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自怜中度过任何一天

张斌

2014年初秋，比利时人托马斯·范·德·普拉特森从家中的邮箱里拿到一封信，来信人是反兴奋剂组织，言辞冷峻，告知兴奋剂检测结果显示，这位比利时最棒的十项全能选手、当年世界室内锦标赛铜牌得主，体内的人体绒毛膜促性腺激素过量，高度怀疑是服用兴奋剂所致。消息不胫而走，比利时媒体奋力鞭挞范·德·普拉特森欺世盗名。

绝未服用兴奋剂，范·德·普拉特森心静如水，是时候要告知公众了，他不仅是田径场上的健将，同时还是一位睾丸癌患者，病症与治疗让那项激素水平出现异常。短短的声明之后，喧嚣渐止，众人闭嘴，但苦痛都需要当事人来慢慢承受。手术还算平顺，癌肿被切除，化疗开始，此一时刻，他唯一的角色就是癌症患者。

3个月之后，范·德·普拉特森终于迎来机会，再以十项全能选手身份示人，参加比利时田径协会举办的“金跑鞋”颁奖典礼，领取最佳男运动员奖，那块室内世锦赛铜牌让他的2014年本应是人生巅峰的。领奖台上，人们再见范·德·普拉特森，化疗夺去了23岁小伙子的一头乌发，身躯也不如往日那般健硕。

我无从证明是“金跑鞋”奖的激励还是规划早就存在，范·德·普拉特森拖着疲累的身躯做出决定，复出赛场。没有教练敢于加入到复出计划中，为一位癌症患者制定训练计划，帮助其心理和身躯都达成归来，难度实在太大了。唯有哥哥迈克尔是最佳人选，他始终是明星弟弟的最大支持者，也只有他才能坚韧地给亲人定下冷酷的座右铭——“你绝对不能在自怜中训练。”

兄弟二人告别故乡，奔赴南非，在医疗监护下，开始艰辛的复出计划。哥哥时常提醒从谷底坚韧而上的弟弟：“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抱怨和呻吟，你需要忘记病痛，向前看，找寻生命中的点滴胜利，别无选择。”起初，病痛让训练变得艰难不堪，热身跑便能让范·德·普拉特森消耗殆尽。往往是一天状况不错，随即便是接连两天的身体处于崩溃边缘。所有的技术训练好像通通回到了运动之初，他心中笼罩着巨大的阴影，始终担心自己无力再回到从前的最佳状态。

比利时十项全能选手托马斯·范·德·普拉特森

磨砺中，范·德·普拉特森找寻着身体和心灵的感应，每一次动作出现失误，他都要将脊背靠在墙壁上，告诉自己学会专注，不会有其他选择的。这居然是复出道路上的最大财富，他终于找回了只有精英运动员身上才有的欲望和能力，成功再造自己。

训练中求得再造，下一步就小心翼翼地参赛了。迈克尔帮助弟弟首先选择了去年光州大运会作为复出第一步，结果甚是令人欣慰，蝉联金牌。去年夏天，范·德·普拉特森来到北京田径世锦赛，他全力出击，期待可以在北京完成直通里约的梦想，结果获得第14名，未能踏上直通车。在随后的赛季中，他肘部受伤，严重影响到了投掷项目的训练，迫不得已只有孤注一掷将7月初的欧洲田径锦标赛作为里约的跳板。

在阿姆斯特丹的寒冷和大风中，范·德·普拉特森一举完成十项比赛，得到8218分，站到欧洲冠军的领奖台上，昂首获得奥运会参赛资格。被确诊癌症两年间，他与病痛平和相处，再造肌体与意志，距离个人曾经的最好成绩仅差37分。曾经有过退役计划的癌症患者能重回奥运会赛场，在众人眼中已经提前荣膺一枚勇气金牌，没有参与，岂能获胜。行至里约，有勇气，就再造自己，不在自怜中度过任何一天，范·德·普拉特森做到了，唯愿癌症早就随着怯懦逃得远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