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为爱尴尬
2016-07-25库玉祥
◆ 库玉祥
不再为爱尴尬
◆ 库玉祥
1
荣秀在外表看是个五官周正、身材高挑的女孩。
荣秀走到客运站已是汗流浃背。她在客运站外坐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树下的阴凉使她身上的汗渐渐消退。她的目光在熙攘的人流中搜寻了会儿,而后便靠着榕树,望着蓝蓝的天。
荣秀时常这样一个人坐着,幻想可以成为一个普通女人,找个好老公,生个健康可爱的孩子。这个普通的愿望,对她来说,却难上加难。在以往如蝼蚁一般的二十三年里,她从未像常人一般拥有过亲情的关怀。而现在有艾时义追求她,她有种不期而遇的幸福;虽然这幸福难以铺展开,或许很快夭折,但她仍旧品味着其中的愉悦。
荣秀是半年前,在这个叫宁陵的城市打工中认识的艾时义。她是假日酒店的客房服务员,她一次收拾客房时,见到客人遗落的火车票,火车票是去往北京的,一个小时后开。她记得这间客房的客人是个皮肤黝黑的男孩,男孩在酒店住了能有一个星期,他每次见到荣秀,都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向她微笑一下。她想到男孩在火车站找不到火车票时的那种焦虑,就毫不犹豫地拿着火车票,离开酒店到了火车站。在火车站检票口,她见到了茫然地仍旧翻着里外衣兜的男孩。她把票递给男孩。男孩面露惊喜,说了些感谢的话。她说了句不用谢,转身欲走时,男孩叫住她,向她伸出手说,我叫艾时义,咱俩交个朋友吧?她羞涩地跟艾时义握了下手,就离开了火车站。没想到,半个月后,艾时义到酒店找到她,请她吃饭。艾时义在建筑工地当技术员,在荣秀的眼里算是知识分子,她对艾时义很倾慕,两人就此拉开了恋爱的帷幕。
荣秀挎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掏出手机接听电话。电话里艾时义问,你到客运站了吗?荣秀说,到了,我在客运站门口的榕树下。
过了会儿,艾时义走到容秀的跟前,目光深切地看着她说:“该检票了,咱俩进站吧。”
荣秀起身,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我走得匆忙,忘了给你父母买礼物了。”
艾时义右手提起布兜说:“我替你买好了,在这兜里。”
荣秀俏皮地笑着说:“谢谢了!”便挽着艾时义的胳膊,向客运站大门走去。
荣秀和艾时义上了开往林海的客车,艾时义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荣秀说:“喝点水吧。”
荣秀接过矿泉水,呷了一口问:“林海是个挺大的地方吧?”
“林海是个农业县,地方不大。”
“你说我见到你父母,该说些什么呢?”
艾时义哈哈两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我父母都是铁路工人,不会有什么挑剔的。不要太拘谨。”
“我可不像你,在建筑工地当技术员,还去过北京。”荣秀有些忐忑地说,“我在农村待了二十多年,除了进城当服务员,没见过什么世面。我要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别埋怨我。”
“我不会埋怨你的。”艾时义握着荣秀的手说,“其实我跟你一样,大多的时间都是在家乡小县城度过的。我到宁陵打工才半年。”
荣秀面露诧异:“不会吧,难道你认识我后才到的宁陵?”
“我外出旅游住在假日酒店,我就对你有好感;我若不把火车票落在客房,咱俩还没有机会见面呢!”艾时义说,“我是为了跟你相处才到的宁陵。”
艾时义的话,使荣秀满是幸福感地把头靠在了艾时义的肩上。
客车徐徐驶出了客运站。
2
到艾时义家时天已擦黑,艾家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艾父艾母对容秀很热情。荣秀有种欺骗艾家人的感觉,心里很惶恐,她说了一句:“伯父、伯母好。”便觉得没别的话可说。
好在艾母问荣秀家的情况,使氛围不至冷清。荣秀回答艾母的问话说,我家住在离这四百公里的青岭子小镇,由于母亲过世得早,我念到初中就不念了,在家务农多年;去年我父亲也去世了;我有个哥哥已结婚。我是半年前才到宁陵打工的。艾母唏嘘着说,没想到你这孩子受了这么多的苦。谈到苦,荣秀回味着自己的生活,心潮起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艾母忙用筷子夹块排骨放到荣秀的小碟里,劝慰地说,别哭孩子,往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你不会再受那么多苦了!荣秀感动地说,谢谢伯母。
吃完饭,看了会儿电视,老两口临到房间休息时,艾母对儿子说,你俩今天坐了四个多小时的汽车,也早点休息吧。艾时义说,好的。他接着把电视关了。荣秀到卫生间洗漱。
因艾家是两室的房子,荣秀返回客厅,对仍坐在沙发上的艾时义说:“你到房间睡吧,我睡客厅。”
“哪能让你睡客厅呢?”艾时义看着荣秀说,“还是我睡客厅吧。”
“那也好。”荣秀低下头,避开对方热辣的目光,走进了另一房间。
艾时义随荣秀进了房间,猛然间把荣秀搂抱在怀里,他肆意地亲吻着她的嘴、脸颊和脖颈,他的手也伸进她的内衣里,但他解她腰带时,她犹如在温柔乡里猛然惊醒般,断然把他推开说:“不行。”
艾时义愣了一下,讪讪地沉默了会儿,而后打开柜门,拿出被子和枕头放在床上;自己又在柜里捧起了套行李。
艾时义转身离开房间时,荣秀说:“对不起!”
