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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广东贡院:考古、文献与历史

2016-08-01刘丹

岭南文史 2016年2期
关键词:贡院广东

刘丹



史海钩沉

清代广东贡院:考古、文献与历史

刘丹

贡院是科举考试举行乡试的考场,又称贡闱、棘围、贡场。最早出现在唐代,其后贡院的数量和规模迅速发展。至清光绪年间,全国共建有顺天(北京)、江南(南京)、陕西、山东、山西、河南、湖北、福建、江西、浙江、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湖南、甘肃17座贡院。广东贡院是清末四大贡院之一,作为科举制度的产物,它是一个城市教育文化的标志,在历史上产生过积极意义。2015年10月20日,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陪同访英的习近平主席夫妇参观了皇家收藏的中国藏品,其中就包括1881年(清光绪七年)《HMS Bacchante号巡航记》里的广东贡院照片的复制件,可见广东贡院影响之深远。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后,伴随着科举制度的废除,广东贡院也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图一 英国皇宫的藏品第三桌:广东科举考场照片,1881,据《HMS Bacchante号巡航记》复制

2015年,广州鲁迅纪念馆计划对位于馆址内的中国国民党一大旧址(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进行维修与庭院整治。维修前,邀请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旧址进行考古勘察,以便做好文物保护方案。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馆址范围内进行勘探时,发现了清代广东贡院的号舍基址、石条平铺路面和方形古井,深埋地下一百多年的广东贡院面貌得以揭示,并和传世文献相互印证,为人们了解科举制度、研究科举文化与清代贡院形制提供了新的线索和资料。

图二 旧址东部大厅石条平铺路面

一、考古发掘中的广东贡院

在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人员选取的6处勘察点,发现了贡院号舍基址多处与石条平铺路面一处。在其后的庭院整治过程中,又发现大量条石和方形古井两口(目前尚未做考古勘测)。

(一)号舍

号舍是贡院建筑的主体,又称号子、号屋等,是应试士子白天考试,夜晚住宿的场所。6处勘查点中的4处均发现号舍基址,其中旧址西南角处的基址最为完整。基址距地表深38厘米,清理出一排贡院号舍建筑基础及室内地面,共6间。号舍建筑基础保存较好,为东西长条形状。号舍以方格状布局用青砖墙体砌建,每格为一间号舍,室内进深138厘米,面阔97厘米,与文献“深四尺,宽三尺”的记载相吻合。青砖长24厘米,宽9.5厘米,厚6厘米。正墙宽25厘米,残存高19厘米,用两行砖顺砌,上下层咬合,白石灰粘砖缝,墙中间留有墙陷,墙陷宽5—6厘米,用碎砖渣和泥土填充。正墙底部有宽48—50厘米的基础,高12—15厘米,用两层砖平铺砌,墙下压有碎砖和蠔壳等,未见基槽及墙下地基加固处理。号舍建筑略为简单,在原有的堆积层上,平整后修建,建成后室内铺垫厚22厘米的黑褐色杂乱土层,在上平铺2—3厘米的黄褐色纯净细沙土,然后平铺地面砖。地面砖为红褐色,正方形,宽38厘米,厚3厘米,面光滑。

旧址东墙中部距地表深42厘米,清理出一段贡院号舍的残存。号舍墙基与大礼堂西南角处号舍的建造方法相同,残留有较完整的后墙和中间隔墙,后墙高26厘米,隔墙高12厘米。前墙及门口已毁,仅底部留有一大块长条形石块。地面铺砖全部被毁,仅留有铺垫土层中的乱砖,号舍大小尺寸与大礼堂西南角处号舍大小完全相同。

旧址室外西边,距地表深32厘米处清理出号舍隔墙,隔墙存5层,残高32厘米。号舍后墙残存一段,西端被毁掉,建造方法与大小尺寸与之前发现的号舍完全相同,且在一东西直线上,为一排号舍。号舍后走廊残存有铺砖路面一片,用整砖横铺成两排,两边用一行砖顺铺,位于走廊中间。走廊宽度无法得知。但是,在旧礼堂与西面大厅的走廊上的勘查点解决了这一问题。在此处也清理出了两排号舍,均保存较差,被毁严重,仅见墙基,未见铺地砖,但两排号舍之间前后相距130厘米清晰可辨。由此可知,号舍之间走廊宽130厘米,与文献“号舍间的小巷,宽四尺”的记载吻合。

