现出一个皮肤黝黑、一笑便露出雪白牙齿的姑娘。鲍威森想,如果女儿还活着,今年也是17岁。暑假里,她也会变成一个皮肤黝黑、牙齿雪白的姑娘吧?
鲍威森心中突然浮出一个令他激动的念头:给这个姑娘写信!
鲍威森立即拿出纸笔,写道:我今年58岁,妻子49岁。几年前,我们的独生女儿在一场交通事故中丧生。后来,我们还想再生个孩子,但已经不可能了。如果女儿活着,应该和你同岁,该上高中了。今天,无意中看到了你的信,不由想起了我的女儿。你能不能代替女儿常常给我写写信,讲讲你的情况,谈谈你的学校和朋友呢?也许,你认为我是个奇怪的老头,但是,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父母,他们一定会理解我们的心情。
写完信,鲍威森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大岁数居然还像年轻人一样大胆。在屋里转了几圈后,他还是跑出去把信投进了邮筒。
一天天过去了,邮箱始终空空如也,失望塞满了鲍威森的心头。
那天,鲍威森回到家,下意识地打开邮箱,惊讶地发现里面躺着一个粉色卡通信封,寄信人处写着“意拉县德意拉街7号,琴诗丽”。
鲍威森激动地拿出信,读了起来:叔叔,我真吓了一跳,做梦也没想到您会给我写信。可是,读完您那感人肺腑的信,我不由热泪盈眶。我想,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多么深厚啊!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肯定也会像您一样时时怀念我。但我壮实得很,游泳时男孩子也追不上。我不喜欢学习,尤其是数学。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数学,那该有多美好啊! 读着信,鲍威森瘦削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一股暖流在他心中流淌。
当天夜里,鲍威森就给琴诗丽回了信:健康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即使数学一点儿不会也不要紧,只要健康就行。反正叔叔是这样想的。
就这样,一个58岁的老头和一个17岁的少女开始了书信来往。琴诗丽总是用绘有卡通图案的信纸和信封,字写得小小的;鲍威森则是用最普通的信纸和信封,并且字写得很大,一笔一画,一丝不苟。这一老一少几乎无所不谈。
三个月后的一天,公司通知鲍威森去意拉县出差,那正是琴诗丽的家乡。回到家,他马上给琴诗丽写了一封信,激动地告诉她自己要去意拉出差,但不知道被安排住在什么地方,希望她能给他洽谈业务的那个厂家打个电话。
鲍威森一边写信一边想,到意拉办完公事后,就领着琴诗丽到海边,像一对真正的父女那样痛痛快快地玩一天,享受天伦之乐。行前,鲍威森还为琴诗丽的父母买了很多礼品,感谢他们允许女儿与自己通信。
飞机终于到了意拉。一下飞机,鲍威森便急切地询问接机人员,是否有人打电话给他,接机人员说没有。
接下来的两天,鲍威森在一直忙着工作,仍没接到他期待已久的电话。明天就要离开了,琴诗丽为什么没有打来电话?就在这时,收发室有人通知他:“有客人来看你。”
鲍威森一听,疾步来到收发室。只见里面站着一个穿水手服的女高中生,脸黑黑的,眼睛很大。
鲍威森激动地说:“啊……你到底来了。”
“我……”女孩有些发窘地望着鲍威森说,“我不是琴诗丽,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鲍威森惊愕地说。
“对。琴诗丽让我给您带来一封信,她来不了了。”说着,女孩怯生生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鲍威森。“琴诗丽说,请您原谅……”说完,女孩向鲍威森鞠了一躬,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鲍威森立刻拆开信:叔叔,请您原谅我没有去看您。不是因为要上学,也不是因为有事。如果能去罗马看您,我恨不得马上飞过去,但是我不能。两年前,我也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脊柱严重受伤,行走困难,衣食住行需要别人帮助才能完成。
我常常感到寂寞、孤独,多么希望能像以前一样游泳,在海边奔跑啊!于是,我给报社写了那封交友信。只有在那封信中,我才能像过去一样强壮健康。 后来,我收到了您的来信。叔叔的寂寞和我的寂寞交织在一起。在与您的通信中,我几次想向您道歉,告诉您我撒了谎。但是,我不想打碎叔叔的梦,叔叔梦中那个能跑能跳的女孩子是美好珍贵的。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坏事,必须认错,但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临了。虽然我可以拄着拐杖去看您,但我不想让您看到我拄着拐杖的样子。因为叔叔梦中的我是一个皮肤黑黑的、牙齿白白的姑娘,是一个健康的、能游泳能奔跑的姑娘。所以我决定不去了,请我的好朋友把这封信带给您,尽管她说我应该亲自去赔礼道歉……
鲍威森把信放在膝盖上,两行泪水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流了出来……
(摘自《晚报文萃》2012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