艾时义以自己的揣测说:“你是个纯真的女孩,我或许不应该这样,但我是真心喜欢你!”
荣秀抚摸着艾时义的后背说:“我也真心喜欢你!咱俩会有那么一天的。”
艾时义扭头微笑下:“晚安。”便出了房间。
荣秀轻关上门,她躺在床上难以入睡,脑海中浮现出以往的情景……
荣秀自一出生,就既有女性的生殖器官,又像男孩一样是个“带把儿”的。荣秀五岁那年,父母带她到宁陵的一家医院诊治。大夫检查后说,做女孩儿的手术需要花费五千元,做男孩儿需要一万元。在农村需要劳力,受了一辈子累的母亲说,如果能做男孩就做男孩吧。但荣秀的父亲并不热衷于儿子和女儿的选择,毕竟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做手术就意味着要花钱。父亲说,那我们攒够钱再来做手术。没有等到家里攒够钱,母亲离开了人世,父亲也不再关心她到底是男是女,将来要如何生存。她初中毕业,父亲说没钱供她上学,让她回家务农。一年前,父亲到外地打工,工伤死了。哥哥拿着父亲40万赔偿款,也不管自己的妹妹,和媳妇在县城做着小买卖滋润地生活着。自从认识艾时义后,荣秀考虑到自己必须做手术,她狠下心来软磨硬泡管哥哥要钱,哥哥只得给她银行卡里打了五万元钱。荣秀虽然同时拥有男女两套生殖器官,但她不长喉结,没有体毛,除了下身像蚕蛹似的男性器官外,身体其他部位都是按照女性来发育的。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一个女人。荣秀自小自尊心很强,当她得知自己与他人不同后,她哀求家人不要外传,好在家人对她的秘密守口如瓶。母亲在她小的时候,给她穿的是封裆裤,没有穿过开裆裤;她上学期间都是背着同学上厕所;这使她犹如别的女孩一样生活到现在。
艾时义对荣秀很好,他领她逛遍了宁陵市的景区,他知道她喜欢吃橘子,每逢跟她约会,都送她一兜橘子。荣秀对艾时义也好,她每隔一段日子,就到艾时义所工作的建筑工地,给艾时义洗换下的衣物和床单被罩。
荣秀时刻告诫自己,自己身体的秘密,绝对不能让艾时义知道。让荣秀犯难的是,艾时义的急三火四,在自己没成为完整女人之前,便有可能知道了她的秘密。
荣秀思来想去,只得无奈地决定,自己先离开艾时义;待手术后,再来找他。她觉得自己准备的五万元钱,应当够手术的费用。
天朦朦亮时,荣秀才睡。
3
坐在返程的客车上,艾时义说:“我父母对你挺满意的。”
“两位老人很慈祥。”荣秀腼腆地说,“如果咱俩能够结婚的话,我会好好地待你父母的。”
“咱俩当然能结婚,我愿跟你生活一辈子。”艾时义眼里满是憧憬地说,“咱俩若想在宁陵发展的话,就在宁陵买套房子。”
荣秀从没奢望过在城市买房子,她说:“宁陵的房子很贵的,能买得起吗?”
“我在建筑行业工作,工资还是可以的;可以贷款慢慢还么,你说呢?”
未来虽很美,但对于荣秀来讲,却有些茫然。她没有接艾时义的话,沉默下来。
艾时义不解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荣秀转个话题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艾时义说:“你说。”
“这段时间咱俩不能再见面了,我要到外地去照顾我姑姑。”荣秀头一次撒谎,表情很不自然。
“照顾你姑姑?”艾时义盯着荣秀问,“你到什么地方去?去多长时间?”
“我到北京去,可能得两三个月吧。”荣秀避开艾时义的目光说,“我就这么一个姑姑,她孤独一人得了重病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
艾时义并没表示诧异,他说:“那你就去吧,你不但要把病人照顾好,也要照顾好自己。”
荣秀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到了宁陵,艾时义到建设银行取出了卡里存有的两万元钱,揣到荣秀的包里说,这钱你拿着,初次到大都市去,好好溜达溜达。荣秀感动地拥抱着艾时义说,你等我……
4
荣秀辞掉了宾馆服务员的工作,做好了外出手术的准备。
荣秀临出远门前,回到了家乡青岭子镇。虽然出去仅半年多,可老屋的房前屋后却长满了杂草;门上的暗锁也有些锈蚀,她开了半天才打开。
午后的天气有些阴,荣秀打开灯的开关,却没见灯亮。她拧下灯泡,见是好的,她怀疑电线出了问题。她出了家门,到供销社买了一捆电线。
自从没了母亲,荣秀逐渐习惯了自己生活,自家的两亩田地和一点菜地的活,在她眼里不在话下。她似乎是个全能手,电工的活对她来讲也不算难事。下午的时间,她把家里的电灯修好,还把院内的杂草清除干净。
荣秀在家乡有个长辈,她的舅舅。舅舅从小就关心她,现在跟离婚的表姐在一起生活。她理所应当要去看望舅舅,她从旅行袋里拿出两瓶酒和四个罐头,出了家门,向舅舅家走去。
舅舅见外甥女到来,很高兴。他让女儿炒了几个菜,留荣秀吃晚饭。
吃饭间,舅舅喝着酒,嘘寒问暖地问荣秀在外边怎么样。荣秀介绍了自己打工的情况,说在外边挺不错。
“你长大了,也该成个家了。”舅舅打量着荣秀,浑浊的双眼有些湿润地说,“你说你小的时候,你父母也没把你身体的毛病治好……”
荣秀仰头喟叹地说:“当时家里穷,母亲过世后,父亲也没考虑到我的将来。”
舅舅有些自责,且又无奈地说:“你说我若条件好些,还能帮衬你父母给你治病;可我在农村待了一辈子,只能靠几亩薄田生活。”
“我处了个男朋友,他对我很好。”荣秀说,“我把宁陵的工作辞了,我过几天就要到北京一家美容整形医院做手术。”
荣秀的话,让舅舅宽慰了些。他脸上透着亮色说:“医院你都联系好了?钱够吗?”
