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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玉为礼红山文化玉器漫谈

2016-08-10穆重怀辽宁大学中俄文化比较研究中心

侨园 2016年7期
关键词:玉璧红山先民

文  穆重怀 辽宁大学中俄文化比较研究中心



惟玉为礼红山文化玉器漫谈

文穆重怀 辽宁大学中俄文化比较研究中心

勾云形玉器

玉文化是中华文化的重要内容之一 是中华礼乐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从目前的考古实践看 中华民族对玉的崇拜可以推溯到新石器时期。不同种类的红山文化玉器的考古发现为中华民族玉文化的开端提供了可靠的科学依据。从红山文化遗址的考古探查中我们可以看到 玉已经成为红山文化先民们制作礼器的重要材料。惟玉为葬已经是红山文化的典型特征之一。在这里我们以文化分析的视角来讨论一下红山文化玉器的独特精神内涵。

众所周知 在上古时代先民们普遍存在着石崇拜。《物理论》有云 “土精为石。石 气之类也。”石作为物质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 它的刚坚特性给先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且高山所具有的通天意象也是初民们在精神求索中的重要指向。红山文化作为在意识形态和社会组织上相对成熟的历史发展时期 它的积石冢就是先民石崇拜的具体体现 而红山文化遗存中发现的大量玉质随葬品更进一步说明了这个问题。古人认为 玉是石之美者 也就是说玉是石中的精华 它比普通的石头具有更多的审美特性 因此也就被赋予了更为深刻的文化内涵。

根据卢兆荫的看法 汉代以前人们对玉的认识经历了3次升华。一次是在新石器时代 先民们意识到玉的独特性质 并给予它特殊的社会功用 使玉器与原始宗教信仰和权威观念等意识形态内容结合在一起。玉器成为沟通神人之间和为神人立法的重要工具。一次是在夏商时代 随着社会组织的日渐完善和权威等级的确立玉成为社会身份的标志 变成了等级制度的符号。一次是在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时期 与儒家文化的“德治”、“仁政”相呼应 出现了“君子比德于玉”的主张玉被人格化 并上升到道德的维度。这种观念一直到今天还被中华文化圈所接受也成为当代中华文化圈内各民族爱玉佩玉的思想来源。就本质而言 这3次升华都是初民的原始思维在社会发展中一种集体无意识的继承和演变 是先民石崇拜的流变。但由此也可以看出 红山文化先民对玉器的理解和把握正好是处于玉获得意识形态内容的第一时期 也就是惟玉为礼的社会文化的先声。

《说文解字》中载 “玉 石之美有五德者。润泽以温 仁之方也 解理自外 可以知中 义之方也 其声舒扬 专以远闻 智之方也 不挠而折 勇之方也 锐廉而不忮 洁之方也。”这里玉的五德是先秦时期人们对玉的物理特性认知的总结 并赋予它更为细致的文化伦理内涵。实际上在《礼记·聘义》中就指出了玉有十一德 “温润而泽 仁也 缜密以栗 知也 廉而不刿 义也 垂之如队礼也 叩之其声清越以长 其中诎然 乐也 瑕不掩瑜 瑜不掩瑕 忠也 孚尹旁达 信也 气如白虹 天也 精神见于山川 地也 圭璋特达 德也 天下莫不贵者 道也。”这比许慎的解释更为贴近先民们对玉的认识 不仅指出了玉所具有的文化特性 而且指出了玉所代表的原始思维的文化内涵 揭示了在上古时代玉与天地 甚至是道的关系 鲜明地表达了“以玉作六器 以礼天地四方 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 以青圭礼东方 以赤璋礼南方 以白琥礼西方 以玄璜礼北方”的祭祀功能。而红山文化诸多玉器的发现恰恰为中华民族玉文化的源流提供了充分的实物证据。

