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天使迎面飞来
2016-07-23
当飞机在昆明一落地,我相信每个吃货便会心潮澎湃,食指大动,眼前浮现三类美食:鲜花、菌菇、昆虫。我第一次到云南西双版纳是在晚上,一群大男人吆喝着赶到江边吃宵夜。餐厅建在一艘锈迹斑斑的铁壳船上,我奉命去明档点菜,一只手不经意地摸到一个硬物——蜂窝结构,数不清的软体动物从六角形的小孔内倾巢而出表示欢迎,一曲一伸,载歌载舞,吓得我汗毛倒竖。第二次与几个朋友去云南,在芒市一家饭店吃饭,并认识了老板,据说他的人生轨迹大致为:北京四中红卫兵——缅共游击队队长——伊洛瓦底江某翡翠原矿矿主——饭店老板兼戒毒所“资助人”。他热情地向每位客人递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后他就离开了。同行的朋友颇为神秘兮兮地告诉我:香烟纸上抹过一道鸦片膏,吸食时会烧出特殊的香味,但不会上瘾。这个老游击队员不接受任何媒体、任何形式的采访,七十岁后自己写回忆录。
在这家饭店,我第一次吃到了据称加入罂粟壳的云腿乌鸡汤,鲜美至极,郇厨莫比!还吃到了撒丕,上桌时貌似寻常,牛杂碎切薄片,下面垫米线,但奥妙在三碟蘸料,咸辣而辛香,其中一碟面目不清。朋友告诉我:这是提取了牛的胆汁,再加胃液沉淀物,经过稀释后配以鲜辣椒、缅甸芫荽、花椒、香菜和酱醋等调味品调制而成。我眼睛一闭吃了一片,苦、辣、酸、咸、腥、薄荷、香芒、柠檬……辛香与说不出的怪味交织混杂,但也算成功地挑战了自我。
云南被誉为“真菌王国”,野生食用菌约有二百五十种,占中国食用菌的三分之二,也占了全世界食用菌的一半以上。每年5月至8月,是云南菌类生长的旺期,我们来的正是时候,喜出望外地吃到了牛肝菌、松茸菌、干巴菌、虎掌菌、羊肚菌,还有鸡枞菌。我对鸡枞的神往,得自于阿城的生动描写。他说当年在云南当知青时,常常能喝到鸡枞汤,真不知天下有如此美味,不停地喝,喝,喝,似乎可以一直喝下去,直到将肚皮撑破。他还写道,有时上山干活,嗬,发现一丛鸡枞破土而出,就捡几根树枝插在它们周围,后来者一看知道名花有主,就不再染指,等下午收工后他再挖出带回家,下锅一煮就是一顿美味。
在腾冲的最后一天,我们几个吃货冒着大雨走了两个又破又脏的露天菜场,好不容易在地摊上买到了一些“见手青”。这是牛肝菌的一种,孢子呈椭圆形,表面光滑,淡黄色,用手指一掐,菌株即泛青紫色。还有见手黄和见手黑的,这次我没见到。见手青有微毒,每年都有食后中毒的病例。中毒反应有点怪异,中毒者会产生幻觉,看到金光闪烁的物体、碧波荡漾的水面等,还有漂浮在空中的小人,一个个飞来眼前,严重时可能送命。我们几个商量之后只买了一点点,带回上海也不敢让朋友分享。回上海后第二天中午我清洗了几只,切掉烂根,切薄片后加蒜片和尖头辣椒,急火爆炒,受热均匀,也不能加锅盖,让水气蒸发——这都是当地人告诉我的要领。
在腾冲菜场冒雨穿行时,作为向导的云南朋友告诉我一个传奇故事:有一对新婚夫妇吃了见手青后,帅哥中毒不醒,弃她而去,姑娘伤心欲绝,以泪洗面。第二年她为回味甜蜜的新婚生活,不管不顾地又吃了一盆炒得半生不熟的见手青,少顷,果然晕晕乎乎,眼睛也睁不开了,而且在迎面飞来的一群小飞人中看到自己的丈夫,两人含情脉脉,如泣如诉。醒来后方知已被人抬进医院灌了肠胃。此后她每年菌子季都会以这种方法与丈夫鹊桥相约,随着她体内耐毒性的增强,来年还须加量才能抵达临界点上,那么这个“危险的游戏”不知玩要到何时……据说这个美女每次从中毒状态中苏醒后,都无重生的欣喜,反而说:真要在这个状态下与先生一起远行,或许是人生的最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