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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的故事

2016-07-18吴宝三

中国铁路文艺 2016年7期
关键词:大鹅白鹅女儿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轻波。”这是我女儿孩童时学会背诵的第一首古诗。读起这首诗,眼前就现出风干在记忆中的落红之蕊。

上个世纪70年代,由于健康状况不佳,我从小兴安岭来到渤海之滨的兴城林业疗养院工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首山。”改动陶翁一个字,便是我落脚谋生的“小桃园”了。房前屋后绿树环绕,一条小河从房西头缓缓流过,河水绿得发蓝,河岸举着一片片怒放的花朵。尽管当时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我还是喜欢上了这个新的家园。

春天孵化鸡、鸭、鹅,妻子有意让孩子亲近小动物,特意托邻居买回两只小鹅。邻居打开一个装鞋的纸盒子,不无抱歉道:“个头大的让人都挑走了,只剩下这两只末户渣了。”但见一只小白鹅和一只小雁鹅眼神惊恐,瑟瑟发抖,瘦小孱弱,令人爱怜。妻子好生喂养,小鹅一天天长大,白鹅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雁鹅的羽毛白褐相间,酷似一只落地的大雁。

每天早上,两只鹅下到小河里,吃水草嫩叶,在水中悠然畅游嬉戏,晚上顺着原路准时归来,趴在大门口等候主人下班开门,见主人回来了,赶忙站起来迎接,喜形于色。女儿每天弄些嫩绿的大棵青草或玉米叶子,两只鹅边吃边唱边舞蹈,十分开心。每当家里来客人,大门一响,两只鹅像电铃一般响起,轻轻鸣叫,待主人出来迎客,叫声嘎然而止。两只鹅从不追逐来人,只知道整日练歌唱。对老人孩子格外和善温顺,特别是那只白鹅,即使下蛋也一声不响,趴在窝里一动不动,任女儿任意抚摸。

我家的住房是独门独院的外楼梯,每到星期天或节假日,两只鹅见主人不按时下楼开大门,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登上楼梯,轻轻叫上几声,提醒主人别误点,该上班了,然后又一步一步下到楼下守候。全家人和左邻右舍无不喜欢这两只通晓人性的大鹅。

忽一日,上头一道令下,不准饲养家禽。什么原因不得而知,但肯定与禽流感或疑似禽流感沾边。妻子和女儿不知如何是好,向我问计。我当机立断,选个好人家,送到乡下去。妻子找来一只装苹果的大花筐,里面铺上松软的干稻草,女儿放进一罐头瓶水,将两只鹅依次放入筐中。两只大鹅不知何意,很乖顺,静静地观望。待生人抬起花筐上车之时,叫声骤起,一路嘎嘎大叫不止。我看见,妻子和女儿的眼泪滴落下来。

结果是我选错了人家,不多日,两只鹅就成为乡下人的盘中餐了。消息传来,女儿一遍遍对妈妈说:“再也看不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了。”不知何故,那几日我心里总默唱那首歌,你再也不能听我弹琴,听我歌唱……

我怀念我曾居住过的那个“小桃园”和那两只可爱的大鹅。曾记得,一位著名青年画家欲将其创作的一幅国画送给我,我告诉他,不是不喜欢,我更喜欢他那幅远山如黛、林木葱茏、白鹅凫水的《悠然山水间》,个中原由这位画家未必知晓。

鹅的故事,给予我许多思索:我不是把人生看得很美好。诸如人与动植物、人与大自然不能和谐相处,大抵是人为所致。

怀恋那个新年联欢晚会

1963年,我高中毕业后,去小兴安岭的铁力木材干馏厂当学徒工。这个正在筹建的林产化工厂,设备全部由欧洲的波兰进口,当时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二”,学徒工学历要求必须高中毕业,南京林校的应届毕业生,皆分配到车间当了普通工人。名气之大,远近闻名,我能进这个工厂,虽然不至于手舞足蹈,却感到无比自豪。

1964年元旦即至,厂部通知,12月31日这天晚上,工厂在职工大食堂举办迎新年联欢会。我刚从校门走进工厂大门,不懂何谓联欢,天天盼夜夜盼,扳着指头算,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天刚黑下来,我就走出了宿舍,心里像长了草,两步并作一步走,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直奔大食堂。路边大树小树上的树挂,酷似盛开的朵朵梅花。这个时节,尽管没有梅花开放,我还是情不自禁吟诵起王安石的《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我每天吃的是高粱米饭,喝的是白菜汤,脚下穿的,是没有鞋垫的胶皮鞋,却无比热爱生活,憧憬未来,春天并不遥远,冬天充满希望。

当我兴冲冲来到张灯结彩的大饭厅,但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套圈的,“钓鱼”的,吹兵乓球进“北京”的,各式各样的游艺活动,让我眼花缭乱;我从未见过这等场面,既新奇又陌生,我不敢轻举妄动,怕露怯让别人笑话,只站在一旁观看。这时,我的一位师傅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联合国秘书长是谁,哪国人?”这位师傅只有小学六年级文化,和我住上下铺,我不假思索,帮他写上:“吴丹,缅甸人”,递给师兄,他欢天喜地拿去领奖,一边走一边对我说:你快去参加有奖问答吧!我迟疑了一下,便走向手捧一张张纸条的人群中。我抽了一张问答卷,上边问:“中国革命胜利的三大法宝是什么?”我读高中时学过中共党史,向别人借用一只钢笔,认认真真地填写上“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领导”。然而,去领奖时却被告知,这是抢答题,奖品已发完。一次得奖机会就这样失之交臂。我颇沮丧,感叹自己技不如人,暗暗下定决心,一定努力学习!

尽管那时家境艰难,我还是从18元的学徒工资中省出几元钱,订了一份价格最便宜的报纸,每天反反复复阅读,从头版到第四版,几乎无一遗漏;每天晚上八点半钟,我都准时来到工厂大门前,站在广播喇叭下面,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节目。坚持读书,怕是从这时开始的,不管啥书,见到就读。第二年,我在《东北林业报》上,发表一篇豆腐块文章《谈开卷有益》,接着,又发表一首抒发工人阶级豪迈感情的诗歌《上工》。

6年之后,我进入北京大学学习。第一学年的政治考试,我考了满分,是全系唯一一个100分。我清楚地记得,中文系教政治课的索振羽老师,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面对大课堂200多名师生说:“吴宝三同学的答卷,一字未错!”多少年后,同学们提起此事,无不戏虐道,阁下当是那个年代的绝对学霸!可是那一刻,令我想起工厂的那次联欢会。一个走出校门的学生,刚刚步入社会,思想单纯、天真烂漫,想问题哪有那么复杂?其时,压根没有想到,现场发奖人会瞒天过海,在光天化日下舞弊,有奖问答竟成了不答有奖,许多人拿着白卷领了奖品。我没有抱怨,而是微笑面对,心平似水……

在北大中文系图书馆,我读了许多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读了俄国诗人普希金那首经典诗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过去/而那过去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诗人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激励我自强不息。几十年过去,至今,我不仅怀恋,而且还要感谢,上个世纪60年代小兴安岭那个迎新年联欢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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