图三 旧址西南角号舍地面及墙基

(二)石条平铺路面

考古勘探队在旧址东部大厅距地表深64厘米处,清理出两行石条平铺路面。石条长大多数为80厘米,有几块为125厘米,宽28—30厘米,厚16—18厘米,灰白色岩石。以南北方向顺铺,现存两行,东部被“一大”旧址建筑墙基槽挖掉,现存有凌乱的石条。石条西边也被墙基槽挖掉,距石条100厘米处向西有砖铺路面,砖均为半砖,无规律平铺,仅一层。经与现存的贡院遗存明远楼(红楼)位置对比,参照文献照片分析,石条铺路应为贡院中轴线通往明远楼的通道的最西边石条。

(三)出土器物

在贡院基址的相应地层发掘出大量的碎砖、瓦片和零星的碎青花瓷片,以及相对完整的炊煮用器、油灯、陶缸、陶罐等。考古人员经过比对,认定这些器物制作时间属于近代。器物本身大多制作简易粗糙,应是当时应试士子应试时携带的生活用具,在乡试结束后丢弃于考场。

从发掘清理的情况看,广东贡院遗址保存完好,中轴线上的石条铺路面通道尚存,号舍地基和室内铺面大部分保存完整,贡院的建筑规模与形制与文献记载相吻合。王国维先生在《古史新证》中说:“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种材料,我辈固得据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全为实录,即百家不雅驯之言亦不无表示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1]“二重证据法”虽有具体语境,但此后发展成为以地下遗存实证历史的重要方法。广东贡院在清末和顺天、江南、河南贡院一起被称为清代四大贡院,其选址、布局与形制在当时都具有代表性。本次考古发掘,印证了文献关于清代贡院记载的可靠性,为贡院与科举文化的研究提供了实物证据,对贡院的保护与利用增添了新的内容。

二、文献记载中的广东贡院

据清道光二年(1822)阮元主修《广东通志》记载,广东贡院始建于南宋淳祐十年(1250),“在郡城东北二里,元季毁。明洪武甲子乡试,于光孝寺暂设棘闱,历十有六科。至宣德元年(1426),始建于城东南隅西竺寺故址,后经兵燹圮毁。国朝初,暂于光孝寺试士,再迁于藩署。康熙三年(1664),复迁于新城旧总兵府”。清康熙二十二年广东巡抚李士桢冀望广东学风兴旺、人才辈出,在“有郁葱佳气聚焉”[2]的城东南隅承恩里(即今广州市文明路215号)重建广东贡院,于癸亥年(1863)九月二十二日动工,并于次年七月竣工。

图四 广东贡院全部略图(商衍鎏绘)

建成后的贡院南临城垣,东依濠涌,北为通衢,“基广五十丈,袤七十三丈有咫。中为明远楼,东、西号舍五千间,士子构思属文之所也。北为堂三进,曰至公,曰戒慎,曰聚奎。戒慎堂左右则监临、提调监视所也。进为横垣,门焉以分内外帘。其聚奎堂则主考署也。两旁适中雁行为房各六,亦南向,则五经房考邸也”。[3]这样的建筑布局和其他省份的贡院基本统一,中轴线上从南到北依次分布着大门、仪门、龙门、明远楼、至公堂、戒慎堂、外帘门、内帘门、聚奎堂及后门。明远楼是贡院的最高建筑,东西两侧文场内横列号舍。考试期间,监考官员在楼上可居高临下,四处眺望,稽查考生有无作弊。楼后“三堂”及附属建筑是各类官员办公及住宿的场所。

