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背后的儒雅与童真
2016-08-15吕克俭
吕克俭
前年初冬,袁修钧教授赠我以新著《晚耕小集》,且嘱予评论。我未敢品评,惶惶至今,没有动笔。迁延两年之久,有负所托,以致悚愧难安,故作此文以谢。
袁教授谦逊平和,有君子之风,但偶尔也难免书生意气。其诗词作品,周正通畅,温文尔雅,然有时也难免慷慨激昂。其诗,其词,确乎一如其人。他的作品给我的印象就是和顺中正,不偏不倚。然而,他的七言绝句却在这种和顺中正的背后,有着别样的儒雅与童真,因而具有别样的审美情趣。
一
这种别样的审美情趣,首先表现在他的“儒心”上。这种儒心,也就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儒家情怀。
诗人的儒家情怀,反映在他的作品中就在他的忧民忧国忧天下的“大我”境界。譬如他的《访于山戚继光祠》:“精忠报国铸雄关,屡屡平倭捷报传。醉石铭功长警醒,须防贼寇死灰燃。”诗的起二句一般,并不能引起读者注意。然而,后两句却能教人为之一振,眼前一亮。确乎具有历史教训意义和现实教育意义。今天的日本,其狼子野心不死。“须防贼寇死灰燃”,犹如警世洪钟,振聋发聩。诗人之忧世情怀,可见一斑。再譬如他的《鸭绿江干眺望》:“当年烽火掠江空,敌忾同仇战恶凶。世上豺狼除未尽,射雕依旧赖强弓。”诗人由回忆当年抗美援朝初期的鸭绿江畔“烽火”危情,到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保家卫国“战恶凶”的壮举,写出了迫于出兵、不畏强敌的气概。转结二句深掘主题,发居安思危、强国强兵之弘论,在国际形势愈发凶险的今天,国人真的不要陶醉于经济发展的大好形势之中,而应团结一心、共筑长城。
袁教授的这种儒家情怀,不仅表现在他的一些历史事件题材的诗作上,还表现在他的那些历史人物以及历史遗迹的题材上。他常想人所未想,从细微处发掘现实意义,引发思考,引人深思。这是一种赤胆忠心的爱国,甚至不乏爱到极致之处的刮骨疗毒。这,恰恰不是那些空洞无物的赞颂者和牢骚满腹的谩骂者所能比的。
譬如,他有一首《访孔府孔庙孔林感怀》,就很好地表现了诗人深刻的爱国情感。诗是这样写的:“任他批打闹纷纷,依旧丰碑举世尊。查考那帮喧乱者,原非孝子与贤孙。”诗人依旧是从历史事件写起,写到了“文化大革命”初期的乱世大破坏。作者由此思考,发现“那帮喧乱者,原非孝子与贤孙”的现象。的确如此,历史上很多事实就已证明了这一点,为什么今天有人还要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呢?“那帮喧乱者”难道不是乱臣贼子么?我们在总结历史经验教训时,是应该好好地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再不要为人所用、重蹈覆辙。像这类诗作还有很多,诸如:“英烈当年飞血雨,染红今日好江山”(《谒雨花台》);“一代天军惩腐恶,为何终未捣皇窠”(《参观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其一》);“弹雨枪林留迹处,映眸一片杜鹃红”(《访黄洋界》)等等,等等,莫不折射出诗人的儒家情怀。这种儒家情怀,是赤诚的,是深刻的,是恒久的。
二
这种别样的审美情趣,其次表现在他的“雅心”上。这种雅心,其实就是诗人的闲适、闲雅之心。反映在他的作品中,就是诗人对山水的向往与热爱。
古往今来的诗人们留下了瀚如烟海的山水诗篇,袁修钧教授同样创作了不少山水诗作。这些山水诗作,除了继承了传统山水诗的审美趣味之外,还有所探索。像他的《井冈山飞龙瀑》一诗,就很有特色。“何时可见水疯狂,前路悬崖立下方。仿佛九天银汉落,飞流怒吼玉龙翔。”诗人以观感起笔,设问发端,想象奇特,而且以口语入诗,何其新鲜,足可抓住读者眼球,使得你有种不得不读下去的强烈愿望。“何时可见水疯狂”,这水是种怎样的水?又是种怎样的“疯狂”呢?“前路悬崖立下方”,噢,站在悬崖之上,面向万丈深渊……它是要腾起?还是要跌落?或者更要怎样呢?第三句直接脱胎于李白的“疑是银河落九天”,虽然创意不够,但仍可给我们以冲击与震撼。结句“飞流怒吼玉龙翔”,诗作至此点题,而且想象得自然贴切,不可移用。从直接跌下的“飞流”形状,以及撞击崖壁的訇然作响,使得诗人联想到从天而降、怒吼不绝的玉龙,何其美哉!何其壮哉!诗作通俗而不落俗,可谓雅俗共赏,难能可贵。
