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西北的治沙路
2016-07-27青岚
青岚
在2015年6月17日“世界防治荒漠化和干旱日”,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在致辞中说:“土地退化和沙漠化会削弱人权,人类必须改变现有的土地利用方式,保护每公顷能够提供粮食或淡水的土地。”
如何防止土地沙漠化是全球性议题。纵观中国土地沙漠化最严重、最集中的西北地区,人们与风沙抗争多年,总结出了不少有效的治沙技术,也恢复了不少绿洲,但是,西北总体的荒漠化形势却不容乐观……
中国的沙漠和沙漠化土地集中分布在西北和北方干旱、半干旱地区,其中西北(宁夏、甘肃、青海、新疆、陕西、内蒙古西部)的沙漠占全国沙漠面积的80%,生态环境尤其恶劣。
西北地区因深处内陆,平常气候干旱,降雨量集中在6、7、8月,容易出现水灾,水灾过后,由于蒸发量大,旱灾和风灾又接踵而至,这就直接导致水土流失、植被衰退,从而加剧土地沙漠化和气候灾害。为此,西北人民一直饱受折磨。从公元前3世纪到1949年,已知发生在西北的强沙尘暴就有70次,而1949年后短短50余年间,由于气候和环境恶化加剧,又发生了70多次强沙尘暴!1983年4月27日,陕北沙尘暴导致近十人窒息死亡;1993年5月5日,新疆、甘肃、宁夏先后发生强沙尘暴,造成116人死亡或失踪,直接经济损失高达5.4亿元……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
面对这样的生存环境,古代西北人早就想出了“搬沙”、“移沙”、“沿河植柳”等治沙办法,但收效甚微。新中国成立后,大规模的防风固沙工程才真正展开。半个多世纪以来,经过好几代治沙人的努力,一些地方(如宁夏沙坡头、甘肃民勤等地)原本恶劣的环境有所好转,有些地方还恢复了一片片绿洲,创造了治沙奇迹,但从总体形势来看,西北地区渐趋沙漠化的情况不容乐观,不少地方沙漠化的速度远远大于治理的速度……
“沙乡”甘肃民勤干涸半世纪的湖泊重现碧波
湖北的云梦泽,山东的梁山泊,新疆的罗布泊和甘肃的潴野泽,曾是古代赫赫有名的“大泽”。然而经过沧海桑田,除了云梦大泽还尚存一些小湖泊,其他“大泽”均已干涸,有的甚至变成了沙漠。
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潴野泽就位于今甘肃省武威市民勤县境内,对于如今被称为“沙乡”的民勤,人们很难想象当地曾经有过一个碧波万顷、烟波浩淼的大湖。潴野泽又被称作“青土湖”,在1959年完全干涸,因而导致当地流沙肆虐,形成了长达13公里的风沙线,土地迅速沙化,到如今,民勤已成为中国沙尘暴最多发的地区之一。其实,早在本刊2009年的调查报告中就已显示,民勤在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的夹击下,其境内94.5%的面积已经沙漠化,且沙漠正以每年平均10米的速度向南挺进。一旦两大沙漠合围,将民勤吞噬,那么整个河西走廊将面临被拦腰截断的危机,所造成的生态灾害不堪设想。
为了保住并扩大仅存的一点绿洲,民勤人从20世纪六七十年代起,靠一架犁铧、一把铁锹、一捆麦草,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治沙斗争。
经历了荒漠化最严重的80年代后,民勤走上了“治沙先治水”的道路。2006年,为遏制过度开采地下水,民勤县进行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关井压田”、“强制节水”等措施,到2010年,当地累计已关闭了3018眼机井。关井就意味着附近的农民不能再继续耕种,于是民勤出现了一大批“生态移民”。在昌宁乡的昌盛村6社,大部分村民都是“生态移民”。年过花甲的村民姜存基家里有7口人,多年来他们一直积极参与防风固沙活动,并表示为了治沙,不后悔搬迁。“决不能让沙漠埋了家园,治沙这个活儿我们一定会坚持下去。”姜存基的话,其实就是村民们共同的心声。
此外,民勤的治水工程,还包括有计划地从红崖山水库向原来的青土湖下泄生态用水。2010年,青土湖形成了3平方公里的水面,对民勤人来说,那可是历史性的一刻,一位治沙近十年的护林员激动地拉着记者的手说:“整整51年了啊!终于有水了!脸和嘴都没有那么干了!”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民勤县不断加大青土湖的生态用水下泄力度,到2015年时,水面达到了22.36平方公里,干涸、沙化半个多世纪的青土湖终于重现碧波,这标志着通过多年不懈的治沙,中国四大沙尘策源地之一的民勤县有效遏制了生态环境的恶化,为治沙史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再加上不断的人工造树、封沙育林,青土湖腹地渐渐呈现出生机盎然的景象。而且,湖水和植被不但控制住了沙尘,也逐渐改变了土壤的质量,据当地工作人员介绍,从前的青土湖区遍布盐碱,而现在不仅有鱼群畅游,还有红嘴鸭、鹭鸶等野生水鸟栖息。
如今,民勤已形成了一整套治沙技术,如尼龙网沙障、生态垫沙障等,造林也进入了机械化时代,如“多功能立体固沙车”,节约了大量人力和时间。同时政府还鼓励群众承包治理沙漠,发展“梭梭接种肉苁蓉”等沙产业,把治沙和富民政策结合了起来。