“医院是我网上联系的……”荣秀见舅舅扭身哈腰在床底下找什么,就问,“舅,你找什么?”
舅舅找出一个塑料袋,递给荣秀说,这有三千元钱,你拿着。荣秀不想接受舅舅的钱,她说,我的钱够了。舅舅说,你必须拿着……离开舅舅家时,舅舅说,你明早看看你父母去吧。荣秀应了声。
清晨下起了细雨,荣秀拎起装有供果和纸钱的编织袋,持把镰刀撑起雨伞出门给父母上坟。
父母的坟在山里,要走一段山路。荣秀到坟前,身上已湿了大半。母亲的坟和父亲的坟毗邻,当初哥哥把因工伤死亡的父亲骨灰带回来的时候,曾要和母亲合葬。荣秀拒绝说,父母生活大半辈子,每天都吵,还是给父亲单埋吧。哥哥便把父亲的骨灰盒埋在母亲的坟旁。
其实荣秀没同意把父母合葬,是基于对父亲的恨;即使父亲死了,她内心里也不愿给父亲上坟;只是每次到坟前,象征性地给父亲烧两张纸。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娇宠哥哥,父亲除了打骂她外,从没给她过爱,以至于她现在以“双性人”尴尬的角色生存在世上。
荣秀把母亲坟上的杂草用镰刀除掉,在坟前摆上了供果。
荣秀边烧着纸钱边念叨着:“妈妈你要保佑你女儿手术成功,等女儿结婚生子后,会多给妈妈烧纸钱……”
荣秀只顾把雨伞遮着烧的纸钱上,她的脸上不仅淋有雨水,还有溢出的泪水。
5
荣秀坐了两天的火车来到了北京。
北京的高楼大厦和摩肩接踵的人群,让荣秀眼花缭乱。女孩总是爱美的,荣秀曾听说过北京的西单,她到了西单想买件像样的衣服,可昂贵的价格却让她咋舌;她舍不得买衣服,狠心买了部智能手机;她想用手机把北京的景色拍下来,过后给艾时义看。
荣秀到了事先经过联系的安康美容整形医院,医院对荣秀进行了染色体检查,结果表明为“女性”,并且她女性的生殖系统皆具备。
荣秀虽对检查结果感到释然和喜悦,但她还是忐忑地问接待她的邱大夫:“我手术后,能结婚生孩子吗?”
邱大夫说:“从你自身的情况看,当然可以。”她解释说,“所谓双性人,在医学层面上的解释为同时拥有男性和女性的生理特征。一般来说,双性人是无法生育的,因为在发育期时,男性荷尔蒙和女性荷尔蒙会被同时分泌,导致其生殖系统无法完全成熟,在青春期无法达到正常的生育能力。你这种情况通常可以进行摘除手术,并按照患者两性生殖系统成熟程度来决定所服用的荷尔蒙,在术后使患者的生殖系统成熟,那样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拥有生育能力了。”
荣秀又问手术需要多少钱和什么时间可以手术?邱大夫说,像你这种身体情况手术加上服用药物大约需花费四五万元钱;不过目前手术暂时不能进行,你得需要服用调节激素水平的药物,调理一段时间身体。邱大夫在处置单上开了一些药物递给荣秀说,按时服药,过一个月后来复查。
荣秀需要手术,再加上在北京说不定要待多久,她清楚自己银行卡里的钱并不宽裕,她必须得找个零活干。荣秀走进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她问老板娘是否需要人手。老板娘打量了她一眼说,你要当服务员吗?荣秀点下头。老板娘说,那你在这干吧,一个月工资三千元,工作时间是上午九点到晚间十点。荣秀说,有住的地方吗?老板娘说,我可不管住的地方,你若要住的话,就只能住在这饭店了。荣秀说,那好,我今晚就在这住,明天开始上班。
荣秀退掉了几天前来北京时住的旅店,在地摊上买了些衣物和一套行李。
小饭店打烊后,老板娘临走前,不放心地看了眼荣秀,把厨房的门锁了上;并为了省电,收起了空调遥控器。荣秀望着离去的老板娘,不满地“哼”了声。虽然老板娘略显刻薄,但荣秀对现有的工作还算满意,毕竟解决了吃住问题。
荣秀把门关好,穿上白天买的红连衣裙和高跟鞋到了卫生间的镜子前,前后左右地照着。
在容貌上,让荣秀感到缺憾的是她脸上的皮肤有些糙。她凑近镜子,摸着颧骨上的毛孔,蹙了下眉。其实荣秀的嗓音也比较粗哑,不过这粗哑的嗓音别人说像明星周迅,这使她心里边少了份羞愧。
荣秀很喜欢色彩艳丽的衣服,但由于身体的原因而形成的自卑,使她很少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喜好。她只有独自一人时,才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
