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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女性主义电影的暴力美学探析

2016-08-01魏辛

电影文学 2016年14期

[摘 要] 对女性主义电影中的暴力美学进行探析,并非简单生硬地对两个概念进行拼凑。暴力美学的诞生与娱乐精神和大众文化息息相关,它本身带有反道德劝诫。然而在女性主义电影中,道德理性与社会批判又是必不可少的。这两者如何在电影中被整合、提炼,最终实现共存,是值得人给予足够的重视与客观的评判的。文章从男性对女性施加的暴力、女性对女性施加的暴力、女性对男性施加的暴力三方面,分析美国女性主义电影的暴力美学。

[关键词] 女性主义电影;美国;暴力美学

电影是联结女性主义与暴力美学两个概念的重要媒介,对女性主义电影中的暴力美学进行探析,并非简单生硬地对两个概念进行拼凑。暴力美学的诞生与娱乐精神和大众文化息息相关,它本身是带着反道德劝诫、消除深度意义的面目出现在观众面前的。然而在女性主义电影中,道德理性与社会批判又是必不可少的。女性主义电影突出女性的困境,表达女性的欲望,唤醒人们对女性权益的关注,其叙事中是始终存在对道德、法律、秩序和责任等的考虑的。因此这两者如何在电影中被整合、提炼最终实现共存,是值得人给予足够的重视与客观的评判的,而美国女性主义电影则因其在质量与数量上的优势成为我们最先审视的对象。

一、男性对女性施加的暴力

作为平权运动组成部分出现的女权主义运动,其根源就在于男女两性之间的不平等,因此女性主义是无法脱离两性关系这一语境存在的。而女性主义电影几乎也都是将女性置于存在问题的两性关系之中,为观众指明女性所处的被动地位与她们所不得不承担的社会角色。在波伏娃的《第二性》中,波伏娃也直言世界一直都是属于男性的,而女性则成为这个世界中缺少话语权的,被塑造、被封闭的“他者”。值得注意的是,女性在被男性塑造与封闭的同时,她们也成为被男性施予暴力的对象。

现代艺术被认为是“形式的艺术”,暴力美学的诞生带有明显的形式主义色彩,塔伦蒂诺、吴宇森、袁和平等人在武打、枪战等方面的探索拓宽了电影在形式技巧方面的发展空间,暴力美学电影也成为一道后现代典型的娱乐景观,而具有深度的思想内容一般在电影中是缺乏甚至是缺席的。不难发现,这些热衷于在暴力美学方面进行尝试的导演也无一例外为男性。而根据生物学家康纳德·洛伦茨的研究,男性比女性更具有某种“尚武的激情”,他们体内的男性荷尔蒙使他们比女性更具备攻击性,而电影提供的激烈对抗场面则满足了男性这种攻击欲。反之,女性不仅在体内化学物质上具备较少的暴力倾向,在力量、肺活量、骨骼、血液比重、血红蛋白合成能力等方面的先天弱势也注定了女性无法在暴力打斗上与男性相抗衡,这一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了女性的情绪:“她们的脉搏更快,血管系统更加不稳定,她们容易脸红。一般说来,不稳定是她们的机体的显著特点……这种缺乏稳定性和控制力使女人情绪起伏……容易有痉挛的表现:流泪、狂笑、神经质。……如果女人引起的尊敬或恐惧不允许对她使用暴力,男性的力量优势就不是权力的源泉。”因此,即使是在尽可能淡化道德约束的暴力美学电影中,上述导演展现暴力的美感时,作为强者出现的男性对作为弱者出现女性(身怀绝技的女侠等并不被视作“弱者”)的暴力行为往往是被摒弃的,因以强欺弱实在违背当代社会的基本理性与道德。而当导演出于女性主义表达的需要用暴力将强男与弱女联结起来的时候,暴力行为本身的悲壮美被保留,而它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这方面较为典型的是简·坎皮恩的《钢琴课》(The Piano,1993) ,女主人公艾达自闭、高傲而隐忍,她并不愿意嫁给粗俗的新西兰殖民者斯图尔特,弹钢琴是她宣泄不满的唯一方式。在结识了孔武有力的邻居贝因后,艾达一直压抑着的情欲被开发了,两人的感情逐渐滋长,艾达以教贝因弹钢琴的借口出入于贝因家中,两人发生了关系。斯图尔特在发现二人的关系后勃然大怒,禁止艾达再接近贝因,甚至用斧头砍下艾达的一根手指,全片中最为暴力的一幕便出现于此。然而艾达始终保持缄默,捂着流血的断指毅然向贝因的小木屋走去。这里之所以能给予观众震撼,首先在于斯图尔特恼羞成怒砍断艾达手指的残忍,其次则是艾达在面对厄运时表现出来的生命力。表面看以二人悬殊的体能,斯图尔特完全可以给予艾达身体更深重的伤害,但实际上断指这一行为意味着斯图尔特终结了艾达今后弹奏钢琴的可能性,这实际上几乎相当于杀死艾达。在最后艾达也确实偷偷将自己的脚放入绳索中,在人们将钢琴推入大海时与钢琴一同沉海,然而求生的原始本能还是让她挣脱了绳索,最终她选择活着,保留自己获得幸福的权利。断指仅仅是暴力,而随后艾达带着断指走向贝因则为暴力带来了悲壮,而直到艾达冒出海面,获得新生时,女性在暴力后的苏醒才开始,影片的暴力美学才最终完成。在表现强男对弱女施予的暴力时,能够被视之为暴力美学的电影并不会以一种浓墨重彩的方式来细细表现暴力过程,因为强弱悬殊与道德障碍导致这种画面并无精彩可言。它的意义除了在于交代女性所处的困境之外,还在于表现了女性在暴力面前的真、善、美,这正是它能够成为美学的驱动力。