在一代代民勤人的顽强抗争下,民勤400多公里的风沙线上建起了长达300多公里的防护林带,森林覆盖率由2010年的11.52%提高到2015年的17.7%,其“沙乡”的名号正在逐渐成为历史……
“沙漠之城”宁夏中卫“麦草方格”逼退沙海
与民勤卓有成效的治沙工程相比,宁夏中卫市的治沙模式更是被奉为经典案例。
中卫地处中国三大风口之一的“西风口”,曾常年受到腾格里、巴丹吉林等沙漠的沙尘侵袭,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沙漠之城。但通过多年治沙,如今的中卫不仅“逼退”腾格里沙漠20公里,而且华丽地蜕变成了一座城水相依、绿树成荫、高楼林立的旅游休闲城市,尤其是沙坡头自然保护区,已成为中卫沙漠绿带的中心。
沙坡头治沙工程源于包兰铁路的维护。1958年,我国第一条沙漠铁路包兰铁路(包头至兰州)通车,但沿线沙尘肆虐,严重威胁到火车的通行安全,为了保证铁路畅通运行,沙坡头展开了大规模的治沙工程。
最初,当地人尝试了一种名为“平铺式沙障”的固沙法,但效果很不理想,麦草会被大风刮得满天飞,也有苏联专家建议用“沥青铺盖法”,但造价太高,不宜实施。有传闻说,后来一些年轻的治沙工人偶然用麦草在沙丘上扎着玩,有的扎出了“天”、“地”等字,还有的扎出了自己单位的名称“中卫固沙林场”。对此,相关部门批评他们:“不务正业,尽弄些鬼点子。”但出乎人意料的是,正是这个“鬼点子”,让这些横竖交叉的汉字扎草顶住了近一周的风沙天气,而相比之下,最初那些平铺式沙障早已被风沙掩埋。治沙科研人员们感到惊讶,并对扎草进行了多次尝试、优化,最终摸索出了一种有效的治沙方式——麦草方格沙障:将30厘米高的麦草插入流沙,然后围成一块块1×1米的方格,再在方格中栽种花棒、沙蒿、柠条等沙生植物。三四年后麦草腐烂了,再重新扎设,如此反复进行,有机质就会在沙层表面沉积,然后自然形成一层沙地保护膜——沙结皮,流沙便固定了下来。后来,人们还对麦草方格做过不少创新,不仅试验过1.5米×1.5米、2米×2米等不同尺寸的麦草方格,还尝试过圆形、三角形等不同形状,但最终证明还是1×1米正方形的方格防风固沙效果最好。
麦草方格沙障的由来究竟是不是如传闻所说,已无从考证,但这种治沙模式的确创造出了“治沙奇迹”!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到2005年时,整个中卫市扎设麦草方格沙障近百万亩,栽种沙生和抗旱乔灌木约6000万株,而沙坡头每年的风沙日由40多年前的330天缩短到122天,旱生植物种类由过去的25种发展到现在的453种,植被覆盖率由过去不足1%上升到42.4%,足足16万公顷沙漠化土地变成了绿洲……只要你站在腾格里沙漠边缘,看到两条长约60公里、宽约1公里的绿色长廊把无边无际的黄沙死死地拦在包兰铁路两侧,就能感受到无比的震撼。
内蒙阿拉善的治沙困境西北治沙之路任重道远
虽然民勤、中卫等地取得了治沙的初步成功,但在广大西北地区,治沙工程进行得并不顺利,还任重道远。
在河西走廊的一些沙区绿洲,当地人治沙不得要领,在沙漠边缘打井取水造林,结果导致地下水位下降,造成人工固沙林和天然灌丛林大面积衰退死亡,形成“前面造林后面死,死了再造”的怪圈,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无疑是不可行的。
又如内蒙古自治区最西端的阿拉善地区,由于缺少水源、管护不及时等原因,导致大片人工林逐渐枯死。“三分造,七分管,光种树不维护也是行不通的,但维护管理太难,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树木死掉。”护林员斯钦巴日这样说。他曾是贺兰山的牧民,后来为了退牧还林,举家搬迁了出来,但面对那些衰退的林子,斯钦巴日束手无策,显得十分无奈。对此,很多人认为,治沙不能一味遵循“人定胜天”的思想,阿拉善作为乌兰布和、巴丹吉林和腾格里三大沙漠即将交汇之处,很多地方本就不适宜栽种树木,盲目地通过种树来改造荒漠,只是浪费人力和物力。
一些违背自然规律的治沙方式的确是阿拉善治沙效果甚微的原因之一,但其最大的困境一是资金压力,二是治理任务量与沙化速度不匹配。人工林的后期维护成本很高,而治沙速度又十分缓慢,使得投入的大量资金打了水漂,导致政府常常无法及时拨付治沙资金。此外,阿拉善盟林业局副局长徐世华还表示:“治沙工程量大,而沙漠又不可控,有可能治理了这边,那边又扩展了。阿拉善每年有3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沙化,而治理的面积连100万亩都不到,你说这速度能赶上吗?”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目前阿拉善地区的生态环境呈现局部改善、整体恶化的趋势。这种恶化趋势也是整个西北地区的治沙现状,要想突破困境,光是封育造林、农业节水远远不够,在漫长的治沙之路中,如何因地制宜地推行治沙措施,如何逐步构建防沙治沙执法体系,如何实现治沙资金投入的多元化,如何将防沙工作与社会建设相结合,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