对于荣秀而言,北京一行,意味着她人生的新起点。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地下着决心对自己说,从今以后,自己喜欢什么衣服就穿什么。
早晨,荣秀被热醒。她汗流浃背地进了卫生间,脱光了身子用脸盆冲起凉来。
突然,老板娘手捧着餐桌布出现在门口。荣秀犹如惊吓般“啊”了一声,把手中的塑料盆扔在地上,双手捂着私处。
老板娘瞪着眼睛诧异地盯了她片刻,把餐桌布放到洗衣机上,转身走了。
荣秀想起,小饭店的门只是暗锁锁上了,自己没有在里边插好,老板娘才打开门进来。
荣秀从卫生间出来,老板娘问,在家没跟别人洗过澡呀?荣秀说,我家在农村,是没跟别人洗过澡。老板娘不知道,荣秀之所以光着身子怕人看,是唯恐让人发现她难以启齿的身体秘密。
6
临近的建筑工地有个长着络腮胡的年轻人常到小饭店吃饭,他跟小饭店的人熟络了,便有时唠几句嗑。络腮胡问荣秀是哪地方人?荣秀笼统地说是黑龙江的。络腮胡对荣秀的回答并没介意,他问荣秀结婚没有?荣秀说没有。络腮胡感叹地说,女孩在外打工不容易呀,将来找个条件好的人家嫁了就好了。络腮胡的话,让荣秀想起了艾时义,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对络腮胡说,我对象家的条件挺好,过段时间我们就结婚。络腮胡说,那你可把握好机会呀!跟络腮胡说完话,荣秀打开手机,给艾时义发条短信:亲爱的,我或许下个月就能回去,等我!
这天上午,小饭店还没开门,传来敲门声。打扫卫生的荣秀到了门前,见门口站着络腮胡。络腮胡说,我昨晚钱包可能落这了。荣秀知道昨晚络腮胡在小饭店喝酒到半夜,她说,我给你看看。她转身找了一圈,返到门口说,没有啊。络腮胡说,我进去找找。荣秀没想别的,便打开了门。
小饭店仅有五张小饭桌,络腮胡挨个桌找了一遍说:“怪了,那落哪了呢?”他继而盯着荣秀。
荣秀以为络腮胡怀疑自己捡了他钱包,忙解释说:“大哥,我可没见到你钱包。你是不是落别的地方了?”
络腮胡没有了丢钱包的着急样,而是嘴里还带着酒气地盯着她说:“你捡了也不要紧,钱包里的钱都给你也行。”
荣秀没注意对方的眼神,她脸上满是不解地说:“你这话怎么这么说,我岂能要你钱?你说的钱包,我真的没看见。”
不料,络腮胡拽过荣秀的手说:“咱俩在外打工都不容易,你也处对象了,男女之事你也不陌生。我喜欢你,咱俩亲热一下吧。”
络腮胡的言行,使荣秀受到惊吓般用力甩掉他的手,往后退着说:“大哥,你可别这样。我们老板娘每天买菜早来,你赶快出去。”
络腮胡没有听从荣秀的话,他的双眼移到荣秀的胸部,咽口唾液,喉结鼓动了下说:“我给你钱。”他说着从裤兜掏出几张百元钞票,往荣秀手里塞。
“我不要你的钱,你快点出去呀!”荣秀边近乎哀求地说着,边接着往后退。可她却被绊仰倒在她晚间睡觉打的地铺上。
荣秀的倒下,让情欲难耐的络腮胡寻到了最佳时机,他压在荣秀的身上,将手伸向了荣秀的裙子里。
络腮胡的手触摸到了荣秀的私处。荣秀极度悚然,她急切间疯了似的抬起双手向络腮胡脸部挠去。
络腮胡忙躲避着站立起来,他看了眼荣秀凛然的神态,逃似的转身奔向门口。他恰与走进来的老板娘撞了个满怀,老板娘手中的菜散落在地上。
络腮胡的惊慌和刚从地铺坐起的荣秀,让老板娘顿感发生了什么。她颇具正义感地用肥硕的身体堵在门口,一把抓住络腮胡骂着:“你他妈的干什么好事了?”
络腮胡冲老板娘跪下说:“大姐,我没干什么呀?你不信就问问她。”他扭头带着乞怜的神情看着荣秀。
荣秀走到络腮胡的跟前,满眼喷火地看着他。
络腮胡自知如荣秀不放过他,他将大祸临头,他冲荣秀磕了两个头说:“我也没伤害到你,你放过我吧!”
荣秀踌躇了下,对老板娘说:“放他走吧。”
老板娘手仍旧抓着络腮胡,惊异地看着荣秀。
荣秀的情绪忽地由愤怒变为憋屈,她双手捂脸哭出了声;继而把老板娘撞了个趔趄冲出了屋内。络腮胡也趁机跑了,只剩下懵懂的老板娘。
荣秀到了偏僻处,情绪虽稍平复了些,但内心的孤寂和自卑,和险遇侵害后因身体毛病而不得不保持缄默的无奈,使她很想找人倾诉。她从裙兜里掏出手机,开机拨通了艾时义的电话,没等她说话,艾时义在电话里急切地问:“荣秀吗?”
荣秀说:“是我。”
艾时义连珠炮似的说:“这半个多月你手机怎么老关机?你现在好吗?你姑姑怎么样了?”
