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们的爆发力
2016-08-12周云龙
◎周云龙
母亲们的爆发力
◎周云龙
男人们聚在一起,话题总离不开女人,八卦煮酒,信口开河,谈笑风生。这样的场合,有时也会聊到母亲,他们便立即一本正经起来,姿态、语态也从嘻哈、散漫态度切回。
当他们谈论母亲的时候,他们在谈论什么?
读新闻传播专业的杨同学说,高考前一夜,失眠了。母亲也一直没敢睡着,时刻注意他这边动静。大半夜,他敲开父母房间的门,“给点安眠药吧。”纠结片刻,母亲拿出常吃的舒乐安定,小心地掰了三分之一。
接过药片,他问:“吃了之后,明天会怎样?”“醒来以后,大概不是很清醒。”他小声说:“还是不吃吧。”母亲笑了,试探着问:“要不你跟爸爸换一下?睡到我这里来吧。”
仅仅5分钟,躺到母亲身边的他,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母亲并不踏实,蜷缩一侧,一动不敢动。等他睡深沉了,母亲更不敢动了,生怕小小的翻身惊醒他。那样一个姿势,母亲保持到次日早晨6:30。他一骨碌起床时,母亲已经全身僵硬……
生活中,大大咧咧的女人有,随性任性的也有,而大凡升格做了母亲,心都常常变得细致入微,有的简直如PM2.5,细可入肺。
教中学体育的申老师说,他的老家偏居县城东北角,教学条件相对落后。小时候,父母将他送到临近大城里的姑妈家寄读。幼小离家,他惦记着母亲的饭菜,一到周末就执意要回去。
可是,他遗传了母亲的晕车,每次路上都头昏脑涨,甚至呕吐得一塌糊涂。星期天返校,他不敢坐车了,因父亲常年在外做木匠,母亲便自告奋勇说,骑车送他去。九十多公里的乡村道路,母子俩要骑行一天。中午一般在路过的小镇上喝杯茶,吃个烧饼,夏天就买只西瓜。
到了姑妈家,自行车后座上的他,手脚发麻,屁股酸疼,叫苦不迭。而母亲,第二天还要一个人沿着曲曲折折的乡道返回。
那十年间,母亲送过他多少趟,不记得了。直到现在,小家这边需要人照顾孩子,他一个电话,母亲就会坐车过来,尽管坐车她还是发晕。
有种说法,人体最多只能承受45个单位的疼痛,而女性分娩时,承受的痛却高达57个单位。这种级别,据说相当于20根骨头同时骨折。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母亲,某种意义上说,是耐力、耐心的代名词……
当他们谈论母亲时,我大脑里也闪回一段段母亲的画面。比较起来,我母亲所承受的,是正宗的苦力了。
小学快毕业时,家里的草盖瓦封檐(乡村一种建筑物)也快倒了,不得不重砌。房子四处漏风、漏光,最早还是被人从旧址“抬”到规划点这边来的,典型的危房。
那年那月,乡下人最大的尊严,就是有个像样的房子住进去。父亲很自尊,可他有严重气管炎,手无缚鸡之力,好多事都由母亲担着。记得从砖瓦厂运回砖瓦,都是母亲撑着借来的水泥船去。
一次,母亲特意带我去(也算奖励性质的“跟团游”了)。我只觉得水泥船两头逼仄的船舱好玩。母亲用力挥舞竹篙,我在船舱里自娱自乐。天色渐渐暗下来,船进入很浅的河道,我能听到船底与河床摩擦的粗砺声响。到了接近我们村的那段,船彻底搁浅。我至今记得那一刻的害怕,心紧紧揪着。
母亲跳下船,赤着脚往河里走,探水深浅。那天一起帮忙运瓦的是小姑父。他们随后决定把瓦块撤到岸上,等船体吃水小了,勉强可以通过浅滩,再把瓦一片一片小心搬回船上。年幼的我,怕水怕黑怕有鬼,母亲便不停地将我“搬”放在离她一步开外的地方。
父母们一砖一瓦一木衔来的老屋,支撑了六口之家风风雨雨三十年。母亲现在独居乡间别野。别墅,没了“土”也。她已想不起那些细节,只大概记得砖瓦厂去过四五回,每次都是她当“船老大”,搭档都是临时外请的邻居、亲戚,报酬是回来请他们吃上稍微像样的一顿。
年轻朋友在微信上说,男人是山,山要青;女人是水,水要秀。其实,寻常百姓的屋檐下,女人有时也在支撑半壁江山。而在饥寒、灾害、疾病面前,母爱常常爆发,甚至“力拔山兮”。
有人拆字解读:“男”七画,“女”三画,体力上,男人是七,女人是三;耐力上女人是七,男人是三。我却觉得不一定,我见到或听说过的母亲,体力上也有七的,耐力上更有七的。先人早说过,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
还有女性网友调侃: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而妈妈其实是水泥做的,可以浇筑高楼大厦。女性为什么成为母亲之后,常常有了爆发力?也许天性使然,在这世上,母亲不只为自己独活,她总牵挂着身上掉下来的那些骨肉。
(编辑赵莹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