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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P/ADJ +了”构式中体压制现象的分析及验证

2016-08-13胡琰琪吴晓丽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14期
关键词:构式

刘 锋,胡琰琪,吴晓丽

(商洛学院 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 商洛 726000)



“NP/ADJ +了”构式中体压制现象的分析及验证

刘锋,胡琰琪,吴晓丽

(商洛学院 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 商洛 726000)

摘要:在构式语法观下,对汉语中“NP/ADJ +了”结构进行考察,发现该构式是一组形式与意义的配对,体现了完成体及实现体的特征;在体压制的作用下,“NP/ADJ +了”构式中的形容词或名词发生了从状态(state)到事件(event)的体转移,并且此种体转移可以通过对构式时体意义的认知识解得以验证。

关键词:“NP/ADJ +了”构式;体压制;体转移

“NP/ADJ +了”是汉语中固有的结构,它的句法形式是由“名词/形容词+了”构成,如(1a)中的“天/亮+了”,(1b)中的“花儿/红+了”,(1c)中的“小张/火+了”。

例1

a.天亮了。

b.花儿红了。

c.小张火了。

该结构的普遍使用,使它备受研究者的关注,但是研究的重心大多聚焦于对“了”的词性、位置,表达“时”还是表达“体”的判断上,如:梅祖麟、吴福祥通过对“了”的历时研究发现“了”在语法化的进程中体现了从句尾向句中移动的趋势,句尾“了”属于助词范畴,将之称为形尾“了”[1]133-148或是词缀“了”[2]180-211;而吕叔湘、罗骥等在对现代汉语中“了”分析的基础上将句尾“了”归类为语气“了”[3]280-286,[4]18-20;在印欧语法研究的影响下,黎锦溪等认为“了”在语法作用上等同于英语中的Perfect(完成)[5];但是金立鑫、竟成等对于此观点提出了质疑,认为“了”是一个表达“完成—延续”意义的体标记[6-7];戴耀晶认为“了”具有动态性、完整性和现实性特征[8]35-37;而袁野通过“了”与“过”的对比提出了“了”的时点性[9]。

“了”用法的复杂性及研究者考察角度的不同,使得对于“了”的解释还没有达成统一,甚至出现了自相矛盾的状况,因此,本文拟在构式语法的框架下,通过体压制现象对汉语中“NP/ADJ +了”构式的体转移及整体时间意义的形成做出新的阐释,以期对“了”的研究提供新思路,并丰富构式语法研究的素材。

一、构式语法及体特征

构式语法(Construction Grammar)是在唯物主义一元论的基础上孕育于认知语法的语言研究的新方案,构式语法主张语言中的任何一个形式—意义的配对体都是构式,多个构式组构到一起能够形成更大的单位,在整个语言系统中不存在“核心语法”与“边缘语法”之分,语言中所有的单位小到词素、词和习语,大至语型、跨语言的层次及习得都是在接受了输入后在认知的基础上形成的构式[10]59-60。依据Goldberg对于构式的定义,本文将“NP/ADJ +了”审视为构式,即“NP/ADJ +了”是一个形式—意义的配对,且“NP/ADJ +了”的形式与意义不能从该结构中已有成分或是其他已有的构式中得到完全预测。也就是说,无论例1中“NP/ADJ”位置上出现的哪些具体的词,“NP/ADJ +了”构式都表达了具有相同元素的固定意义,并且其意义不能从其自有成分与其他已有的构式中得到完全预测。

“体”(aspect)一般称作语法体(具有语法标记的“体”,如英语中的完成体和进行体)或者是视点体(情况体或是动作类型),是说话者对于事件所采取的不同观察视角和观察方式在语言中对于事件时间特征的编码。人们用不同类型的体标记来表示对情状的不同观察方式。根据话语表达的需要,说话人可以将观察的目光聚焦于一个情状的不同部分,表达该情状之未发生、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也可以把情状视为一个阶段、一个整体,或者是一个连续的过程,如在(2a)和(2b)中都包含了“小王在这里”这样一个事件,但功能不同,(2a)中的“小王在这里”是话题的中心,作为一个整体时间体现了完成体的特征,而(2b)则是将“小王在这里”视作主体事件发生的伴随时间。