听到艾时义的话,荣秀内心倍感温暖,她既幸福又感伤地说:“我在北京,一切都挺好的,我手机关机是因为……”其实荣秀关闭手机,是怕自己和艾时义通话中说出实话;她此时也顿觉自己的遭遇也无法向艾时义倾诉,她顿了一下说,“我回去再给你解释吧。”
“你知道我多么惦记你吗?”艾时义又不禁地问,“你下个月能回来吗?”
“姑姑恢复得挺好,我差不多能回去。”荣秀担心艾时义再问下去,自己会说漏了嘴,她最后说了句,“我爱你,等我。”
荣秀没等艾时义再说什么,就挂断了手机。
7
一个月后,荣秀辞掉了小饭店服务员的工作。
荣秀到安康美容整形医院复查后,邱大夫说她身体调理得不错,可以进行手术。不过邱大夫问,只你一个人来的北京吗?荣秀对哥哥已失望,她点头说,我父母过世早,是只我一人。邱大夫说,你一人可不行,你术后得需要人照顾,况且术前还得家属签字。荣秀思忖下说,我表姐来可以吗?邱大夫说,既然你没有更亲近的人,你表姐来也可以。
荣秀给舅舅给打了电话,提出让表姐来北京。舅舅爽快地答应了她。
表姐两天后到的北京,荣秀和表姐经过签署繁复的手续,医院决定翌日手术。
已是深夜,在陪护床上睡过一觉的表姐醒来喝水时,看到荣秀躺在床上瞪着眼睛,不禁问:“荣秀,你怎么还不睡?”
“我既兴奋还害怕。”荣秀扭头说,“不知明天手术会怎么样?”
表姐劝慰说:“邱大夫不是说了吗?你的条件很不错,手术肯定没问题的。”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荣秀的眼睛闪着泪光说,“我明天就能告别让我厌恶二十多年的身体,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了。”
表姐被荣秀的情绪所感染,她说:“荣秀,你从小就善良懂事。你爸爸那么偏袒你哥,他老是打你,你哥也不关心你;而你却默默忍受一切,很小的年龄就操持家务,下地干活。老天会庇佑你的!”
“老天应当庇护善良的人。”荣秀感触地说,“以前我总是怨恨老天,为何不让我跟别的女人一样,为何偏偏给我这样的命运让我去经历,让我受那么多的苦?现在看来,老天是让我经历的痛苦愈多,才能更加感受到人生的幸福。”
表姐问:“你到北京这么长时间,没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吗?”
“来北京前,我跟他说北京我有个姑姑,得了重病手术后需要护理。”荣秀说,“我只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我太想给他打电话了,可是我不能打,我怕泄露我身体的秘密。我怕他知道我身体的秘密后,再离开我。”
“你呀,编了个善意的谎言,又觉得愧对人家。”表姐说,“你长时间不给他打电话,他再犯疑,影响他对你的感情。”
“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荣秀继而说,“他对我很好,他听我说要到北京,将银行卡里的两万元钱都给了我。他不会改变对我的感情……”
表姐考虑到再过几个小时荣秀就要上手术台,就说:“睡一会儿吧。休息好,保持宽松的心态,迎接明天的手术。”
荣秀“嗯”了声,闭上了眼睛。
一大早,荣秀就被护士缓缓地推进了手术室。在荣秀的眼里,手术室里的阵容可谓庞大,穿着无菌服的邱大夫和十余名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荣秀看着这么多人为自己努力,她也在暗中给自己打气,自己一定会成为完整女人的!
女麻醉师给荣秀打麻醉药,麻醉师口罩上方那慈祥的双目,让荣秀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荣秀感觉只有聊天才能使她忘记此时的恐惧,她问,手术不会很疼吧?女麻醉师说,你放心,你不会感到疼的。她又问诸多问题,手术后会不会很疼?多长时间能出院?我日后真的能生孩子吗?没等女麻醉师回答完她的问题,她便昏睡过去。她梦见了母亲,母亲说,你男朋友我见过了,不错的小伙子!婚后生个胖儿子,妈妈帮你照看……
8
正如表姐所说,荣秀对艾时义长时间的不通话,的确在影响着他对荣秀的感情。荣秀在北京给艾时义打过一次电话,又杳无音讯,这让艾时义思绪纷繁。他当初喜欢荣秀,是荣秀容貌的清秀和个性的单纯。荣秀似乎对他表现得不理不睬,使他纠结于怨怼和思念之中。他虽对荣秀缘何不跟他通话不理解,但他却没有怀疑荣秀对他的真心。艾时义萌生出探究荣秀秘密的念头;至于这念头是否得当,他给自己一个劝慰,既然想娶荣秀为妻,就应当对她进行深入了解。
艾时义听荣秀说过,她家住在一个叫青岭子的地方。他也知道荣秀有个哥哥在县城,不过她哥哥的名字和住址他都不知道,找她哥哥肯定不易,他只有到荣秀的家乡了解情况。他跟单位请了假,到火车站登上了开往青岭子方向的列车。
艾时义通过青岭子派出所民警,找到了荣秀的家。荣秀的家无人,门锁着,这在艾时义意料之中,他的目的是找邻居打听荣秀的情况。他对邻居大婶说自己曾是荣秀在宾馆打工的同事,因荣秀辞职不干了,自己联系不上她,便到她家来找她。大婶说前段时间荣秀回家过一次,她到哪了我也不知道。艾时义问荣秀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一个小伙打听一个女孩的情况,大婶显现出心知肚明的神情,笑着说,荣秀这孩子很不错的,她自小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也很少跟同龄的孩子在一起玩耍;但她听父母的话,很懂事,家里屋外的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大婶说,她有个舅舅在附近住。艾时义忙问,她舅舅住哪?大婶手指着东侧说,二十米开外红门的那家。
艾时义买了些礼品,敲了半天门,舅舅才把门打开。艾时义问:“我是荣秀的男朋友,您是舅舅吧?”
