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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石榴

2016-08-04周莹

新青年 2016年8期
关键词:小河边清风石榴

周莹

1.

他给我送来两个石榴的时候,我正在教室里给五年级的学生们上语文课。

一扭头,我看见他站在窗户外操场边的桂花树下,双手扬得高高的,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红红的石榴,冲着我微笑。

夕阳的余晖下,他那张英俊的脸,显得格外明朗。白衬衣掖在牛仔裤内,衬托出他高挑的身材。一双明亮的眼睛,与他的微笑,相互辉映。

无疑,他是一个英俊男儿。看他一眼,怦然心动,正在上课的我,讲解的思路被他的微笑打断,居然有点语无伦次了。

认识他的时候,我已经在清风源小学教书四年多了。

清风源镇小学位于街道这边。清风源派出所位于街道的那边。同是一个镇,同在一条街,派出所和学校算是斜对面了。

他不是清风源土生土长的人。

他从县城调来清风源派出所当警官已经半年多时间了。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对话。那天,在清风源小河边洗衣服的他,看见我端着一盆衣服走向小河边。他扔下衣服,站起身来,同我打招呼。“嗨?你贵姓?”

我微微一笑,回复他:“嗨。你是谁?”

一张新面孔,他可不是我们镇的人。我们清风源镇的街道,长两公里,所有的房屋都是建立在街道两旁的。几个数得清的单位,一些本地人开的商铺,无论是在单位上班的人,还是在街上做生意的人,好像每个人我都认识。

就在我思考的瞬间,他的声音又来了:“喂,你是谁?”

“哦。我是老师。”我漫不经心地说。

“呵呵。老师也总得有姓名吧?你害怕我会吃了你?”他步步紧逼着问。

我被他逗乐了。

“这大白天的,你还能吃人不成?”说完了,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个堂堂大学毕业的老师,还怕人?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大笑话?

看见我笑了,他又问:“嗨?你笑啥呢笑?我有这么好笑吗?”

我放下盆子,弯下腰,准备开始洗衣服。我搓了一把衣服领子才回答他:“我笑我自己呢?”

他弯下腰,捡起一颗石子,扔进水里,然后才说:“你长得又不丑,有啥好笑的呢?”

我总是被他问住。

懒得理睬他了,我埋下头,在石板上搓衣服。

“欧阳老师,你也在这儿洗衣服?”一个叫裴凤莲的学生家长,端着满满一盆衣服来到小河边。

我一边搓衣服,一边说:“是啊。河里的水干净,清洗衣服方便些。”我笑眯眯地望着在我身边蹲下,准备洗衣服的学生家长。

“欧阳老师,你的衣服,顺水飘走了?”他站在小河边喊道。

我扭头的刹那,他已经跳进河水里,去追赶那件飘走的衣服了。他一直追到小河下面的清潭处,才抓住我的衣服。等他返回来的时候,他的皮鞋和裤子,都湿透了。

他把衣服递给我时,手指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有点不好意思,脸“刷”地一下红了。

衣服只有两件,我总是反复地搓洗。最后,我索性不再搓洗衣服了。我一把将衣服扔进塑料盆里,坐在河边的石头上,静静地望着清清浅浅的流水,兀自笑了。

2.

接过他递给我的两个石榴,我用眼睛看着他。

“我今天早上到香水河村下乡,看见村长家的石榴树上结了几个石榴,我要来两个,带给你吃。”他轻描淡写地向我叙述着。

我在把玩着手里的两个石榴,像是握着两枚玉石。低眼一瞅,一个石榴,半边嫩红色,半边浅黄色。另一个石榴全身红透了,只有叶柄处,有一点点的蛋黄色,看上去有点细嫩牙黄。

“两个石榴?啥意思嘛你?”我扭头望着远方的山岚,小声的问他。

这时,已经下课了。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们,都聚集在操场那边的乒乓球台,热热闹闹地打着乒乓球。

看着我犹犹豫豫的样子,他又补充道:“知道你喜欢吃石榴,就顺便给你带了两个回来。遗憾的是村长家只有一棵石榴树,还只结了三个石榴。我不能把三个石榴都摘走了吧?还得留一个石榴看书。”

“留一个石榴看书?”我一听他这话,差点笑岔了。

“留一个石榴看树。”他向我纠正道。

我忍不住,依然笑个不停:“我可是第一次听说,留一个石榴看树的习俗?”

他回答我。“我喜欢看你的笑。”他眉飞色舞地说。说的时候,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那一刻,我忽然发现,他的牙齿长得比他的脸更吸引人。

3.

