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历史的神话化——以中国为例

王卓，李方（河南大学，河南 开封 475001）

论历史的神话化
——以中国为例

王卓，李方
（河南大学，河南 开封 475001）

历史的神话化指的是历史上古人在传述历史的过程中，有意或者无意地对历史事件或人物进行神化，而后衍生出有关此事件或者人物的神话的过程。历史是神话的基础，正是历史的神话化才产生了大量的神话故事。历史神话化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反映。历史神话化主要有两种方式：自然历史神话化和人文英雄神话化。历史神话化的原因主要有：传播过程中的语言谬误、社会观念的发展变化、带有目的的人为因素。

历史；神话化；神话

神话是反映原始先民对人类生殖、万物起源、自然现象和社会生活的认识和探索的语言作品。［1］神话不是对于自然和生活的科学认识。由于生产力水平较低，人们不能科学的认识自然与社会现象，于是便加以感性的想象和幻想，由而产生了神话。“有人说对于《伊利亚特》，如果你当历史来读，你会发现其中充满了虚构；如果你拿它当虚构的故事来读，你又会发现其中充满了历史”［2］神话是历史事实与感性想象的综合产物，它是在一定的客观历史事实基础上发展形成的。神话按来源分可以分为自然神话与人文神话两大类。按种类分主要有氏族先祖神话、图腾神话、变形神话、文化起源神话、创世神话、历史传说神话、神仙性神话等。按社会体制的发展进程分期可以分为：母系氏族时期神话，父系氏族社会时期神话，与文明社会时期神话。

历史的神话化指的是在历史上，古人在传述历史的过程中，有意或者无意地对历史事件或人物进行神化，而后衍生出有关此事件或者人物的神话的过程。我国的神话具有丰富的内涵，神话的发展是历史事实逐渐神话化的过程。

一、历史神话化在不同时期的反映

（一）母系氏族时期。

母系氏族社会是神话的第一个时期，这个时期相当于旧石器时代的晚期，在这个时期神话逐渐萌生并得到初步发展。

远古时期，生产力水平低下，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较弱，依赖自然生存，由于医疗水平极其低下，并且环境恶劣，人口的死亡率极高。只有提高出生率来应对极高的死亡率才能维持人类的延续，因此生殖成为人类关心的一件大事。

我国最古老的娲神（女娲）崇拜便因此而来。“娲，古之圣女也，化万物者也。从女，咼声”，“咼，口戾不正也。从口，冎声”。［3］

咼字的形体基本上是一个正面站立、双腿稍微岔开，故意显露阴户的女祖神形象，“口戾不正”是其阴户大开，形态略有变异的呈现。女娲是一个源自性崇拜和生殖崇拜的文化女祖。［4］女娲的女祖神形象显示了当时人们对于生殖的渴望与期盼，可以推断出当时原始社会初期人类存活的艰难。而且仅仅女祖神的存在，证明了女性在社会中具有很高的地位。其后的黄帝、商周的始祖也都是其母亲有感或者吃了东西怀孕才生下他们，黄帝的妻子嫘祖也成为一位女祖神，也都证明了当时的女性在社会上具有较高的地位，社会处于母系氏族社会。

关于女娲的传说中，女娲人头蛇身，她以黄土造人，其后由于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塌下来，人类遭受洪水的灾难，女娲炼石补天，替人类除去灾祸。这一系列的传说中都有一定的历史依据，都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产生的。如：女娲为什么是蛇身，为什么是黄土造人而不是其它，为什么用石头补天？这些都是与客观环境分不开的。女娲的蛇身与龙的蛇身都是源于对于蛇的图腾崇拜；女娲黄土造人很有可能是因为神话的创造地为北方黄河流域，黄土普遍存在；洪水也很有可能与黄河的泛滥有关；天是什么材料当时人们无法得知，炼石补天可能是因为陨石从天降落，误使人们以为天是石头做的。

（二）父系氏族社会时期。

父系氏族时期是中国神话的大发展时期，以三皇五帝为主的神话传说构建了中国神话体系的基本框架。这一时期人类的生产能力水平大大提高，对自然的适应改造能力增强。这一时期男性的地位得到很大提高，出现了大量的男性神话人物，如炎帝黄帝、尧舜禹等，女性神话人物逐渐减少。人类征服自然的神话大量出现，如后羿射日，夸父逐日，神农尝百草，大禹治水，燧人氏钻木取火、有巢氏构木为巢等。人类社会由于生产发展而引起战争，战争神话大量出现，如炎帝与黄帝的战争，黄帝伐蚩尤，禹征三苗等。