贡院建成后,又经过多次扩建。清道光元年(1821),两广总督阮元以“号舍湫隘,重行扩建”,率官绅士商捐修贡院,对号舍拆旧建新,并增高、拓宽、加深,巷道也一并扩展,总计南北扩地12丈,东西扩地1丈8尺,捐修后的号舍达7603间。道光二十一年(1841),第一次鸦片战争时,“夷兵攻城东南隅,知将军、参赞居贡院,箭弹皆集”。[4]“靖逆将军来南,有满洲参赞大臣辅之,一隆文,一西拉布。当贼内攻时,西拉布居贡院中,忽炮子飞入击死一仆,横尸其右,西拉布睹之惊愕丧魂,遂以心悸而死”。[5]番禺梁信芳在《桐花馆词钞》“贡院杨柳贺新凉”词自序中写道:“辛丑岁(1841),英夷犯顺,主帅军门权寓贡院,客兵数千分屯号舍。事平兵撤,查阅矮屋,半遭毁拆,井水皆污。”次年,乡试即将来临,可贡院内已是杂草丛生,广东知名绅士潘仕成独自捐修葺,增建号舍565间,补植数目,贡院又焕然一新。

咸丰七年(1857),贡院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再遭毁灭,建筑皆为瓦砾,惟明远楼独存。咸丰十一年,正值辛酉科举乡试期间,广东总督劳崇光认为乡试不可久停,便同绅士复建贡院。这座复建的贡院耗资甚巨,规模更大,东西为45丈,南北为140丈,设有外三门,内三堂,主考监临众官居所50多所,号舍8154间,工程布局较之前也有所改良,“并从邻省恭摹御笔匾联诗草,刻而悬之”。[6]新贡院落成后,咸丰十一年十月便在此举行了辛酉科举乡试,并补试了戊午(1858)科举乡试,共录得160人。

同治元年(1862),两广总督瑞麟、广东巡府蒋益澧以广东学额、举额增加为由,奏请朝廷派3名同考官,并号召绅士捐资“增号舍三千间,合旧共万一千七百八间;旧同考官十房,又增其三”。[7]至同治六年,广东贡院的号舍已达到11708间,规模宏大,建筑布局整齐划一,是当时广州的地标性建筑。

图五 广东贡院龙门(摄于19世纪末)

根据商衍鎏《清代科举考试述录》等相关文献记载,清代广东贡院的具体建置与主要建筑大致如下:

(1)大门。

广东贡院严整划一,壁垒森严,仅大门就有三道:第一道称头门,门两侧置鼓楼,用于考试期间击鼓报时,门上正中悬“贡院”墨字匾额,有东、西两座辕门,分中、左、右三门。之后是仪门,再往前为龙门,门内又平开四门,取《尚书·虞书》“辟四门”以招贤俊之义。龙门为木质两层建筑,飞檐斗拱,气势恢宏。由于科举考试是封建社会知识分子晋升仕途的必由之路,龙门便成了入仕之门的象征,能在乡试中“鱼跃龙门”是所有考生的梦想。

(2)明远楼。

进入龙门沿宽阔的甬道直进有一楼高耸,名曰明远楼。“明远”二字取自《大学》“慎终追远,明德归后”之意。明远楼为广东贡院的中心建筑,也是最高建筑,楼高两层,底层四面为门,上层四面皆窗,站在楼上居高临下,贡院内外形势一览无余。每临考试,监临、巡查等官员可登楼眺望,白天摇旗示警,夜晚举灯求援,稽察士子有无私相往来、执役人员有无代为传递之弊,在当时起着号令和指挥全场的作用。楼下南面中悬“天开文运”匾,两楹为清初著名的戏剧家李渔联“距令若霜严,看多士俯伏低徊,群嚣尽息;襟期痛月朗,喜此地江山人物,一览无余”。准确而生动地描述了明远楼便于监考的特点。由于明远楼地位和作用的特殊性,使得贡院内的建筑,包括贡院外的一定范围内的建筑,在高度上一律不准超过明远楼。

(3)至公堂。

过了明远楼为至公堂,是监临(监考官)、提调(负责调度安排)、掌卷(负责保管、分发试卷)等外帘官聚会办公的场所。至公堂中悬御书“旁求俊乂”匾,两楹悬明杨士奇题联:“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相通。”至公堂两侧,分别建有监考官员办公、食宿起居的院落,如理事厅、誊录所、受卷所、封读所、掌卷所等,其后一进为慎戒堂。慎戒堂是放榜前内、外帘官集中抄录榜文的地方,左右同样建有大量的厅堂、房舍和院落,供监考的外帘官员住宿办公。戒慎堂的后有内、外帘门,是内、外帘官员的分界地,考试期间,任何外帘官员不得逾越帘门进入内帘。

