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梦
2016-08-12沈桥
沈桥
我曾经缠着父亲追问:“爸,你年轻的时候就没有一个可以让你为之疯狂的梦想吗?”
执着于这个问题,是我觉得父亲的生活太过平淡:每天拎着公文包,走同样的路,干同样的事,到了家吃完饭,倒头便呼呼大睡。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我想都不愿意想。正因如此,我严重怀疑父亲到底有没有过十几岁的年少轻狂,有没有过让人不顾一切的梦。或者,他曾经是一块散射着锋利光芒的锐石,却被庸常的生活切割得棱角全无。
终于,在我第七次问这个问题时,父亲不再只挥一挥手打发我,而是默默地凝视着窗外无尽的黑夜,缓缓地开了口。
“哪里敢有什么梦想,那时候饭都吃不饱啊!”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年上初中,一个人到镇里住校,整天喝稀粥,那粥稀得能照见人影。然后就是头晕眼花,上课的时候眼冒金星,走在路上总撞树,饿呀!”
我从未体会过这种饥饿,只有默默倾听。
突然,他的眼中闪烁出光芒。
“我的同学二胖,他家每天给他送一个鸡蛋,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奢侈至极的美味。有时候看着二胖手里抓着的热乎乎的水煮蛋,恨不得上去抢了来。还好,自制力够强。从那时起,我就有了一个梦想:以后每天能吃上一只鸡蛋。”
我差点笑出声来。这算什么梦想?一只鸡蛋?此时此刻,我们家的冰箱里就躺着好几十只。我竭力不让失望之情流露出来。
父亲似乎也发觉自己曾经的“远大梦想”挺可笑。但很快,他的眼神黯然了。
“那一年,我十八岁。高考前最压抑的一个月,几次模拟考试,一次不如一次。你爷爷每天晚自习都蹬上自行车,骑几十里的土路来学校,就为了给我送一碗蒸鸡蛋。我每吃一口,眼泪就哗哗地淌。我不让他再送来,他却执意说‘这点东西咱供得起。我何尝不知,家里一共两只下蛋的鸡,你两个叔叔平日里连个蛋壳都见不到,更别提你爷爷奶奶了。他们一口都舍不得吃,全留给了我。”
“我始终不忘那个彷徨的梦想,直到高考放榜那天,我知道,我的梦想总会实现的……”
我安静地望着平时不苟言笑的父亲,他成熟的外表下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梦想”。
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似乎全世界都沉浸在父亲的梦想里。
而我,又会在何时何处,向谁诉说我的梦呢?
【作者系江苏省滨海中学高一(1)班学生,指导教师:戴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