在母系氏族社会时期，自然神大多是兽的混合或者半人半兽。到了父系氏族时期，人类征服改造自然的能力得到极大的提高，对自然不再是盲目地恐惧崇拜，人类对于自己的肯定，在神话人物形象上得到体现。使这一时期神的形象开始与人自身结合，出现了一大批人格化的神，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西王母。关于西王母的最早记述在《山海经》中，“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5］很显然是一个半人半兽的结合体，是兽的成分可能要大一些。而到了晚一点的《穆天子传》中，西王母便成为了一个雍容平和、能唱歌谣、熟谙世情的妇女，充分地人格化了。西王母形象的转变就是一个神的人格化，与之类似的还有雨师河伯等。反映了当时人类对自身的肯定，以及对自然的适应征服能力提高。

黄帝、炎帝、蚩尤、尧舜禹等男性神在这一时期大量出现，逐渐取代女性神占据主体地位。黄帝时，其妻子嫘祖也有一席之地，到了尧舜禹时其妻子便不再显现，反映了当时男性地位的提高与女性地位的下降，男性对女性的权力进行了侵夺，正是当时由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过渡的反映。

较后期的炎黄大战，黄帝战蚩尤，大禹征三苗等一系列神话反映了原始社会后期部族征战、社会逐步向统一的方向发展的现象。

（三）文明社会时期。

这一时期国家建立，人类进入文明社会。这一时期的神话主要有历史人物的神话与神仙神话两大类。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於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6］

汉高祖刘邦是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他出生时候的异状充满了传奇色彩，正是汉统治者对自身神化以维护统治，久而久之原本属于历史人物的汉高祖就成为了神话中的神人。这一类的神话比较多，很多伟大统治者或者历史人物的出生都赋予此类的神秘传说，如唐太宗、宋太祖、孔子、老子等。

同时神话出现了谱系性发展的趋势。三代及其后的秦汉统治者总是要到三皇五帝中去寻祖。

“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禹者，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7］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8］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脩。”［9］

统治者为了证明自己统治的合法，于是将自己的出身和神话人物联系起来，以显示自己的高贵，从而便于统治，在神话谱系化的过程中，历史人物也实现了神话化，成为了神话的一部分，这也反映了祖先崇拜的盛行。

以道教的神仙体系中四大天师为例：张天师张道陵本名张陵，正一派称为张道陵，他是道教的创始者，是五斗米道的创始人；萨天师相传为宋代著名道士萨守坚，号全阳子；许天师，为晋代道人许逊；葛天师葛玄，三国时的方士。他们都是以历史上的真实人物为原型塑造的，是对道教发展起过一定作用的道士的神话化。

神仙神话自古就有，但是在秦汉以后得到极大的发展。一方面说明了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大大提高，开始对自然生死进行反抗，另一方面也是宗教兴起的重要反映。同时神仙体系中天上的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天庭的构建，是人们在当时社会模型的基础上对神话的构建。在神话体系中神仙有了三六九等之分，神仙的职业也有了分化，如财神、灶王爷等。神话发展出现了谱系化的趋势，一方面反映了当时阶级社会的建立，以及社会的分工。神的世界同人类的世界构架一样，是人们按照自己的社会构架来构建神的世界。

二、历史神话化的方式

历史神话化是人们对历史事实进行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加工，使之成为神话的过程。一般来说，历史神话化有两种方式：自然历史神话化和人文英雄神话化。

（一）自然历史神话化主要表现在创世神话以及自然灾难神话中。

盘古开天辟地这个传说最早见于三国时期吴国徐整著的《三五历纪》：“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对世界来源的思索根基在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人类精神文明的发展产生了对世界来源的思考，于是创世神话就应运而生了。