我们再看诗人的另一首七绝《庐山五老峰》。这首诗不仅描写、赞颂了庐山五老峰的景象与精神,似乎还另有寄托,另有讴歌。读完之后,我们发现巍峨于眼前的不尽是五老峰,似乎这五老峰已幻化成诗人形象,使得我们不得不钦佩诗人的不服老、不畏老,而且还要老有所为、老有大为,真可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闲话少说,还是来读读他的这首诗:“历尽沧桑不折腰,齐心傲立唱风骚。虽称五老心难老,欲与苍天试比高。”一群可亲可敬的长者形象浮现眼前。有时袁教授的山水诗给我们以苍茫辽阔的美感,譬如他的“秋高登阁望晴川,浩渺烟波过万山”(《晴川阁怀禹王》);有时给我们以沧桑凝重的感觉,譬如他的“当年壮士捐躯地,已是融融满目春”(《廿四桥》);有时给我们以积极进取的力感,譬如他的“擎天一柱气吞虹,我欲攀登上九重”(《雁荡天柱峰》)……美不胜收,不一而足。
三
这种别样的审美情趣,还表现在他的“童心”上。这种童心,反映在诗人的作品中,就是那种诗词中难得的谐趣。
袁教授的七言绝句是如何地诙谐风趣呢?我们还是来看看他的《雪天北国行》:“雪海冰原北国行,千山万水玉龙腾。天公可谓真慷慨,撒向人间尽是银。”诗的一二句,极尽描述北国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首句点题,同时描写冰雪之广漠;次句承接首句之“雪海冰原”,以“千山万水玉龙腾”之动态补之,给人以壮阔飞动的大美之感。起二句,一实一虚,一静一动,画面感很强,给人以无穷的想象空间。尾二句,笔锋一转,趣味顿生,教人忍俊不禁。然而,细细寻味,谐趣之中,犹有谑趣、婉讽之法,不露痕迹。“天公可谓真慷慨,撒向人间尽是银”。初读使人莞尔,再读使人无奈,三读使人无语。当然,他七绝中的谐趣,多数属于给人以轻松之感的趣味,这可能与诗人的童心不泯有关。譬如:“谁道名山不胜狂,一张大口对鄱阳”(《庐山含鄱口》);“倘使途中遭猛虎,谁来帮我灭灾殃”(《过景阳冈武松祠》);“打破一家独垄断,自然生气满乾坤”(《黄陂双凤亭》)。
我们再来看他的另一首七绝所含蕴的“童心”折射出诗人的物为我友、我为物邻的精神境界。“游鱼王国鸟天堂,万类相邻本老乡。大小皆为平等物,地球村里共风光”(《游宁夏沙湖其四》)。这首诗充分体现了诗人的平等、仁爱之心,展现了诗人的博大胸怀。“鱼”之“王国”,“鸟”之“天堂”,“大小”之“物”“万类相邻”,在此时的诗人眼中都是我们人类的“老乡”。当然,“地球村”中的“万类”,本来都应互为“老乡”而和平共处的。这首诗的谐趣,就在于承句中的“老乡”一词的出现。这不仅仅是诗人的拟人手法运用的奇妙之处,更重要的是诗人视万物为同类的博大胸襟。孔子曰“仁者爱人”,然而诗人的爱心,已经由此及彼、由人及物了。可见诗人是一个大仁之人、大爱之人。袁修钧教授的七言绝句所表现的童心,以及由此而流露出的谐趣,就是这样的具有不同一般的深度、高度与广度,颇具张力,使得我们在乐享其趣之余,还能受到其精神的感染与熏陶。
四
这种别样的审美情趣,最后表现在他的“真心”上。这种真心,反映在诗人的应酬诗的作品中,就是那种对友人的真情与感念。
应该说,古代应酬诗的精品之作不少。然而,现今的应酬诗佳作不多,这是不容回避的现实差距问题。要把应酬诗写好,客观上讲不容易。问题的关键之处,我想,应在真情实感的摅发,而不是虚情假意的敷衍。袁教授的应酬诗在这本诗文集中占有相当份量,尽管不能说这类诗作都是上好作品,但也还是很有一些应酬诗佳作的。首先看《贺袁超斌先生杏林晚唱付梓》:“冬去春回育杏林,悠扬晚唱寄真情。江流曲折三千里,不息奔腾总有声。”我之所以说这首诗堪称应酬诗佳作,是有我的道理的。这首诗,起句写人物长年累月的悬壶济世,承句写人物晚年生活寄情于诗,转句借“江流曲折”以喻人物之多艰多舛,结句总写人物之奋发作为。言其佳作,就在于转结二句的婉曲手法的运用。前二句实写,实中有虚;后二句虚写,虚中有实。在短小篇幅的七言绝句中,人物之命运,是不好从实处落笔的,且前二句已属写实。因此,诗人只好虚处着手,借助比喻,驰骋情怀,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当然,诗人与人物间的真情实感,是创作成功的关键。
我们再看他的另一首诗《贺白战存先生诗词选付梓》:“敢教桑榆日月新,韵花簇簇播芳馨。风华未减情依旧,彰显人生第二春。”这首诗清新明快,积极向上。读后,诗人立马想到叶剑英的“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的诗句。整首诗的语言风格、物象组合、意境造设均颇能和谐一致。全篇以颂为主,但颂不为过。白战存先生退休后,以诗词事业为重,创作了大量的诗词作品,为东坡赤壁诗社的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而且,他还给自己制定了每两年出书一部的计划,并践行之。正如诗人所言“风华未减情依旧,彰显人生第二春”。诗人的应酬诗,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成功范例,给予了我们以难得的创作启示。
(作者系武穴市实验学校高级教师,中华诗词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