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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的“语言地图”与话风文风

2016-07-15

领导文萃 2016年13期
关键词:文风比作词语

最近,读到胡松涛的《毛泽东影响中国的88个关键词》。该书仿佛画出了一幅别开生面的“语言地图”,引导人们去巡看毛泽东思维和表达方式上的一些突出“坐标”,因而也会勾起人们对现当代中国话风文风的万般思绪。

毛泽东风云一生,立志改变,事实上确实改变了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东西。看起来不是那么轰轰烈烈的话风文风,就是他用力甚多的一个领域。他年轻时学师范,想改革教育,认为“非将国语教科书编成,没有办法”。为此,他四处搜集文字学、语言学资料做研究。此番用功心迹,在1919年9月和1920年6月两次写给语言学家黎锦熙的信中,做过比较透底的宣示。他还曾响应胡适多研究些问题的主张,列出了当时社会应该研究的诸多问题,其中两项就是“国语问题(白话文问题)”和“国语教科书的编纂问题”。这样的兴趣和积累,涵养出毛泽东敏锐的语感,对他后来成为语言大师,不是可有可无的准备。

在后来风云纵横的革命家、政治家生涯中,毛泽东很喜欢讲得深透而又通俗明白,给人耳目一新的话风文风,对枯燥生涩、人云亦云、温吞俗套、言不及义的表达,一向深恶痛绝,斥之为“语言无味,像个瘪三”,属于“藏垢纳污的东西”。他还极而言之地说,这类话风文风“流毒全党,妨害革命”,“传播出去,祸国殃民”。经过整顿,党内的话风文风在延安时期大为转变,到新中国成立前后,蔚为而成高屋建瓴、势如破竹的景观。

新中国成立一段时间后,或许是因为工作运转逐渐建立起一套机制,或许是因为文件和文章表达形成了相应固定的规范,面对新的事物和新的时代要求,话风文风有时不免显得尴尬。这让毛泽东又头痛起来。1958年1月,他下决心改变“这种不良的风气”,专门起草了《工作方法六十条》,要求话风文风都应当具有三个特点,“准确性、鲜明性、生动性”,还说“现在许多文件的缺点是不讲词章”,“看这种文件是一场大灾难,耗费精力又少有所得”。

毛泽东不光是泛泛批评,若抓住一个典型,就毫不客气地厉害敲打。1958年9月初,他读到两个中央部委联合上报的一份经济文件,觉得基本主张不错,但语言表达实在成问题。这两个部委虽然由一位国务院副总理、一位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分别领衔,他还是当即写信给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陈云、彭真、李富春、薄一波、李先念等14位中央领导人,表达气愤的心情:

“我读了两遍,不大懂,读后脑中无印象。将一些观点凑合起来,聚沙成堆,缺乏逻辑,准确性、鲜明性都看不见,文字又不通顺,更无高屋建瓴、势如破竹之态”。“你们是下决心不叫人看的”。“我疑心作者對工业还不甚内行,还不大懂。如果真懂,不至于不能用文字表现出来”。“讲了一万次了,依然纹风不动,灵台如花岗之岩,笔下若玄冰之冻。哪一年稍稍松动一点,使读者感觉有些春意,因而免于早上天堂,略为延长一年两年寿命呢!”为批评一份文件的写法,用这样毫不掩饰甚至有点夸张的严厉言词,实不多见。事情还没有完。这两个受到批评的部门很快对文风问题作了讨论,并将讨论情况写成简报送给毛泽东。他看后又批示,要把他此前的批评信多加印发,“以广流传”,下决心改变“逻辑学、修辞学、文学也不懂,写起文章来乱七八糟”的情况。

面对“乱七八糟”的话风文风,毛泽东敢于并且能够大声呐喊,确实有他异于一般政治家的底气支撑。他创造的一些词语,至今仍然存活在人们思维和语言表达中,诸如“球籍”“党八股”“弹钢琴”“半边天”“指点江山”“只争朝夕”“糖衣炮弹”“朝气蓬勃”“为人民服务”等等。还有些词语,虽非毛泽东原创,却是经他化用、改造、激活后,成为流行语的,诸如“班长”“纸老虎”“牵牛鼻子”“实事求是”“治病救人”“愚公移山”,以及“枪杆子、笔杆子”,“东风、西风”,“批评与自我批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等等。这些词语,由于被放植到中国革命和建设新的语境中,作了新的解释,陡然有了新的内涵,新的所指,新的生命力。可以说,在现当代中国,创造化用如此众多且影响广泛持久的“魅力词语”的人,无出其右。

毛泽东的语言创造,还体现为对典籍或民间词语的化用生奇。除了“实事求是”“愚公移山”“鱼水关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类曾经沉睡的词语,经他脱胎换骨、旧瓶新酒的发挥起死回生、大放光彩外,还有一些今天用起来很寻常自然的词语,实际上也是被他“拎”出来作了新的发挥后才流行的。诸如把领导干部比作“勤务员”,把党委书记比作“班长”,把向实践学习比作上“劳动大学”,把思想顽固比作“花岗岩脑袋”,把文武结合比作“枪杆子和笔杆子”,把调查研究比作“解剖麻雀”。这些词语,我们以为本来如此,或“知声不知音,弹弦不弹意”,若考其来历,不难体悟其意味深长、新义迭见之处。毛泽东对语言的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发展之功,由此可见。

词语创新,从来不只是语言上的事情。毛泽东的“语言坐标”插在思想和历史的厚土上面,他的“语言地图”布满了昨天出彩的一些“中国故事”。我们今天要讲好中国故事,当然要强调话语权,但话语权不只是说话的权利,还包括说话的内容、方式和效果,牵涉到说话者和受众的关系。从这个角度讲,话语权实际上是话风文风上的一种责任和能力,即让受众自觉接受并且能够共鸣互动的责任和能力。如果一个社会缺少这样的责任和能力,是讲不好中国故事的,甚至会生出些滑稽的套用,如毛泽东“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名言,不断地被套用成“将爱情进行到底”“将炒股进行到底”“将评奖进行到底”之类。

近年来,党中央大力提倡改变话风文风,反对长话、空话、假话,要求讲短话、实话、新话。为此,回顾毛泽东的“语言地图”,也就不是多余之举了。

(摘自《时代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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