女娲补天则是自然灾难神话，洪水灾难，女娲通过补天来止住洪水，用玄龟的四肢撑天显然是空想出来的。这是人类在自然灾难面前无能为力，同时认识不到自然灾难的原因，寄希望于神灵来消除自然灾难的想象。同样是洪水神话，大禹则是在神灵的帮助下治水，所以大禹治水相对来说更是一个人文英雄神话。

（二）人文历史神话化是历史神话化的主体，主要是对一些重要历史人物或者事件进行神化。

燧人氏、有巢氏和神农氏分别是关于造火、房屋以及农业产生的神话来源，显然这些不可能是某个人的功劳，而更应该是社会漫长发展的产物。在对待发明创造归属何人时，先秦先民自觉运用了神祇史观思维。在先秦时期，人类发展还处于比较低级的阶段，此时百姓并不可以随意将所见所闻书于竹帛，他们对于自然科学知识基本上通过口耳相授，将发明归于神祇、帝王，既便于记忆，又可以引起人们广泛而持久的注意。［10］同样的，仓颉造字、嫘祖始蚕也是将这些社会的发明成果归于领袖的表现。

而大量的人文英雄神话则是历史人物的神话化，其中大多为帝王将相、宗教精英。帝王将相的神话大多是统治者为了美化自身而创造出来的，其中关于帝王谱系血统明显是受儒家及其学说的影响，是寻根问祖，昭示祖先的地位 ，显示自己的高贵，为自己统治寻求神的支持的需要，也是对一种理想人格的向往。宗教神话中有一些是统治者根据自己的需要而发展的，但是大多数都是宗教为了迎合民众的需求而吸收相关事件进行加工宣传的。李唐时期大力推广老子的传说，以证明李姓的高贵。宋元明以来的妈祖神话是在航海业发展的前提下人们对于航海安全产生了心理需求，于是在以林默为原型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妈祖神话成为道教神话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三、历史神话化的原因探析

对历史神话化历程进行探究可以发现，历史神话化主要在于历史事实传播过程中产生了偏差，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传播过程中的语言谬误。

在历史事件的传播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因为口音、文化等众多因素的制约而产生言语理解上的偏差，使原本的历史事实变得难以理解，从而进一步产生神秘的因素，并最终成为神话。如有学者认为“羲和十日”指的是天干历法，可能由于误传而变成“羲和生十个太阳”。

（二）社会观念的发展变化。

由于人类社会的发展，人们的观念在逐渐进行着变化，因此对古老的文明就难以理解，古人的历史传述被看作是不真实的，把古人的历史看作了神话。如观世音菩萨在唐朝以前是男相，可是唐以后因为佛教说法的阐释而成为女相，到现在观世音菩萨女相已经深入人心了。

（三）带有目的的人为因素。

可能抱有一定的目的，某些人在传播历史事实过程中有意或者无意会对历史事实进行夸大或者修改，进而导致神话的产生发展传播。如汉高祖刘邦的传说极有可能是刘邦及其身边的人为了宣传自己而编造出来的，也有可能是汉朝统治者对他的美化，以证明刘姓天下的合法性，从而产生了刘邦的传说。

四、结语

综上所述，神话是建立在原始先民对客观世界的理解基础上的，不会凭空而生。因此，神话所记述的故事，应当是建立在“历史”的基础上的。而“历史神话化”正是要诠释神话的发生阶段，即“历史因何而成为了神话”。对历史神话化的探究分析对于我们通过神话来认识分析历史，通过历史来分析神话产生的因素具有积极的作用，因此我们应当运用神话学、考古学等一系列知识来分析历史的神话化，探究历史神话背后的真相。

［1］王增永.《神话学概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2］（英）汤因比.《历史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3］（东汉） 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3

［4］王增永.《神话学概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

［5］《山海经·大荒西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1

［6］（汉）司马迁.《史记·高祖本纪》［M］.北京：中华书局，2014

［7］（汉）司马迁.《史记·夏本纪》［M］.北京：中华书局，2014

［8］（汉）司马迁.《史记·殷本纪》［M］.北京：中华书局，2014

［9］（汉）司马迁.《史记·秦本纪》［M］.北京：中华书局，2014

［10］原昊.《历史神话化的文本典范——《世本·作篇》所载发明创造类神话蠡测》.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11，5（3）

李方，女，河南鹤壁人，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

G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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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64X（2016）07-0291-02

王卓，男，河南南阳人，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