二、女性对女性施加的暴力

尽管女性主义强调的是两性之间的对立,尤其是男性对女性的戕害和限制,但这并不意味着女性就天然处于正面位置上。相反,在长期的物种奴役之下,女性屈从于这种奴役,接受了性别差异带给她的异化,就有可能意识不到女性应该改变这种不公平的现状,反过来帮助男性进行统治,对其他女性造成伤害。

如在雪瑞·霍尔曼执导的《沙漠之花》(Desert Flower,2009)中,出生于索马里的女主人公华莉丝自幼便被母亲施行了惨无人道的割礼。而华莉丝的背后是成千上万被残害的女童。女性的下体原本是孕育生命的场所,然而却被认为是“女子两腿之间肮脏的,致使男人堕落的东西”,激起了男性的恐惧,男性要求女性缝合下体以证明自己的贞操与洁净。更为可怕的是,女性在其中也自觉地扮演了刽子手的角色。一代又一代的女性在被男性依照他们的意志摧残身体之后,又将这种意志内化为自己的意志,从而替男性规训下一辈女性,替男性张扬他们的权力。正是因为笃信割礼能够保证家庭的荣誉与女性的贞洁,作为母亲、祖母存在的年长女性们(包括割礼师)毫不留情地将这种残忍风俗强加于女儿、孙女辈身上。在《沙漠之花》中,割礼这种暴力是作为审丑对象出现的,在干燥、尘沙漫天的沙漠中,几个面无表情,身穿罩袍的女性用简陋的工具将女童团团围住,沙漠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地上只留下一摊鲜血,作为“美”出现的则是进入文明世界后迅速成长为超模,并最终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投身妇女解放事业的华莉丝。电影中的暴力美学并不在于化丑为美,而是在于极端美与极端丑的对照,华莉丝浪迹英国后的遭际近乎一幅浪漫化的图景,而在揭示主人公命运时观众才发现她曾忍受过如此惨绝人寰的暴力,从而更能感悟到这株绽放于沙漠的鲜花的顽强和浓艳。

化丑为美的典型是达伦·阿伦诺夫斯基的《黑天鹅》(Black Swan,2010)。电影中主人公妮娜是一个芭蕾舞演员,芭蕾舞艺术给予了她最高的尊严,值得她付出一切(包括身体健康、生命)来获得主体性确认。在争夺黑天鹅一角时,妮娜除却努力练习外,更是不惜“色诱”总监,甚至不惜“杀死”竞争对手莉莉以让自己登台。妮娜“杀死”莉莉时的场景无疑是血腥残酷的,电影中的表现则有意将一切都与自然真实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只简单地表现了妮娜将镜子碎片插入莉莉身体,然后将莉莉“尸体”拖入卫生间,直到将《天鹅湖》酣畅淋漓地表演完,才发现自己的腹部流血不止的伤口,随后谢完幕的妮娜倒下。这一方面是出于叙事上一切都是妮娜精神分裂造成的想象的需要,另一方面则是保持电影芭蕾舞主题绚丽迷人的整体基调。电影中,女性没有安于现状,放弃超越自我的机会,但是女性依然从属于男性霸权,如戏外稍微年老的贝丝就被迫离开舞团,戏内的天鹅公主需要王子的拯救等。在女性无法通过改变自身来改变世界时,就将矛头对准了女性,如妮娜嫉恨莉莉,其他演员嫉恨妮娜等。从暴力中,观众看到的是一种美好被毁灭的悲壮美。