从目前掌握的材料看 红山文化遗址中不仅有大量的玉器实物 而且出现了随葬玉器有目的组合的现象。特别是在这些玉器中出现了大量具体用途不明、形制抽象的器物。它们代表了红山文化先民的智力发展水平 也体现了红山文化初民对世界把握能力的进一步深化。红山文化玉器表明 中国北方原始初民们的思维过程已经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能够以更为抽象的思维方式来阐释物质世界 并借助于玉质的礼器 通过相应的仪式 实现沟通天地、连接神人的精神之旅 从而建构起了更为丰富的、迥异于其他时代的精神空间。

我们认为 对红山文化玉器的分析应该在器形的讨论之外 对它们的组合形式加以注意 并且要考虑到出土了不同种类随葬玉器的墓葬所在的积石冢的整体性特征 只有这样才能充分明晰红山文化玉器在当时具有的文化功能和特征 揭示出它们在红山文化先民的社会生活中具有的时代意义。

以牛河梁遗址为例 目前发掘的积石冢都有中心大墓 而且中心大墓还具有唯一性。它位于积石冢的中心位置 其他墓葬均在它的南部。由此我们认为 一个积石冢就应该是一个巫觋集团的葬身之所。要知道 在举行宗教仪式的过程中大巫是需要一些助手来帮助他完成整个仪式的程序的。因此 在积石冢中中心大墓安葬的就是掌握神权或是王权的大巫或氏族首领 他们可能是身兼两职 也可能是有所分工 这需要进一步的考古资料来证实。在积石冢南部的大小墓葬应该是大巫或是部落首领的助手。在他们之间应该是有着明确的等级划分 因而陪葬的玉器种类和性质都有所差别。

巫师的等级制度是社会组织分工细化和宗教仪典日渐完善的产物 它使原始部落的日常生活逐渐秩序化和确定化 是国家出现前社会生活复杂化的表现 也是神职工作专业化的体现。沟通神人已经成为一种专门的知识 需要有不同的人来负责不同的宗教仪式 因而就出现了不同等级的巫。周兴渤先生在《景颇族文化》一书中就详细地讲述了景颇族董萨的七个级别 以及不同级别董萨在不同的宗教仪式中所起的作用和所获报酬的多寡。此外在藏族、彝族的宗教文化中也存在着同样的神职等级。在《国语·楚语下》中所谓的“绝地天通”也是神职专业化的一次宗教改革。由此可见 在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中发现的积石冢极有可能就是这种神职人员专业化的表现 而在积石冢的墓葬中陪葬的玉器也正是这种分工和等级制度的体现。这种等级的差异不仅表现在陪葬玉器数量的多寡和玉质的好坏等方面 而且体现在所用玉器的形制和种类上。

以牛河梁遗址为例 根据考古报告按照玉器造型可以分为玉璧、玉环 玉镯 、斜口筒形玉器、勾云型玉器、动物型玉器、珠形玉、人形玉器和棒锥形玉还有特形玉和加工过的玉料。其中玉璧32件、玉环 玉镯 56件、斜口筒形玉器18件、勾云型玉器10件、动物形玉器19件、珠形玉7件。动物形玉器包括龙、凤、鸟、龟鳖类和虫蛹类。

牛河梁遗址的这些玉器出土于45座墓中 其中随葬玉器在两件以上 并且可能构成组合关系的有31座。其中斜口筒形玉器、勾云形玉器、动物形玉器、玉璧共出的有2例 斜口筒形玉器与勾云形玉器共出的有1例 斜口筒形玉器与动物形玉器共出的有1例 斜口筒形玉器与玉璧共出的有2例 勾云形玉器、动物形玉器与玉璧共出的有1例 动物形玉器与玉璧共出的有2例。由此可见 在这些组合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斜口形玉器、勾云形玉器和玉璧。