舅舅点了下头,打量下艾时义,热情地说:“请进吧。”
艾时义进屋,把礼品放在方桌上亲切地说:“舅舅,这是我一点心意。”
舅舅拿起桌上的暖水瓶倒杯热水放在艾时义跟前说:“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你们年轻人在外边挣钱也不易。”
艾时义说:“头一次到您这来,应当的。”
舅舅把艾时义让座在凳子上,他也坐下说:“荣秀前几天回来,她是说处了个男朋友。”
艾时义看着舅舅问:“荣秀有姑姑吗?”
舅舅很诧异:“她哪有姑姑?”
“那她去哪了?您知道吗?”
“她没跟你说?”舅舅似乎感觉出什么,又说,“她说外出办什么事。”
“我和荣秀处得很好,她也到过我家,我父母对她也很满意。荣秀离开我时,说到北京照看她有病的姑姑。她既然没姑姑,那她去哪了呀!”一种感伤的情绪弥漫在艾时义的心中,他眼睛有些湿润。
“哎!”舅舅长叹一声说,“她是去北京了。”
艾时义近乎哀求地说:“舅舅,我和荣秀日后就是一家人了,按理说我俩之间没什么可隐瞒的,她或许怕我担心就没告诉我到北京之行的目的。荣秀到北京干什么去了,您就告诉我吧!”
舅舅被艾时义的话所打动,他犹如下决心似的,点燃一支烟大吸了几口后说:“荣秀很看重和你的感情,她也真心想和你成家,她到北京手术去了……”
艾时义急切地问:“她怎么了?因为什么手术?”
实诚的舅舅把荣秀的秘密和盘托出。
艾时义听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他双手插入头发中,把头沉沉地低下。
艾时义的神态,让舅舅面露无奈。他问:“你没事吧?”
沉默半晌,艾时义抬起头,牵强地笑了下说:“舅舅,我没事。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我就放心了。”他乏力地起身说:“舅舅,我该走了。”
9
荣秀出院时,邱大夫告诉她,你再服两个月的药,待经期调理正常后,你就可以结婚生孩子了。荣秀感戴邱大夫一番后,和表姐离开了医院。
荣秀和表姐回到租住的房子,表姐说:“我俩把房子退了后,就可以回家了。”
荣秀虽然也归心似箭,但她更期望自己成为完整女人后,再出现在艾时义面前,她说:“我想待我的身体彻底恢复后,再离开北京。”她又说,“表姐,你也别回去了,在北京陪我。”
表姐有些吃惊地说:“那还得等两个月,北京什么都贵。”她环视了下小屋说,“这不到十平方米的居室,一个月房租就两千元钱。”
“我手里的钱够咱俩在北京的支出。”荣秀说,“北京或许你我这一生只来这一次;借此机会,咱俩在北京好好游览下。”
表姐犹豫间,点下头。
在荣秀看来,自己身体手术的部位完全长好,和经期正常就意味着是完整女人。可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还发生了其他变化,她的裤子有些短腿,她一量身高,结果比原先高出三厘米。更让她惊喜的是,她脸上的皮肤细腻了,有些粗哑的嗓音也变细了;以往像是小苹果的胸部,似乎一下子膨胀成一个水蜜桃,使她的衬衣有点紧巴。
荣秀跟表姐说,自己变高了。表姐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说,是吗?我没看出来。她为了验证身体的变化,她对表姐说,咱俩洗澡去吧?表姐说,洗澡挺贵的,晚间热点水擦擦身子得了。荣秀坚持说,走吧,花不了几个钱。
在浴池里,虽然雾气缭绕,洗澡的人摩肩接踵,但仍有几个人情不自禁地多看了荣秀几眼。更衣时,一中年妇女打量着荣秀的身体说,这孩子身材真好。中年妇女的话,也引来表姐关注的目光,她细看着荣秀,手从她丰满的胸部滑到平坦的腹部说,你别说,你身体真的变化很大,标准的模特样。
荣秀腼腆地笑一下,心里涌起从没有过的做女人的自信。
10
“双性人”对艾时义来讲,是个悚然的称谓。他对荣秀的感情是全身心地投入,他自得知荣秀对自己所隐瞒的真相后,不仅失魂落魄,且还有一种被骗的感觉。他很想发短信质问荣秀,你明知自己身体有毛病,不能结婚和生儿育女,为什么还答应跟我处朋友?难道你经过手术,就能成为完整的女人吗?他对荣秀的印象彻底颠覆,他觉得荣秀很不厚道。
很少沾酒的艾时义,喜欢上了在工棚里独自饮酒。他喝一小口酒,抓两粒花生;他似乎在品酒,其实他在品味不知荣秀秘密前和她相处的好时光,及他此时的孤独和落寞。
一次艾时义饮酒,听手机微信中的歌曲《我在红尘中遇见你》,男女深情地对唱着:从来不曾相信过奇迹,此时庆幸终于遇见你,像那万千星光般美丽,爱落进了我的心里,原来所有错过的风景,只是为了在此等到你,不问这条路通向哪里,从此我不会再孤寂……
歌曲的意境契合了艾时义当初认识荣秀的心思,他伤感地流下了泪水。
歌曲被手机的铃声打断,艾时义见显示屏上是荣秀两字,他抬手想划屏接听,手指却在手机屏幕上停下。他告诫自己:荣秀已成为你的过去,不要接听她的电话!