图六 广东贡院至公堂(摄于19世纪末)

(4)聚奎堂。

聚奎堂是内帘官评阅试卷并确定名次的地方,各省的贡院都有,但称呼不尽一致。江南、湖南、福建、贵州称衡鉴堂,河南称文明堂,四川称衡文堂。聚奎堂东西两侧为主考官、同考官、内监试、内提调等官员的居所,内帘官除批阅试卷外,其他任何考务,均不许过问。

(5)号舍。

号舍是贡院中占地最广,建筑最多的建筑,分布在龙门与至公堂之间,明远楼两侧。每列号舍一个字号,以梁代文人周兴嗣编纂的《千字文》为序,巍巍壮观地依次排列在中轴线两侧的东西文场内。其中除天、地、玄、黄、圣人名讳、数目文字及凶煞诸字不能使用外,其余皆可列号。号舍自南而北若干排,每排数十间乃至近百间,密密麻麻连成一片。为节约用地,号舍间的小巷,宽四尺(约1.3米),若两人相对而行,需侧身相让才能通过。巷口配置号灯和水缸。考生按号入座,自备油布做门帘以遮风挡雨。

虽然贡院占地面积浩大,可每间号舍却十分窄小。“高六尺,举手可以及檐,深四尺宽三尺,舍内砖墙东西,离地尺余之间,砌成上下砖缝两层承板,板可抽动,日间坐下层之板,向上层写字,夜间除上层之板,安入下层,可以伸足而卧。是合则为榻,分则为桌为凳。坐、卧、饮、食、写作,皆在于此。炊煮茶饭靠对号墙,至为逼仄。”[8]巷尾有厕所,近厕号者臭气尤不可耐。考试期间考生蜷缩在这狭小的号舍内,不仅要经受外部天气闷热异常、蚊虫肆虐等恶劣条件的考验,还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写出出色的八股文,承受因答题带来的极大精神压力,因此,考生在贡院中生病、自杀、自残现象屡见不鲜。“茕独不为苦,求名始辛酸”;[9]“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10]这些都道出了无数考生的辛酸。

另外,号舍四寓各有楼以为瞭望,植立大旗,束而不放,有变则放以警众,而求外救援。贡院四面围墙遍插荆棘,考试期间,四周还派军队分段驻守巡逻,可谓戒备森严。

三、贡院的贡献与影响

贡院作为科举制的的载体,对整个社会的教育与发展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仅以广东贡院为例,有清一代,这里共产生举人6000多名,广东几乎每一位知识分子都有贡院应试的经历。他们中有的考中进士,成为清廷重臣,有的专攻他业,成为近代有名的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教育家等。

在此仅举几例。张维屏(1780—1859),字子树,号南山,晚号珠海老渔,广东番禺(今广州)人。嘉庆九年(1804)在广东贡院考中举人,道光二年(1822)中进士,曾在湖北、江西任州县地方官,一度署理南康知府,因厌倦官场黑暗,于道光十六年(1836)年辞官归里,隐居听松园,闭户著述,筑云泉山馆于白云山,游园吟诗。鸦片战争爆发后,他写下《三元里》、《三将军歌》等不朽诗篇,成为嘉、道年间广东诗坛领袖,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图七 号舍号舍正面、侧剖面、透视图(商衍鎏绘)

图八 两广优级师范学堂

陈澧(1810—1882),字兰甫,号东塾,广东番禺(今广州)人,世称“东塾先生”。道光十二年(1832)在广东贡院考中举人,后七应会试不中,从此诀别科场,长期主持学海堂和菊坡精舍,课授门徒,勤于著述,培养出包括桂文灿、赵齐婴、胡伯蓟、谭宗浚、文廷式、于式枚、陈伯陶、梁鼎芬等众多人才,形成“东塾学派”。他博学多才,治学注重经世致用,集晚清学术之大成,开创岭南一代新学风,被时人称为“东南大儒”、“岭南通儒”,是中国近代著名的学者和教育家。