例2

a.小王昨天在这里。

b.小王昨天在这里的时候说的这些话。

多数情况下,体并不是以独立的形态出现的,而总是与表达时的手段融合在一起,如英语的完成体使用于过去时句子中,完成体本身则被认为是零形式(phonetically zero),而非完成体则使用词汇和语法形态进行表达。如例3与例4:

例3Mary ran away.

例4Mary was running in the yard.

例3是一个英语一般过去时的例子,其中的体就是完整体,体蕴含在V-ed表达的意义中,例4则是过去时和非完成体共同使用的例子,表示在过去时间里正在进行的一个动作。

汉语中对“体”系统的研究已有了丰硕的果实,语言学的前辈们对于汉语中各种语法化和非语法化的体标记进行了详尽的研究,特别是戴耀晶对近代汉语中的体进行了较为系统的研究,将汉语中的语法体分为了完成体(实现体、经验体、短实体)和非完成体(进行体、连续体、开始体、延续体)两大类,并把“了”归入完成体中的实现体。戴耀晶认为,“了”具有动态性、完整性和现实性特征[8]35-37,相对于其他研究而言,戴耀晶的研究较好地体现了“了”作为完成体的使用特点,同时也对“了”的主要用法进行了细致的分析,但遗憾的是,“了”作为一种完成体的观点并没有得到广泛的接受,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了”用法的多样性,如在(5a)中“我们—演了—两场节目”可以被看作是完成体,而(5b)中的“明天—我—要走了”显然不能体现完成体的意义。

例5

a.我们演了两场节目。

b.明天我要走了。

但是戴氏的研究为本文提供了一个重要启示,结合构式语法理论,本文认为“NP/ADJ +了”构式体现了完成体及实现体的特征,与戴氏不同的是,这种完成体的特征并不是来自构式中的已有成分“了”,而是根源于该构式自身,“了”这样一个独立词素并不体现完成体,但是“NP/ADJ +了”作为形式与意义的整体,具有完成体特征。

二、“NP/ADJ +了”构式中的体压制

1.体压制理念的提出

随着构式语法理论的兴起,压制这个来源于计算机语言的术语[11]已经成为语言学研究的一个热点问题,构式压制观的提出解决了词汇压制观的局限性,认为在句法的组配中起关键作用的不是核心词,而是由具有整体意义的构式来驱动的,当构式义与词汇义出现冲突的时候,构式义将对词汇义产生压制作用。Michaelis 将构式压制原则明确定义为:如果一个词项与它的形态句法环境在语义上互不兼容或是出现误配,这个词项的意义就应顺应它所嵌入的构式义[12]。体压制研究目前有两种思路,一种是以Olsen、Moens、Steedman和De swart 为代表的以生成语法为理论基础的思路,这种生成语法取向认为体压制是由功能词或是标记词来实现的,他们强调功能词或是标记词是命题或是算子(operator),反映了事件时间与参照时间的互动关系,De swart特别指出当功能词或是标记词强调事件的起始点时,状态被压制成为了事件,当功能词或是标记词强调事件的持续与延续时,事件变成了状态[13]。譬如(6a)中suddenly被看作是触发“体”特征的触发点,它抑制了know 的表状态意义,产生了事件起始的意义——“突然知道”,而在无明显触发点的(6b)中,De swart引入了压制算子Csd(表示状态被压制成为了事件)把-ing看作是虚拟的标记,由于时算子PROG的压制使得Like(通常是用于一般现在时,表达一种状态)具有了动态特征,De swart将其表示为[PRES[PROG[Csd]Susan like this play]]。

例6

a.Suddenly, I knew the answer.

b.Susan is liking this play.

