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狄金森诗歌中昆虫的声音聆听“无名”族群的歌唱
——以《在夏季的鸟鸣之外》一诗为例
2016-07-14汤素娜广东行政职业学院广州510800
⊙汤素娜[广东行政职业学院, 广州 510800]
从狄金森诗歌中昆虫的声音聆听“无名”族群的歌唱
——以《在夏季的鸟鸣之外》一诗为例
⊙汤素娜[广东行政职业学院, 广州510800]
在美国女诗人狄金森的众多诗作中,其主角是昆虫的“声音”,《在夏季的鸟鸣之外》一诗便是如此。昆虫这种隐遁、无名族群发出的声音,是诗人隐匿、无名生活的写照,诗中“个体”消退,从“无名”之声建筑“无我”之境,也帮助诗人超越其狭小的生活和社会“空间”,构筑狄金森诗歌的独特诗性。
狄金森诗歌声音昆虫隐遁“无名”
美国19世纪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生前深居简出,不为人知。随着其离世后一千多首诗作的陆续发表,诗人才开始走进世人的视野,人们惊诧于其诗的新奇意象,有悖传统的句法、特殊的标点等,很少人留意到昆虫等小生灵是狄金森众多诗作的主角。Louis C.Rutledge在《狄金森的节肢动物》中列举狄金森一些诗作中涉及昆虫的例子①;Rosemary Scanlon McTier在其论文中用一章探讨狄金森将认为昆虫等生物有自己的独特使命。②应该注意到,狄金森在写昆虫时,很多时候是写“听到了”它们。狄金森的诗性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对听觉、对声音的推崇,而这些声音,很多来自“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昆虫。
一、狄金森的诗与昆虫的声音
狄金森生前对音乐兴趣浓厚,经常参加赞美诗歌唱活动,这些经历锻炼了她听觉上的敏锐度。根据Martin Wand和Richard B.Sewall的研究,狄金森患有眼疾,使她很多时候足不出户。③也许正是由于视力的下降,使她更关注声音的世界。
对狄金森来说,“听”是至关重要的艺术反应。风景经常是美国诗人凝视的对象,视觉可以掌控大疆界大视野大风景;狄金森却捕捉自然的声音,将蜜蜂、甲虫、蝴蝶、蜈蚣、蟋蟀、苍蝇、萤火虫、飞蛾等昆虫的“歌唱”写进诗行,关注它们声音的力量。如在诗作《我听到苍蝇的嗡嗡声——当我死时》(“I heard a Fly buzz—— when I died”)中,即将死去的人对世界的最后感知是“苍蝇的嗡嗡声”④。
在《在夏季的鸟鸣之外》(“Further in Summer than the Birds”)一诗中,狄金森将蟋蟀的叫声写成宗教仪式中的音乐:晚夏之时,草丛深处正有一场弥撒,音乐不绝于耳,亦无音律变化,一成不变的声音扩大了寂寞。在这里,“赞美曲”(“the Canticle”)是幽灵般的(“spectral”),因为看不见歌者。诗的叙述者从声音(“隐蔽处的弥撒”)听到了季节的变迁。在诗里,“小小族类”的“声音”成为当之无愧的主角。⑤
二、昆虫的声音——无名之声与“无我”之境
狄金森很多诗的主角都是“无名”的。如《最重要的国民》(“The most important population”)写一个“国度”(nation)。诗人除了蜜蜂外,未写出其他名字:这些生灵只出现在群体中,是最重要的“国民”(population)。⑥无论是“population”,还是“nations”,它们都是一群匿名小生灵,藏匿在某些看不见的地方,就像“水塘里的声音”(“the noise in the Pool”)⑦一样,很多时候“看不见”,只有听觉能捕捉到它们的存在,而正由于匿名,才使它们获得一种更高的存在。
狄金森生前经常将她的诗在不同时间寄给不同的人,因此有些诗有不同版本,《在夏季的鸟鸣之外》便是如此。在1865年寄给Gertrude Vanderbilt的版本中,最后一节出现声音的发出者——“蟋蟀”的名字:“But witness for Her land-/And Witness for Her Sea-/The Cricket is Her utmost/Of Elegy,to me.”在狄金森将诗寄给出版商ThomasMiles的信中,把该诗称之为“我的蟋蟀”,但诗中已无蟋蟀一词。1883年,诗人将该诗寄给Mabel Loomis Todd,随信寄出的是一只真的蟋蟀。也就是说,在该诗的最后版本中,蟋蟀“小小族群”的名字是被隐去的。⑧随着诗作的不断修改,狄金森让诗的主角越来越消隐。被叙述者听到的“小小的弥撒”是谁在举行也许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小小族群”声音的力量:名字也许未为人所知,但它们的“赞美曲”已经“为自然增色”(“Enhances Nature”)。⑨
