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没有给演员费
2016-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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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了,雪豹见这群人没有对它构成什么威胁,就放松了警惕。像是达成某种默契,摩尔始终在距离它四五百米的地方,用长焦拍摄。“靠近的诱惑是一直存在的,因为长焦镜头拍出的画面往往会有些抖,但我们决定就这么做,坚决不能失去雪豹的信任。”摩尔说。
有一次,摩尔在一块岩石间发现了雪豹达娃和她的两个幼崽,它们正在熟睡,摩尔离它们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他心动极了,想马上拍下这一幕,但他知道,“它一旦醒来,受到惊吓,马上就会跑掉,那我就永远得不到信任了。”摩尔小心翼翼地退回到“安全”距离。他等了一天,直到太阳下山前的最后半小时,拍到了雪豹达娃哺育两个幼崽的温馨画面。
摩尔拍了18个月,雪豹渐渐允许摩尔接近。最近的时候,他在离雪豹只有50米远的地方拍摄。
藏羚羊是《我们诞生在中国》的客串角色,篇幅不多,但拍摄仍然费尽周折。“藏羚羊是极端害羞的动物,稍有风吹草动就成了惊弓之鸟。而且藏羚羊生活在开放的高山草原地区,在无尽的草原中你必须确定它们可能在哪一带活动,这无疑像是大海捞针。”德国摄影师罗尔夫·斯坦曼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为了拍到藏羚羊,斯坦曼在草地上挖了很多坑,称之为“掩体”。他每次带上食物和水,在坑里一待就是三四天,坑很小,完全无法舒展身体。到了晚上,坑里变得极为寒冷,“这真的是一场耐力赛。”斯坦曼说。有一次,他在山上蹲守了四天,没什么收获,正准备从“掩体”中钻出来,到远处支好的帐篷里洗个澡。突然他看到一群藏羚羊拼命向一个小山谷逃跑,在它们身后,一匹狼正在追赶,他立刻举起摄影机,拍下了这段追捕。
斯坦曼拍藏羚羊的经历让陆川想起自己2004年拍摄《可可西里》。“那时我们有点赌命。”他说。当时几乎什么安全措施都没做,包括他在内的108人剧组就直接上了五道梁,那里海拔超过4800米,过路的司机都不敢在那里逗留,因为极易缺氧,但陆川他们整整在那住了20天。到后来很多人扛不住下了山,人员锐减到60人,留到最后的人都多少留下些后遗症。这次拍摄藏羚羊,国外团队从设备、医疗到保险、后勤都准备得很充分,“很工业化,很专业”。
“一定要幽默!”
电影观众差一点就看不到雪豹达娃的故事了。摩尔拍摄的雪豹达娃素材里,有很多动物死亡的镜头,甚至有雪豹死亡的全过程。迪士尼不允许电影里出现这样残酷的画面。
迪士尼的定位很明确,就是做合家欢电影。“我们要拍摄的是全家人都能看的影片,对于残酷性,我们心里有分级。讲真实故事是必要的,要让孩子们体会到动物生存的不易,但要展示血腥的场景,我觉得对孩子们来说是很糟糕的。”制片人康利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陆川争取之下,达娃的素材捡了回来。达娃和牦牛最后决斗时那些血肉横飞的画面,做了诗意化处理,变成含蓄的、留白的。“即使是那样,后期的时候还要把它嘴上的血擦掉,把每根毛上的血都擦干净,所以你现在看到雪豹的嘴是白白的。”陆川说。
影片也没有涉及野生动物被大量捕杀、栖息地被破坏、生存空间遭到挤压等环保议题。《我们诞生在中国》的基调是温情的,这也是迪士尼的要求——要展示自然之美、动物之美,这不是一部环保电影。
起初,陆川对这些要求有些吃惊和不解,“其实迪士尼的规则真的很多。”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可可西里》是和美国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合作的,当时哥伦比亚的一些要求他没听,比如对方希望有个快乐的结局,但他还是坚持要一个悲情的。这一次他换了心态,试着按迪士尼的规则来办。
迪士尼也强调幽默感。后期制作的一年时间里,剪了十个版本,迪士尼影业总裁艾伦·伯格曼作为项目的幕后大佬,参与了十次审片。最初的版本像《可可西里》,非常严肃。伯格曼每次都对陆川反复说一句话:“幽默,幽默,一定要幽默!”陆川不解,“我要做一个很严肃的电影,震撼心灵的,为什么要幽默?哪里有幽默?”
康利解释,幽默是迪士尼信奉的一条准则。“我们不喜欢没有幽默感的电影,即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仍然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陆川重新审视这些素材,发现确实有很多幽默,但在剪辑的时候,所有幽默全让他干掉了。“野生动物虽然生存的环境很严酷,但是生活下去肯定不是痛苦的,肯定也是一种快乐,生命内衍生的那种快乐。这一课是迪士尼教给我的。”他说。
他把幽默的素材重新组织起来。比如历经长时间的迁徙,母藏羚羊回到原来的栖息地,已经不认得自己的丈夫了。公藏羚羊也记不清谁是自己的媳妇,就随便找一头母羊示好。母羊起初不肯接受,但禁不住一番猛烈攻势,就放下了迟疑同它相好。“把它捡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自己都快乐了很多。想去找到爱和喜感,这种心态打开,确实马上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陆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