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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谱与看见

2016-08-02张薇

人物 2016年7期
关键词:刘磊瑞德叔叔

张薇

6月刊的专题故事选择了美国摄影师梅瑞德斯·翰彻森的一组摄像项目,Vision not Victim,一群刚果、约旦两地难民营的女孩在镜头前演练她们未来的职业愿景和人生,我们将这个摄影项目的名字翻译成“梦想不落难”。

微信公号上这篇图片故事发出后,收到了读者的一些很有意思的反馈,比如,“有这样的项目自然是好……但现实无力,她们怎感轻易谈未来?”以及“它使人们获得同情、以及获得同情的满足感从而忽略了真正的现实依然很残酷。”—那意思就是,面包的问题都没解决呢,谈这些是不是太虚无了?

稿件里其实隐藏着答案。这也是摄影师梅瑞德斯·翰彻森进行拍摄的初衷,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女孩和女人们“能被看见的光谱是很窄的”。现实中的贫穷、残酷、无力,恰是以往摄影师镜头下更多呈现的,她想打破这些一成不变。她的确做到了。她镜头下的那些女孩,一概不是灰头土脸畏畏缩缩,眼角眉梢里都是自信。这在以往的攝影叙事中难得一见。

这也正是我们花了那么多篇幅去做这个报道的意义—试图去讲述一个打破偏见的故事,尽可能地呈现这个世界不轻易示人、也容易被我们有意无意忽视的部分。

7月刊的短报道“道不远人”,我们跟台湾人类学教授王明珂聊了聊偏见。一个人以往的经验、知识、学术架构都可能在无形中编织一只偏见的网。破网的方式之一是解析自己的情感喜恶。

而好的故事,有时恰能协助读者破网,做一番情感喜恶的重新梳理。

2009年,《华盛顿邮报》刊登了一篇长文,普利策奖得主Gene Weingarten所写的《致命的分心》。他将视线落在,炎热夏季里把自己的孩子遗忘在汽车坐椅上而导致孩子死亡的那些家长身上。他想去解决这个疑问:把孩子忘在汽车后座是可怕的失误,还是犯罪行为?

那么,你会怎么设想这些人?蠢笨的?不可原谅的?令人发指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的确,在阅读之前,我就是这么评价他们的,这些标签死死地抱住我的大脑。但随着Gene Weingarten的一层层解读—伦理的(家长一辈子活在内疚中,这远远超过了量刑)、法律的(这是过失杀人还仅仅是一个意外?)、心理的(每一片小漏洞如何重叠在一起导致了灾难发生)、公共的(大众对那些家长的刻薄言论,把他们视为怪物,以及妖魔化他们的动因)……他像个侦探,不做任何预设,只是细细密密检查每一条线索,尤其将幽暗角落处被忽略掉的那些呈现、再呈现—终于,我的那些标签从严防死守变得开始不堪一击了。

放大的光谱,让《致命的分心》有了更纵深的意义,也令人反观自身—任何人都可能会发生这类错误,问题是,人们从不认为自己会犯类似的错误。这其实是一个对犯罪、惩罚、公正、仁慈挑战最大的关于人类失误的故事。

在我看来,人物(或事件)报道的深度,来自于他们(它们)真正的“被看见”,一种打破所有预设的“被看见”。而有时,看见了别人,也会看见我们自己。

本期杂志上,同事刘磊写了一篇我个人很喜欢的报道。一个67岁的美国老头,单枪匹马花了近10年时间建了个汉字字源库,不经意间在中国走红,人称“汉字叔叔”。以往,媒体对他的报道大多集中在类似“穷、无家无业、对汉字执着”这种单一叙事上。我们想打破这些叙事,探讨选题方向时还做了个初步构想,是否汉字叔叔身上会呈现出孤独和天命感?但最终刘磊的采访推翻了以上一切。他写出了汉字叔叔某种更真实的人生状态—一个自由而散漫的灵魂。

顺应偏见或只看见某一议题呈现出来的狭窄光谱,大抵是人性的一大惯性,我们选择逆它而行,去探索更广袤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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