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寺，大自然的艺术杰作

2016-08-05滕建民

丝绸之路 2016年15期

关键词：天马祁连山石窟

文/滕建民

马蹄寺，大自然的艺术杰作

文/滕建民

是谁的旨意，放天马下凡，使它的一只蹄子踏在了祁连山的一块石头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是谁将这块石板珍藏，供奉于沉静的寺院，让它与大山共存，伫立千年？

坐落在祁连山怀中的马蹄寺，被郁郁葱葱的大山环抱。山脉深沉逶迤，四季松柏组合成了浩浩荡荡的阵容，仿佛等待检阅的将士。遍布山涧的灌木花朵，姿势优雅舒缓，娇娆地缠绵着大山的脊梁。悬崖上的石窟，仿佛大山的眼睛，凝重的神情里布满了历史的沧桑。

我不是第一次来观天马的蹄印，我也不止一次地就这样凝视大山的眼神。每年夏季，我都要抽空来一次，每次与它对视，我都感到了自然的神奇、天地的博大、时光的久远。每次我都想从它的眼神里读出祁连山的秘密，了解河西走廊的历史，寻找流传千古的神话传说，寻觅桀骜不驯的天马身影，然而我的收获总是寥寥无几。

偎依在雪峰胸前的山岭，古朴清幽，空灵秀隽，层层叠叠的峰峦梁峁在蓝天下铺开无边的绿浪。山峰轻轻一吹，整座大山跟着舞动起来，犹如竖起鬃毛的天马从天宫狂奔而来，并发出长长的嘶鸣，汇聚成浩浩荡荡的阵容，涌向河西走廊来畅饮黑河之水。

高远的天空，大团大团游移的云朵，像千百匹脱缰的马群，从天池狂奔而来。有的俯首猛冲，有的昂首嘶叫，有的怒目圆睁，扬起前蹄，有的竖起鬃毛，甩着尾巴，有的索性扬起前蹄，在空中踏起了万朵白花，尾巴一扫，撩起了满天白絮。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那匹霸气十足的头马，它剽悍的体态、勇猛的性格，将身后的马群甩开，两只前蹄朝前腾空一跃，一只蹄子踩在了祁连山的一块石头上。这块印迹着天马蹄印的石头，便成为了祁连山的象征。

马蹄寺，大自然的艺术杰作，一部人类永远读不完的神秘史书。

我寻找的那匹脚踩云涛、气宇轩昂的天马，如今去了哪里？

马蹄寺秋色脱兴福摄

不远处，有几匹马安静地站着，它们都是主人牵来供游人观赏玩乐的。为了经济效益，主人像装扮新娘那样，在马头上挽了花花绿绿的飘带，背上驮着的红花毯子上备着上好的马鞍，还有上马的脚蹬，一应俱全。温顺的马儿们没有丝毫的执拗，任凭游人骑在它背上玩弄、嬉闹。勇猛剽悍的马性，在它们身上已消失得几无踪影。

我仰起头环视天空，飘荡的云层中，我看见若隐若现的天马在祁连雪峰的蓝天白云画幔上飞奔、起舞的身影……

天马的一个蹄印给了祁连山名气，传奇的故事彰显了马蹄寺的神秘，所以，如今它成为金张掖旅游线路的一道靓丽风景。

走进幽静的山谷，仿佛走进了大自然神奇的殿堂。潇洒的溪水，无拘无束地在山涧蹦跳着，或绕石逗乐，或躲藏草丛，一路欢歌去了山外。山雀踩着松枝跳舞、唱歌，松鼠坐在长满苔藓的石板上弹奏。人在半梦半醒中游览，感叹，醒悟。

山崖上的石窟始建于北凉时期。寺院因天马踩过的石块而得名“马蹄寺”。

悬挂在半山腰石壁上的洞窟、佛像，是从北凉时期开始凿刻的。这里既有汉传佛教寺院，又有藏传佛教殿宇，同一地方，风格不同，建筑独特。寺院里保存着天马蹄印的石块以及元代壁画。不同朝代、不同时期的佛像，以及众多的传说古迹在这里都留有痕迹。

仰望这些脱掉尘埃、清逸灵秀的意境，世俗的烦恼与不快早已化为乌有。人的灵魂已随着意境游走在尘世之外。

河西走廊最精彩的历史笺页，不是潜伏在黑河，就是藏匿在祁连山的最深处。事实便是最好的证明。

马蹄寺位于马蹄河西岸，周围地势开阔，芳草如茵，而四面群山掩映。石窟分为南寺、北寺，开凿于马蹄山中段的崖壁之上。南寺称为千佛洞石窟。据史料记载：

佛洞闲云，千佛洞在洪水河，悬崖峭壁，矗立千仞，岩半凿洞，整饬明敞。通连数十，俨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中塑佛像，旁开窗牖。

由史料可见当时的窟龛规模和宏伟壮观之情景。现存窟龛依山崖形势自然分为南、中、北三段。南、中二段以佛窟为主。在南、中二段的佛窟中，各有中心柱窟两个，其中第2窟、第8窟、第6窟时代较早，保存得比较完整。其中，最让人惊叹的要属三十三天石窟。据说佛经上是这样讲的：