体压制的另一种思路是以Michaelis为代表的以构式语法理论为基础的研究方式,根据Goldberg和Talmy的研究,构式、功能词或是标记词都是有限的封闭系统,为语言交际提供概念框架,词项为交际提供概念能容,必须与构式、功能词或是标记词表示的概念框架一致。构式框架下的体压制研究必须在认知识解的基础上从包括详略度(specificity)、扫描(scanning)、凸显(salience)和词的显域和域义等多角度进行分析。

2.体压制分析

依据构式压制观的体压制理论,可以看出在“NP/ADJ +了”构式中的形容词或是名词在体压制下产生了从状态(state)到事件(event)的转移,如例1中的“天—亮”“花儿—红”及“小张—火”本来是描述状态或是静态事物的形容词或是名词,但是在进入到“NP/ADJ +了”构式后表达了完成体及实现体的意义,如(1a)语义为“天已经完成亮的状态,但还会持续地亮一段时间”;(1b)语义为“花儿已经红了,还会持续地红一段时间”;(1c)的语义是“小张已经火了,还会持续地火一段时间,这种在压制作用下的体转移可以用图1表示出来。

图1 “NP/ADJ +了”构式中的体转移

图1将“NP/ADJ +了”构式的成分结构描画为相互嵌套的盒子,其中包括了句法、语义、词义、语音等信息。图1中外框盒标注构式整体的句法、语义,其内部的两个子框盒表示该构式的两个组成成分。此处采用了“Attribute Value Pairs(属性值配对体)”的方法来标注构式所含丰富的信息特征,图1中的配对使用,也完全符合Fillmore所倡导实行的“a Unification-based Model(基于调合的模型)”这一总体思路,如(phone le)就是这类配对体,其属性为phone(发音),其值为“le”,用以表明该成分的“发音为le”这一信息。

图1中外框盒表明了“NP/ADJ +了”构式的句法(syn)和语义(sem)特征:(1)句法特征:cat NP/ADJ→V(表明在压制的作用下此构式的范畴(cat)由形容词/名词向动词(NP/ADJ→V)转移)。(2)语义特征:a. index# 1(该构式的情景未知);b. frame STATE→ENENT(该构式的框架(frame)在压制的作用下发生了从状态到事件(STATE→ENENT)的体转移;c.arg 1 (该构式的第一论元,如例1中的“天”“花儿”“小张”);d.arg 2(该构式第二个论元,如例1中的“亮”“红”“火”)。图1内部的两个子框盒表示该构式通常包含的两个组成部分(NP/ADJ和“了”)的句法、语义和配价信息。

三、“NP/ADJ +了”构式中体压制的验证

为验证“NP/ADJ +了”构式中的形容词或名词在体压制下产生了从状态(state)到事件(event)的转移,本文拟通过对该构式中时体状况的认知识解,以(1a)为例对该构式中完成体及实现体的整体时间意义的形成进行分析。

1.压制前的时体意义

(1a)中的形容词或名词词干“天—亮”在与“了”进行配对前,它的语用功能仅表达终结情状,所谓的终结情状是指导致状态改变的瞬间发生的情状,具有动态、非定点和瞬间特征。“天—亮”这一状况的开始和结束几乎重叠在一起,可以将它时间意义表示为图2。其中,E表示前面发生的事件,R表示事件导致的结果状态,该情状不考虑前面的事件和后面的状态持续,只表示时间结束和状态产生的瞬间。

图2 压制前的时体意义

2.压制后的时体意义

“天—亮”在与“了”进行配对后,“NP/ADJ +了”构式对“天—亮”进行压制产生了从“天未亮”到“天已经亮”的起始过程,并在起始过程结束后进入了状态的持续过程。整个过程可以表示为图3。“+”表示“天—亮”之前的状态,“//”表示“天—亮”后的持续过程,“[]”表示从“天未亮”到“天已经亮”的起始过程。