手机铃声停下,荣秀用微信给他传来消息,亲爱的,怎么不接电话,不知你最近怎么样?
艾时义没有回复荣秀的消息,而荣秀又接连发来消息,这段时间我没有跟你联系,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很快能回到你身边。
荣秀还发来几张照片,有她在天安门前的自拍和几件男士的衣服。荣秀的自拍不仅呈现出俏丽的容貌,并且她的笑意充满了纯净和自信。她在照片后附加消息,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不知你觉得怎么样?这可是我买的最贵的衣服呀!
荣秀给艾时义发来的消息和照片,无不洋溢着深切的爱意。这爱意消融着艾时义心中因对她的不满而横亘的壁垒,他已说不出对荣秀责备的话。他终于给荣秀回复了消息,衣服挺好的,谢谢你!我累了要休息,过后联系。
艾时义的眼睛定格在荣秀的照片上,在他的心中,既有丝丝的甜蜜,又有隐隐的伤痛。他扪心自问,我还爱她吗?
11
艾时义为了了断和荣秀的联系,他平常把手机关闭。一个月后的一天午后,他给母亲打电话时开了手机,电话打完后,见手机有多条荣秀发的均是一个内容的短信,我星期四下午三点到宁陵,你能接我吗?
艾时义对自己说,就当自己没看到这个短信吧。可他脑海中却又蹦出另一个声音,荣秀从北京回来肯定带着大包小裹,难道你不能从朋友的角度去接她吗?后一个声音占了上风,他问旁边的建筑施工监理老刘,今天是星期几?老刘说,今天是星期四。艾时义看了下手机上的钟点,见是二点四十分,他对工友说,我出去办点事。转身出了工棚。
在火车站出站口处,荣秀撑把阳伞伫立在烈日下,向四处张望,她的脚边放着两包行李。
艾时义下了出租车,远远地见到荣秀,他脑海中忽然有个声音响起,荣秀欺骗了你,你不应再跟她接触了。他在路边停下了脚步。
两人一个执拗地等待,一个踌躇不前。
荣秀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拨打着电话。
艾时义的手机响起,他犹豫了下,接听了电话。荣秀说,你可算开机了,你在哪?艾时义支吾了下说,我、我在工地。荣秀问,我给你发的短信,你看到了吗?艾时义说,刚看到。荣秀说,我在火车站,你过来接我。艾时义说,我离不开。他接着转个话题说,你到北京后,我去了你家里,你舅舅把一切都告诉了我。荣秀急切地问,你什么时候去的我家?我舅都跟你说了什么?艾时义说,你走不久我去的你家,你舅告诉了我你到北京的目的。荣秀不再说话,静默片刻后,艾时义的手机里传来挂断电话的嘟嘟声。艾时义见荣秀把阳伞扔到一旁,蹲在地上双手掩面,像在哭泣。
艾时义本想把话讲清而离开,可荣秀痛苦无助的样子刺痛了他的心,他徘徊在原地倍感无措……
不承想,一辆满载脚手架的货车在转弯时,货车的尾部凸出的脚手架刮倒了神情恍惚的艾时义……
12
荣秀再次给艾时义拨打电话,她听到老刘的声音,艾时义正在第一医院抢救……
荣秀听到对方的电话,不禁大惊失色,她忙把行李寄存在火车站,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第一医院。
荣秀在医院放射线科室门口遇见了老刘,因她常上建筑工地找艾时义,她熟悉老刘。她问老刘艾时义的伤是怎么造成的?老刘说,他近三点的时候说外出办事,结果在火车站被货车尾部的脚手架刮倒,他在被货车司机送医院的途中给我打了电话。
正说话间,放射线科室的门洞开,艾时义躺在平车里被几个工友推了出来。荣秀见艾时义脸色煞白,微闭着双眼。她的心紧缩着近前叫着:“时义,你醒醒……”
艾时义没有睁开眼睛,工友在护士的引领下,将他推向走廊尽头的手术室。
荣秀只知艾时义是为了接她而酿成的车祸,她心中不仅是愧疚,更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她心疼得泪流不止。
老刘扒拉她一下说,别管哭,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起身,和老刘到了手术室门口。荣秀问老刘,费用交了吗?老刘说,货车司机交的钱。
一个女大夫从手术室里出来,老刘忙问,“伤者怎么样?”
女大夫说:“伤者身体左侧肋骨两处骨折,断端向内移位,刺破肋间血管产生血胸,现需手术;但伤者血型特殊,是RH阴型血,这种血型非常稀有,极其罕见,被称为‘熊猫血’,因此血库里没有库存。你们赶快去做血型化验,看是否跟伤者的血型匹配。”她接着问,“家属来了没有?”