在牛河梁遗址的16座墓中都发现了斜口形玉器。这些斜口形玉器尽管玉质不同 尺寸不一 有大有小 但还是可以归纳出共同的特征 均为椭圆形筒状 分长面与短面 长短两面有程度不同的错位形成一端大斜口而另一端为平口或近于平口的小斜口 平口径小于斜口径 形成平口一端小而斜口一端大 大斜口及平口或小斜口的边缘皆磨薄似刀刃 平口或小斜口一端近边缘有对称双孔 个别为双缺口 有的还另在短面靠近平口或小斜口的一端钻单孔。出土时8例置于墓主头下8例置于墓主腰侧或是手部以下。大都横置 长面为上 平口为前。放在腰部的平口多朝向头部。

勾云形玉器有9座墓出土 可以分为两种形式 单勾型和双勾型。单勾型勾云形玉器一般于正面中央部位刻划出镂空的瓦沟纹 形状类似弯钩。两端上下均凸出 中间凹。上下两端不对称 一般为上短下长。上下边缘磨制出不规则的弧形。背面图样与正面相同。在镂刻的弯钩外侧有鼻状孔。双勾型勾云形玉器体长而薄 有正反面之分 两面均饰有瓦沟纹 正面一般纹饰都比较规整 纹饰依器形盘卷曲折。中间镂有圆孔 孔两侧多有对称的弧形镂孔。反面内凹略呈弧形。勾云形玉器出土时多置于胸前 靠近右臂的一侧 呈竖置的状态 有正反两面的 都是反面朝上。

此外 值得注意的是大量的环形玉也就是玉镯和玉环。在17座墓发现了玉镯 一共有23件 其中6座墓各出土2 件 其余都是单件。玉环在19座墓出土 共33件 其中7座墓各出土2件 1座墓出土3件 其余为单件。有玉镯和玉环共出的墓有4座。出土时玉镯有套在手腕的实例 而且可以发现玉镯的佩戴方式具有性别的差异。男性佩戴单镯 在右腕。女性佩戴双镯 左右腕各一。这些环形玉制作精美 用料讲究。

斜口筒形玉器和加工后的玉芯

从以上的描述可以看出 大量的斜口筒形玉器、勾云形玉器和环形玉器的出现不是一个偶然现象 它具有一定的实用功能和符号含义。某些研究人员参照凌家滩的插有玉签的斜口筒形玉器 被认定是用于占卜的龟形器 认为红山文化的斜口筒形玉器也可以被认定为“龟壳”形玉器。这个结论似乎存在一定的合理性。但令人怀疑的是 在大量的红山文化斜口筒形玉器中竟然没有发现一例带有玉签 甚至在各处的红山文化遗址中也没有发现玉签的存在。而且红山文化斜口筒形玉器的尺寸相对要大一些 用来装玉签似乎不那么方便。我们认为 红山文化的斜口筒形玉器、勾云形玉器和环形玉器是巫觋或氏族首领身份的标志 其功能正如在凌家滩发现的大量玉钺。四者中 拥有环形玉器玉镯或玉环 的巫觋的级别最低 拥有斜口筒形玉器的巫觋级别相对较高 拥有勾云形玉器的巫觋级别最高。同时拥有斜口筒形玉器、勾云形玉器和环形玉器或是拥有其中两种陪葬玉器的墓主既可能拥有多重身份 也可能是由低级神职人员逐渐获得了高级神职人员的地位 因而保留有不同等级的相应标志。斜口筒形玉器与勾云形玉器在墓葬中的位置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它们的神圣地位。