朱次琦(1807—1882),字子襄,号稚圭,广东南海人,世称“九江先生”。少入羊城书院学习,师从著名学者谢兰生。道光十九年(1839)乡试与兄长朱士琦同榜中举,道光二十七年丁未科进士,曾任山西襄陵知县,后辞官归里,讲学于九江乡礼山草堂20多年,从学者甚众,康有为、简朝亮、梁耀枢等均为其弟子。他一生博学,治学严谨,提出“四行五学”以正修身读书之道,反对空谈而务求实用,是中国近代著名的学者、教育家,思想家,与陈澧并称“岭南两大儒”。

康有为(1858—1927),原名祖诒,字广厦,号长素,广东南海人,世称“康南海”或“南海先生”。少年师从朱次琦,博通经史,两次参加顺天乡试,均未中举,光绪十九年(1893)在广东贡院考中了第八名举人。光绪二十一年发动著名的“公车上书”。光绪二十四年,领导“戊戌变法”,是近代杰出的改良主义思想家、社会改革家和学者。他的维新思想和关于社会和民族文化的学说对中国传统文化及社会结构发生过极为强烈的冲击,在中国近代社会的发展过程中产生过重要的影响。

梁启超(1873—1929),字任甫,号任公、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光绪十五年(1889)在广东乡试中考中举人,引起主考官李端棻的赏识,并由此和李端棻的堂妹李蕙仙缔结因缘,成为一时佳话。梁启超在政治、思想上一直是康有为的得力助手和积极干将,世称“康梁”。戊戌变法失败后,流亡日本,率先揭起国民精神批判的大旗,倡导“诗界革命”、“小说界革命”和“史学革命”,创立散文“新文体”,是中国近代史上卓越的思想家、政治家和学者,在众多领域都产生过重大影响。

戴鸿慈(1853—1910),字光孺,号少怀,晚号毅庵,广东南海人。同治十二年(1873)在广东贡院参加乡试,高中解元。光绪二年(1876)丙子恩科进士,身历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四朝,历任刑部侍郎、户部侍郎、礼部尚书、刑部尚书、军机大臣等职,是广东历史上6位宰相中的最后一位,具有一定的开放思想和政治眼光,清宣统三年(1911)修《续修南海县志》载:“清朝二百余年来,吾粤由军机入相者,惟鸿慈一人。”光绪三十一年(1905),他作为出洋考察的五大臣之一,出使欧美。归国后,领衔编纂《欧美政治要义》和《列国政要》,认为中国只有改革才有出路,力主新政,改刑部为法部,进行司法方面的改革,对中国司法的现代化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图九 作为国立中山大学古物陈列馆的红楼

黄遵宪(1848—1905),字公度,别号人境庐主人,广东嘉应(今属梅州市梅江区、梅县区)人。其乡试经历比较坎坷,分别在同治六年(1867)和同治九年(1870)两次在广东贡院参加考试,均未被录取,之后在光绪二年(1876)参加顺天乡试时被录取为第一百四十一名举人。1877年出使日本,开始其外交生涯,历任师日参赞、旧金山总领事、驻英参赞、新加坡总领事等职。戊戌变法期间署湖南按察使,助巡抚陈宝箴推行新政,是近代中国杰出的诗人、外事活动家、维新思想家,“诗界革命”的最早倡导者,有“诗界革新导师”之称。他的诗歌运用现实主义方法,反映近代史上的重大事变和近代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有“诗史”之称,在中国近代诗歌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商衍鎏(1874—1963),字藻亭,号又章、冕臣,晚号康乐老人,广东番禺(今广州)人。商衍鎏少入读学海堂、菊坡精舍、应元书院,光绪二十年(1894)甲午科举人,光绪三十年甲辰科与其兄商衍瀛同中进士,在广东科举史上有“禺山双凤”的美誉,是著名的学者、书法家。他一生经历了清朝、民国和社会主义新中国三个不同的时代,虽长期受封建传统教育的影响,但能跟着时代前进,将旧学与新学完美融合,其著作《清代科举考试实录》是研究科举文化的重要史料。