老刘说:“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通知他父母。他父母在外地,来,也得明天到。”
女大夫说:“手术得需家属签字。”
荣秀只想着给艾时义尽快手术,她没加考虑地说:“我给签字,我是他媳妇。”
女大夫说,那好,你跟我来。荣秀随女大夫进了医生办公室。老刘和两个工友到处置室采血。
荣秀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焦虑地到了处置室。她问老刘:“血型匹配上了吗?”
老刘指着两个工友说:“他俩验了,不是一个血型,我说抽我的血,护士嫌我太瘦。艾时义这种血型的人稀少,我刚才已给工地打电话,多叫了些人过来。他们正在路上。”
荣秀撸起袖子对护士说,“抽我血吧。看我的血型能否匹配。”
让荣秀欣喜的是,经检验,她的血型竟跟艾时义的血型一致。护士打量下荣秀说:“得从你身上至少抽800CC的血,你能承受吧?”
荣秀毫不犹豫地说:“抽吧,没事!”
或许是焦虑和疲惫,荣秀抽完血后,感觉眩晕,她歪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迷糊着了。不过三个小时后,当手术室门被推开的时候,她身体激灵下醒了过来。
一辆平车被两个护士推出了手术室,荣秀疾步近前,见艾时义仍闭着眼,与推进手术室前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有了血色。荣秀问随后出来的女大夫,手术怎么样?女大夫说,不必担心,手术情况很好。荣秀脸上的焦虑变为欣慰,说,谢谢大夫。
艾时义被推进ICU病房,护士对荣秀等人说,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荣秀问,不用护理吗?护士说,至少三天后出了ICU病房家人才能护理。
老刘对荣秀说,给艾时义的家人打个电话吧。荣秀说,过几天再打吧,他父母现在看他这样怕难以承受。他出了ICU病房我护理他。老刘思忖了下说,也好。
13
在ICU病房,艾时义清醒时唯一感觉就是伤口的疼痛,其他时间便昏昏欲睡。护士每顿给他喂饭,都是不重样的营养膳食。他问,我父母送的饭菜吗?护士说,你妻子送的饭菜。他一脸不解地说,我妻子送的?护士说,对呀。他自然想到了荣秀,问,我怎么没见到她?护士说,她来的时候,你都在睡觉,她只能在走廊隔着门窗看着你。护士接着说,你的血型是罕见的RH阴型血,很难找到相同的血型匹配,恰好你妻子的血型跟你一致;若抢救时没有你妻子在,你的生命就危险了。他若有所思地“啊”了声。护士见艾时义表情平淡,就不解地问,你和你妻子感情不好吗?他苦笑下,没再言语。
艾时义虽没有言语,但他却侧头去望门窗。门窗没有荣秀的面庞,只能看见走廊里匆匆行人的侧脸。他忽然觉得荣秀在自己的记忆中有些模糊,似乎唯一能记起她特征的是略带沙哑的声音。他自问,像妻子似的待我的荣秀该是什么模样呢?他侧头望门窗有些累了,便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艾时义很快进入了梦乡,他在火车站刚下出租车,接到了荣秀的电话,荣秀问,你到了吗?他说,我到了。荣秀说,啊,我看到你了,我就在你的正前方。他挂断电话,见到了十几米外一个女孩,女孩的脚下有两件行李。女孩向他挥手,用沙哑的声音喊他过来。沙哑的声音使他认定女孩就是荣秀。他近前,女孩身着蓝色衬衣,胸部平平,没有女人的特征;女孩嘴角上像男人胡子的绒毛,让他心里不由一凛地自问,她是荣秀吗?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一辆满载脚手架的货车尾部刮到了他。他肋部剧痛瘫软在地。一个身着红衣裙的女孩忙过来扶他,他被眼前红衣裙女孩吸引,对方齐耳的短发充溢着灵动和轻盈,椭圆形脸上的双目犹如一泓清水,挺直的小鼻子透着秀美;一袭红裙不仅彰显着活力,更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他感觉对方很面熟,他问,你是谁?女孩说,我是荣秀啊,刚才向你打招呼的女孩不是我……他依稀觉得自己被荣秀抱到救护车上。他在医院苏醒了过来,见自己和荣秀分别躺在两张病床上,连接两人的是一根透明软管,荣秀正通过插在两人胳膊上的软管把自己的血输送给他。荣秀脸色煞白地看着他说,我把我身上的血都给了你,我快死了!他心里涌起生离死别的不舍,他声泪俱下地说,你不能因我而死,我不要你的血。他说着拔着胳膊上的软管……
艾时义从梦中醒来,惊悸地左右观望后,问正束缚他双手的护士,荣秀呢?荣秀呢?护士说,这除了我外,没别人,你是做梦了,还拔点滴管。
一个梦境,倏然让艾时义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仍是深爱着荣秀!他豁然明白,荣秀到北京做手术对自己的隐瞒,是那么的用心良苦!他更深切地体会到荣秀对自己的付出,正如护士所说,若抢救时没有你妻子在,你的生命就危险了……
艾时义此时是那么想见到荣秀,他问护士,我什么时候能离开ICU病房。护士说,明天。
翌日上午,当艾时义被护士用平车推出ICU病房时,站在门口的荣秀眼睛虽湿润却微笑地注视着他。眼前荣秀的容貌和衣着,就是艾时义梦中救起自己的人。
艾时义第一句话说:“你近前我跟你说话。”
荣秀靠近平车俯下身来,艾时义说:“出院咱俩就结婚好吗?”
荣秀虽只“嗯”了声,但随之眼里滴下的泪水落在了艾时义的脸上。
发稿编辑/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