他和我走得越来越近了。

他几乎每天都来学校打篮球。他的篮球打得极烂。但他依然天天来打篮球。每次和学校的男教师们比赛完毕,都是他输。可他输得一脸笑容,好像输了篮球也是一件蛮开心的事情。后来,有老师说他是醉翁之意不在篮球。他也不予辩解,只是依然来学校的操场,和男老师们胡砍乱吹。他的风趣和幽默,往往惹得女教师们一阵呵呵大笑。他说着说着时,就会忽然回头看我一眼。当发现我在认真注意他的时候,他又回头开始胡砍了。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站得离他最远。但是,我清楚地知道,他的心,离我最近。

只有在放学之后,他才会踏进我的寝室,和我聊聊私语,说着一些两个人之间的情话。我陶醉在他的甜言蜜语中,有时候醉得飘飘然,爱情就像闪闪的星星一样明亮又甜美。

我们相识已经半年多了,我和他该谈婚论嫁了。于是,我趁周六时,带他回家见父母了。

与我的期望,相差很远,父亲并不欣赏他。原因让我发笑,他是城里人,我是山里人。父亲的意思我应该找个清风源的人嫁了,才靠谱。他最大的心愿是我一辈子住在清风源,就在他的眼皮下生活。说到底,嫁远了他不放心。母亲对于我的婚事保持中立态度,奶奶的意思是他滑得像一条泥鳅,我一个山里女孩子,老实又善良,怎么能够抓得住他的一颗心呢?奶奶还说城里的男人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变化太快的六月天,是招架不住的。

我对奶奶的话,半信半疑。

4.

经历了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之后,我们心里都有了芥蒂。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学校玩了,我也没用时间去他办公室闲谈。我自以为真正的爱情,是经得起考验的。等待,需要一个缓冲的阶段吧!再说,五年级学生已经进入复习阶段,马上就要进行夏季的期末考试了。作为班主任的我,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

那天放学后,有个学生扫地时,摔了一跤,小腿肚子擦破皮了,一道寸把长口子在流血。我带她去医院上药。我刚一进医院的大门,透过玻璃窗户,很意外地看见温黎明在医院输液。他生病了怎么没有告诉我呢?当时,他并没有看见我。一个女护士背对着窗户,用棉球在给他擦手背。打针漏药水了,他的手背起了一个大包。然后,她很自然地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个动作是那么的自然和谐,一点都不生疏。我看了心里酸溜溜的,直接拐过输液室,走进了外科室。

给学生敷好药后,我让学生先回学校了。我在输液室的窗外站了一会儿。隔窗而望,那个护士正坐在他身边,掰了几粒花生米,喂进他的嘴里。“打这种药,伤胃,你得多吃点花生才行。”说完,她又掰开几粒花生,喂进他的嘴里。他嚼着花生,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两眼含情脉脉地望着护士的脸。她还用手摸了一下他的嘴角:“慢点吃呀!”这副情景,谁看了都相信是一对情侣在秀恩爱。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只好从医院的后门走了出来。在后院的台阶上,遇到刚陪小儿子打完针的学生家长裴凤莲。她看了我几眼,终于忍不住拉住我的手,走到医院后墙的菜园旁,无厘头地问了我一句:“你不知道?”

我一头雾水地问:“什么不知道?”

“他们……他们……”裴凤莲欲言又止。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她们谈得火热……”她又补充道。

“他们是谁?”我明知故问。顿时,心生莫名的疼痛。

“你男朋友温黎明和袁晓欣最近打得火热,清风源镇街道上,人人皆知,就你蒙在鼓里吧?”裴凤莲小声的说。她说完还朝四周看看,确信没有人听见我们的对话。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恨恨地说。

“你们谈了半年多?那还不算男朋友算啥朋友呢?”裴凤莲又说。

我的脸,痛苦得要抽搐了。

我风一样地跑回学校,打开抽屉,找出前几天他从县城给我带回来的两个外表红灿灿的石榴。其中,有个石榴,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石榴的籽,清晰可见。有的石榴籽,红彤彤的;有的石榴籽,还是半黄半红的;还有的石榴籽,居然是浅白色的。第一次发现,同一个石榴,石榴籽还有几种颜色的。几种颜色的石榴籽,就是几种味道。一个石榴,几种籽;一件事,几种想法;一个人,几种选择;一场爱情,几种结果。

思考了一会儿,我断然决定主动退出这场爱情游戏。于是,我写了一张纸条:“缘来缘去,缘尽缘散,缘不再见。”然后,我把纸条塞在石榴的裂缝中。最后,才把石榴装在一个大大的牛皮纸信封内,委托一个学生给他送到派出所。

5.

夏季放假时,我辞职了,背着简单的行李,坐上大巴车,离开了清风源。

离开家乡,到城市谋生的我,依然喜欢吃石榴。每次吃石榴的时候,我都会甜甜地笑一下。

只是,那石榴般青涩的青春往事,已经被岁月风尘,掩埋在故乡的山脉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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