图3 压制后时体意义的变化

图4从心理认知的扫描角度对起始过程进行了进一步的描写,图4中的e和s是在每一个心理观察点位置上所获得的事件及其结果的状态,从中可以看出起始过程在整个构式中起到了一个从状态到完成体及实现体的转移作用。

图4 压制过程的认知识解

四、结语

作为汉语中一种既有普遍性又有特殊性的结构——“NP/ADJ +了”构式是一组形式与意义的配对,体现了完成体及实现体的特征。在体压制的作用下,该构式中的形容词或名词发生了从状态(state)到事件(event)的体转移,并且此类转移可以通过对其时体意义的认知识解得到验证。

对“NP/ADJ +了”构式的考察既为“了”字句的研究提供一个新的思路,又为构式语法应用于汉语研究提供了案例,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汉语系统相当复杂,包含“了”成分的构式不计其数,丰富的体标记使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导致构式特征的变化,譬如:“V+了+Qp+了”构式中就存在双重压制的现象,这些情况还需要做进一步研究。

参考文献:

[1] 梅祖麟.现代汉语完成貌句式和词尾的来源[M]//冯力,杨永龙,赵长才.汉语时体的历时研究.北京:语文出版社,2009.

[2] 吴福祥.丛谈“动+了+宾”格式的来源和完成体助词“了”的产生[M]//冯力,杨永龙,赵长才.汉语时体的历时研究.北京:语文出版社,2009.

[3] 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M]//吕叔湘.吕叔湘全集:第一集.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

[4] 罗骥.北宋语气词及其源流[M].成都:巴蜀书社,2003.

[5] 黎锦溪.新著国文语法[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7.

[6] 金立鑫.“没”和“了”共现的句法条件[J].汉语学习,2005,(1):25-27.

[7] 竟成.关于动态助词“了”的愈发意义问题[J].语文研究,1993,(1):52-57.

[8] 戴耀晶.现代汉语时体系统研究[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

[9] 袁野.汉语中的时体压制[J].外国语文,2011,(2):48-55.

[10] A E.Goldberg.Construction Grammar [M]//Keith Brown, Jim Miller.Concise Encyclopedia of Syntactic Theories.Oxford:Pergamon,1996.

[11] 刘玉梅.语式形成的多重压传机制[J].中国外语,2013,(4):35-43.

[12] L.Michaelis.Type Shifting in Construction Grammar: An Integrated Approach to Aspectual Coercion[J].Cognitive Linguistic,2004,(1):1-68.

[13] H.De Swart.Aspect Shift and Coercion[J].Natural Language and Linguistic Theory,1998,(6):347-385.

【责任编辑贺晴】

中图分类号:p1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5128(2016)14-0071-05

收稿日期:2016-05-11

基金项目:陕西省社科联科研基金项目:来陕外籍商人文化适应问题的调查与研究(2014z083);商洛学院科研基金项目:商洛外籍人士跨文化适应模式研究(14SKY-FWDF009)

作者简介:刘锋(1981—),男,陕西商洛人,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讲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现代语言学研究;胡琰琪(1984—),女,陕西商洛人,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讲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吴晓丽(1979—),女,陕西商洛人,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讲师,翻译硕士,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

Analysis and Verification on the Phenomena of Aspect Coercion in the “NP/ADJ +le” Construction

LIU Feng, HU Yan-qi, WU Xiao-li

(College of Language and Culture Communication, Shangluo University, Shangluo 726000, 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frame of construction grammar, the “NP/ADJ +le” construction is investigated. It is found that the “NP/ADJ +le” construction, as a pairing of form and meaning, can embody the perfect and realized aspect; under the function of aspect coercion, its embedded NP/ADJ is conducted the aspect transfer from state to event, and this aspect transfer can be verified by cognitively acknowledging its tense and aspect meaning.

Key words:“NP/ADJ +le” construction; aspect coercion; aspect transfer

【外语教学与语言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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