三、女性对男性施加的暴力

如前所述,暴力美学是反道德、反理性秩序的,这一点与女性主义并不矛盾。暴力作为人的本能冲动之一,并不仅仅存在于男性的内心深处,女性同样也需要以暴力的方式来宣泄恐惧、悲伤、绝望等负面情绪,同时在人类的集体无意识之中,都存在着面对伤害与侵犯的复仇欲望。女性长期以来一直忍受着来自男性以及同性的压制,其心理压抑到一定程度就有可能寻找契机爆发,以复仇的方式对男性施加暴力,让观众的精神为之一振。而这种暴力行为是有可能破坏社会的安全有序的。但也正是上述两种暴力埋下的“因”,铸就了这一种作为“果”的暴力。当女性置身于外界的暴力世界时,选择顺应男性的暴力逻辑,使用暴力的方式还击施害者,能够在给予观众感官刺激的同时,满足观众在现实秩序之中无法实现的反抗愿望和冲动。

例如,在雷德利·斯科特的被认为是向男权社会发出呐喊声的《末路狂花》(Thelma & Louise,1991)中,存在三次较为重要的女性施加于男性的暴力,这几次暴力行为的基础都是男性对女性的侵害。第一次是塞尔玛在酒吧中被一男性试图强暴,塞尔玛的挣扎换来的是男子的掌掴,路易斯及时赶到持枪阻止了对方,然而面对乌黑阴森的枪口,男子悻悻中以“给我口交”的粗鄙语言刺激路易斯,曾经被强暴过的路易斯开枪将男子射杀,路易斯和塞尔玛从此踏上了一条逃亡的不归路。这一枪实际上并不仅仅意味着路易斯对塞尔玛的拯救,还意味着她在为多年前的自己讨回公道。也正是出于对男权统治之下的法律毫无信心,她们才没有选择自首,而是选择逃跑;第二次则是塞尔玛持枪抢劫便利店,而她犯罪的前提是她们用来逃命的所有钱都被小混混偷窃一空;第三次则是塞尔玛将已经发现她们踪迹的警察塞到后备厢中,并开枪打爆了一辆一路对她们污言秽语的司机的油罐卡车。在警察强调自己有妻有子时,塞尔玛说的是:“你有妻子?你真幸运,好好对你家人,尤其是你妻子。看看我的丈夫不珍惜我,我变成了什么样。”对男性报复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而在火光冲天中对使用恶毒语言诅咒她们的司机开怀大笑,则是她们人生中最后一次与男权对抗的微弱胜利。杀人、抢劫、烧车,两位女性的暴力行为是从被迫到主动步步升级,她们的形象也越发光彩照人,人格中不畏暴力的美感也越发明显。

艺术永远是需要创新求变的,依赖市场,需要适应市场的电影在美学主张上更是具有较为广阔的变革空间。暴力美学在进入女性主义命题之后,就已经脱离了其原来单纯强调形式美感而忽视道德教化的出发点,被重新赋予了意义。可以发现,在美国女性主义电影中,无论是在男性对女性施加的暴力、女性对女性施加的暴力抑或女性反过来对男性施加的暴力中,暴力美学成为女性争取话语权的方式,它不仅仅为满足观众娱乐的心理需求而存在,也在为观众反映着女性的感受与需要,呼唤社会对女性地位的重视与提高。如果说,暴力美学为女性主义电影带来了激烈的情绪与令人心惊的表现形式,女性主义则为暴力美学带来了深度和意义。

[参考文献]

[1] 张蜀津.论“暴力美学”的本质与美学意味[J].当代电影,2010(10).

[2] 倪志娟.女性主义研究的历史回顾和当代发展[J].江西社会科学,2005(06).

[3] [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54-59.

[4] 欧宗启,刘良军.悖反与张力:《末路狂花》的艺术魅力[J].电影文学,2009(16).

[作者简介] 魏辛(1985— ),女,土家族,山东淄博人,硕士,贵州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