在这里 我们有必要探讨一下勾云形玉器的文化来源。对于勾云形玉器的具体原型 有龙神说、凤凰说、鸟兽合体说、饕餮说、神目说等诸种见解。我们认为勾云形玉器的原型应为鸟类 是鸟类的云化或云类的鸟化 也就是说在红山文化中曾经存在对天的崇拜 云是天的纹饰 与天有着一定的关系 而鸟类的特点使原始初民产生了鸟与云关系的联想。在等价互换的原则下 勾云形玉器的造型就成为鸟类和云的结合 是两者组合的抽象化表现。《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 郯子朝鲁 在回答少皞氏以鸟名官时 指出黄帝以云名官。在中华文化中惯有“祥云”、“瑞云”的说法 这些祥瑞是天降吉祥的表现。黄帝以云名官意味着云在社会生活的重要作用 这与少皞氏以鸟名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勾云形玉器正是这种对天的崇拜的表现。陪葬有勾云形玉器的墓主应为担负有不同宗教职能或社会事务职责的巫觋或首领 而且很有可能身兼两者 但无论如何他 她 们是沟通天人的重要媒介。拥有勾云形玉器标志着墓主生前的社会地位 勾云形玉器是一种身份符号 它的不同形制是不同时代文化精神或社会意识的表现。而斜口形玉器则具有通天的功能 这可以参考积石冢中发现的无底筒形器。

得到大家公认的说法认为 上古时的东夷集团信仰鸟图腾 而东夷集团的活动范围集中在山东、河北一带。但近几十年考古探查获得的成果把崇拜鸟图腾的氏族的生活范围大大向北方推进了。在沈阳新乐遗址发现的木雕大鹏鸟被认为是就是鸟图腾崇拜的徽帜。从具体形制上看 我们认为这个木雕鸟的原型应该是枭 也就是为人们熟悉的猫头鹰。原始初民对枭的崇拜和后来人们对枭的反感都出自人类的共同情感 那就是对枭的恐惧感。无论是从外貌 还是习性来说 枭都远不同于人们所熟悉和喜爱的鸟类。枭昼伏夜出 独来独往 悄没无声的飞行 绝望痛苦的叫声和对死亡的敏感 使原始初民对它产生了巨大的敬畏感 因而把它神化。这种神化是矛盾的 一方面把它视为死亡之神。另一方面又把它和生命与智慧联系在一起枭成为沟通两个世界的使者。这一点依照希腊神话中雅典娜手中的猫头鹰就可以有所领悟。在不断的传播和变异中 这种对枭的崇拜逐渐过渡到红山文化中大量出现的玉枭和商代青铜器上的纹饰 最终以玄鸟的胜利而告终。由此可见 红山文化的勾云形玉器与鸟图腾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也为黄帝集团的现实考证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还要指出的是 同玉枭一样红山文化中的动物形玉器同样表达的是先民们对生命意识的精神诉求和独特感悟限于篇幅 在这里就不做详细论证了。

最后要说的是在红山文化遗址中发现的大量玉璧。这些玉璧与商周时期的玉璧在形制上的确存在一定的差别 但从功用上它们已经具备了后世玉璧承担的“以玉事神”的功能。玉璧作为祭天的礼器 用它们为墓主陪葬 无疑是希望他 她 们能够顺利地到达神的世界 实现“祭有祈焉 有报焉 有由辟焉”的目的 使生活在现世的子民获得神灵的福佑 风调雨顺 平安幸福。

在红山文化的玉器组合中还多次出现成对随葬的现象 如双龟 鳖 、双龙、双璧等。除了某些玉璧是成对的以外 其他的均不相同。有研究者据此认为 双龟鳖 和双龙为雌雄相应。如果这种说法成立的话 那么在红山文化时期先民们就已经建立起了二元的世界观 这意味着对世界本质把握的质的提高 对了解中华文明发展的过程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而且在出土的玉璧中还有左右对称的现象 这也是值得注意的。

红山文化玉器种类繁多 形制多样而且其中有很多已经带有抽象思维的精神特征 对它们文化内涵的正确解读 还需要更为丰富的科学考古资料和详细的典籍阅读 可说是任重而道远。这篇小文仅是抛砖引玉 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关注祖国北方的古老文明。

文中相关数据均引自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的《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发掘报告 1983—2003 》 文物出版社 2012年出版。感谢沈阳常国权先生提供相关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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