须弥上顶中央有释帝天，四边有八天，共为三十三天，它是诸神游戏之处。

所以，当时古人凭大胆的想象力，仿照天上的三十三天在马蹄寺开凿了人间的三十三天，第一次把人间、天上联系起来。其用意就是让人积德行善，一生为民做好事。

攀登石窟窟顶是艰难的，一条石砌羊肠小道，陡峭蜿蜒，如同人的一生，跌宕起伏，曲曲折折。仰视险峰峭壁上的石窟，它们因历史的厚重而加深了我对大山的敬仰。

那么，是谁的构思、谁的梦想，又是谁带着浮躁的心，将沾染了世俗的灵魂置放在这片仙气缭绕的山林中沐浴、涤荡？

我喜欢梦境。漫步在这清幽葱郁的山林里，任思绪跳跃山涧，让臆想叩响时光的大门。

随游人走进石窟，慈祥的佛祖在半醒半梦中，做着普度共生的美梦。斑驳的塑像，弥漫着时空酿造出的那种浓浓的陈年气味。仰望佛祖们安详、圆润、庄重的面容，敬意从心底升腾。那一尊尊裸着上身的菩萨们，装饰华丽，面容和蔼俊美，仿佛就是我身边熟悉的善良老人、聪慧智者。悬塑的飞天，装束与菩萨相同，略显古朴稚拙，虽不及莫高窟的飞天轻盈自如，灵动多变，却也真切感人。环视这格调高雅的彩绘石窟，有种在脱掉尘埃的新鲜空气中呼吸的感觉，清逸灵秀的意境，超出了图画的色彩，此情此景已化生出人间天堂的意味。

听着解说员的讲解，我在神态各异的众多佛像中，寻找心中的那尊“神像”。我仿佛回到了大山深处原初的开端……

那位在马蹄寺“传教授道解惑”的郭瑀，以他的名气和才学，可以在仕途上谋到高官厚禄，然而他却隐居深山，传经治学，开凿石窟，设立讲堂，为更多的普通大众接受教育提供了平台，创造了条件。

时光的“额头”有深深浅浅的皱纹，这大山的“脸上”也有岁月打磨出的痕迹。我借石窟内星点的亮光，穿越走进了东晋十六国时代……

那时，北方汉族官吏和匈奴、羯、氐、羌、鲜卑等五个少数民族相互攻伐，先后出现了16个割据政权。河西地区（包括今青海的河湟一带）前后有五个割据的凉国政权称雄，即五凉国政权——前凉、后凉、南凉、西凉、北凉，历史上简称“五凉”。此时，中原地区战乱不断，唯有前凉占据的河西地区相对太平。这一时期，无论是文化艺术领域，还是学术著述、文学创作、佛教传播、教育事业、音乐、绘画、雕塑、书法、建筑等在内的各领域及艺术形式，在河西走廊呈现出繁荣的局面。

岁月将世间鲜活的东西磨砺成痕迹，久而久之也就成为载入史册的厚重历史。

山风吹来，松林被风拨弄得前仰后合，恍然间，一个布衣长衫的青年，肩背包袱，手握书卷，步伐坚定有力，向我走来。

我们之间没有隔膜，更没有拘泥。我们对坐着，我静静地听他叙述……

当时，生于敦煌的郭瑀，已是一位怀有抱负和志向的青年，他在河西走廊一带游历。在步入张掖时，看见了闪耀在这片土地上空的一颗明星，那便是隐居在东山的郭荷。

据史料记载，郭荷为甘肃秦安人，精通各种典籍，尤其擅长写史。前凉皇帝张祚多次召他做官，都被他婉言谢绝。从国家的政治角度考虑，皇帝很是理解郭荷的做法，并遵从他的意愿，送他到张掖的东山。从此，郭荷逍遥于大自然的怀抱中，与青山作伴，与日月相守。为了让自己平生的学识有所继承，郭荷招纳弟子，开馆授学。

年轻的郭瑀被郭荷的人品和学识所深深感动，他抛却世俗杂念，拜郭荷为师，潜心攻读。几年后，勤奋好学的郭瑀得到了老师毕生的真传。在老师的教诲下，他由当初好高骛远、自持清高的青年，成长为精通经义、博古论今、能写善书的著名学者。

冬去春来，乍暖还寒。郭荷的弟子一批又批从东山走向外界，郭荷的身体也一天天衰弱，终于在他84岁的时候，再也无力支撑，闭上了双眼。师傅去世后，郭瑀悲痛欲绝，他以儿子为父守孝的隆重礼节，身着孝服，为师傅郭荷守孝三年。而后继承师业，在“临松薤谷（今马蹄寺）开凿石窟，设馆讲学，著书立说，弟子多达千余人，著有《春秋墨说》、《孝经综纬》等”。在沧桑岁月里，郭瑀将沉淀在心灵深处的那一缕情怀，奉献给了张掖的教育事业。

山顶上的松林依然肩并肩、手挽手地对我微笑，山下草地上的游人和马匹已经走远。曾经回响在这里的朗朗书声已成为往事，史册中的古人也已化为尘埃，但他们的精神和意志，就像这四季常青的松柏，永不衰老；如这款款流淌的河水，滋润着张掖人民的心田。

摘一片松叶，寄一份思念。

这遮天蔽日的林地里，有隐隐约约的身影闪现，我想那一定郭瑀的灵魂。遍地鲜花、草丛中，有悠远深厚的梦境，每片花瓣和草叶间蕴藏着郭瑀传道、授教的故事。轻盈的风声里传来了浑厚的声音，那一定是郭瑀为弟子解惑时从胸中飞出的激情……

恍然间，我看到了那个布满星辰的夜晚，沉寂的祁连山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凿子、铁锤、铲子，与坚硬岩石交织在一起，这声音敲响了时代的激情，拉响了激荡人心的序曲。郭瑀为学子开设讲堂，用双手在祁连山坚硬的石崖上凿开了第一个洞窟。

挂在祁连山顶的月亮，努力将自己的清辉挥洒在山间暗淡潮湿的洞窟。那缕缕亮光，透着丝丝温暖，照在每位学子的身上。郭瑀为河西地区继承和发展中原文化，吸收、借鉴西域文化，培养和造就了大批人才。十六国时期，河西地区的五凉文化在中国北部居于领先的地位，郭荷、郭瑀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