这些当年在红楼下的应试的举子越过贡院的龙门,为中华文明的延续与进步作出了贡献,促进了社会的进步与发展。鸦片战争后,中国开始向近代社会过渡,科举制已不能满足社会对新型人才的需要,遭到包括洋务派、维新派等在内的有识之士的猛烈抨击。清廷迫于种种压力,不得不对科举制进行大幅改革。光绪三十一年八月初四日(1905 年9月2日),清政府颁布停止科举上谕,其诏曰:“方今时局多艰,储才为急。朝廷以近日科举每习空文,屡降明诏,以令各省督抚,广设学堂,将俾全国之人,咸趋实学,以备任用,用意至为深厚。前因管学大臣等议奏,已准将乡试、会试中额分三科逐减。兹据该督等奏称,科举不停,民间相率观望,欲推广学堂,必先停科举等语,所陈不为无见。著即自丙午科(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为始,所有乡试、会试一律停止。其以前举、贡、生员,分别量以出路,及其余各条,均著照所请办理。”这一诏书宣告了在中国施行长达1300年的科举制度的终结。同时,也结束了贡院的历史使命,有的被改作新式学堂用房,有的则被拆毁,荡然无存。

广东贡院也难逃宿命。“光绪三十年(1904),贡院被改设两广速成师范传习馆和两广小学管理员练习所;光绪三十一年,贡院设立两广初级简易师范科馆;光绪三十二年,贡院设立两广师范学堂;光绪三十四年,贡院设立两广优级师范学堂,培养中学及师范学堂的师资。”[11]宣统时修《续修南海县志》亦载:“光绪三十年,以贡院改办两广速成师范传习馆兼练习员练习所。三十四年,改建优级师范学堂。”国立中山大学所载两广优级师范学堂的设立时间与上记载略有出入:“文学院、理工学院,原为昔日国立广东高等师范学校。……光绪三十二年,粤督岑春煊奏改广东贡院为两广优级师范学堂,……翌年冬落成,即今之院舍也。”[12]无论是光绪三十四年,还是光绪三十三年,因办新学需要,拆除贡院建筑,改建新式建筑则是不争的事实。两广优级师范学堂大钟楼(现为广州鲁迅纪念馆馆址)、东堂(抗战时期被炸毁,后建广东省博物馆)、西堂(20世纪80年代拆建为省立中山图书馆)等建筑均是当时建起。

建起后的两广优级师范学堂,采用新式教育和新的学制,其后更名为广东高等师范学校。高师附设初级师范学校,高师附设中学、小学等也陆续建起,贡院旧址俨然成了新式教育的聚集地。其后,高师改建广东大学,又更名为国立中山大学。这期间,贡院遗存明远楼(红楼)作为新学堂的一部分曾被作为新学堂的图书室、古物陈列馆,1978年被列为广东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近人于衡甫曾作诗“昔年曾此猎科名,清代罗才网特宏;明远楼前排号舍,至公堂上秉文衡。棘围今作高师校,金榜谁搘举子棚;一葛三千黌秀才,不堪回首问鹏程”。感叹广东贡院到广东高师的历史,一转眼,当年在“废科举,兴学堂”的潮流中应运而生的新式学堂也大多不见其踪。昔日的贡院旧址,仅存红楼与钟楼遥相守望,共同见证着科举制的兴废与广东近代教育变革的历程,为历史文化的研究提供借鉴。

注释:

[1]王国维:《古史新证——王国维最后的讲义·前言》,清华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3页。

[2][3]李士桢:《请建贡院碑记》。

[4][5][6][7]黄佛颐:《广东城防志·卷一·承恩里》,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1、50页。

[8]商衍鎏:《清代科举考试述录及有关著作》,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68页。

[9]费冠卿:《登科记考·卷十七》。

[10]章中如:《清代考试制度》,黎明书局,1931年版,第24页。

[11]黄佐:《广东师范教育制度的变迁》,《广东文史资料》,1963年版,第10辑。.

[11]《国立中山大学日报》,1922年11月11日,第13版。

(作者单位:广州鲁迅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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