与惠特曼诗中自我的张扬、波涛汹涌的豪迈不同,狄金森带着谦逊的自我意识,审美地聆听昆虫或小鸟等小生灵的声音,在“声音”的包围中进入“无我”的疆界。
在《在夏季的鸟鸣之外》的创作中,随着诗人的修改,除了诗的主角“蟋蟀”越来越隐身之外,诗的叙述者也越来越隐匿。在寄给Mabel Loomis Todd和Higginson的版本中,狄金森去除了描述某个人磕磕碰碰寻找方向和知识的内容⑩,取而代之的是诗中人物深藏不露的最后两节诗,消除了诗的第一人称色彩。修改过后,诗中的情绪中心变得模糊了:诗中提及的“感觉”是谁的?“孤独”是说话人扩大的情绪,还是蟋蟀的?于是,诗的情绪跟感知者联系起来,也跟被感知者联系起来。此外,诗行开始的形容词短语“Further in Summer”“Pathetic from the Grass”“Antiquest felt at Noon——”,都以无人称形式出现。最后,诗人远离了张扬自我,将说话人从中撤退,使诗中“说话人”的重要性小于对声音的纯粹感知,冲淡了感知个体的印记。
三、昆虫的声音——隐遁之声对空间的超越
狄金森生前很少外出,只发表了众多诗作中的几首。在《藏起来很好,听他们捕猎》(Good to hide,and hear’em hunt!)中,诗人说:“让别人听得到,而不完全被别人看见,是很好的。”⑪
昆虫有着隐匿自我于群体之中的特质,与小鸟相比,昆虫的独特性和个体性都低。狄金森生前像昆虫一样不为人所见,很多时候也被迟钝的“耳朵”所忽略,处于人类视线的边缘。在隐秘的昆虫等小生灵中,诗人找到了共鸣,和这些昆虫一样,诗人不停止歌唱,却不追问为谁而歌唱。
在《在夏季的鸟鸣之外》一诗中,诗人摆脱房子或其他任何事物的空间束缚,写出了一种空间的延伸。未知身份的叙述者被各种声音包围,而声音飘渺不知处。诗人扩大了感知空间,在平凡日常中开拓出一种空间的延伸,使后院平凡的自然世界扩大成狄金森的社会世界。对狄金森来说,所谓的大家大国,也许就存在于蟋蟀这些小小族群(“Minor nations”)在盛夏过后的歌唱当中。
在狄金森的年代,女性的生活和社会空间是极其有限的,诗人每天的生活也非常简单,几乎足不出户。然而,《在夏季的鸟鸣之外》中缥缈无形的声音,超越了有限视觉空间的藩篱,也超越女性的有限生活和社会空间。狄金森在其生前没有热切地寻求发表诗作,同时没有选择放弃写出自己的“声音”,也没有放弃通过与朋友的通信发表自己的看法:就像隐匿处的小小族群一样,即使不被人所见,也坚持自己的“小小弥撒”:隐匿,又时刻“在场”。
狄金森通过敏锐感知昆虫的声音来“倾听”世界。这些隐遁、无名族群发出的声音,是诗人自己隐匿于世、默默无名的人生写照,诗中“个体”印迹消退,一如那发出声音的昆虫,不为人所见。然而,“无名”的声音也时刻“在场”。在诗人去世之后,狄金森诗中传达的“声音”也终于越过其生前足不出户的小小寓所,飘散到世界各地的无数角落,一如其诗中“蟋蟀”的鸣唱一样,为“自然增色”,获得超越有限生活和社会“空间”的更高存在。
①Rutledge,LouisC.“EmilyDickinson’sArthropods”[J]. American Entomologist,Summer 2003:70-74.
② McTier,Rosemary Scanlon.“‘An Insect View Of Its Plain’:Nature And Insects In Thoreau,Dickinson,And Muir”[D].Duquesne University,ProQuest学位论文管理系统,2009:117-160.
③Wand,Martin and Richard B.Sewall.“‘Eyes Be Blind,Heart BeStill’:A NewPerspectiveonEmily Dickinson'sEyeProblem”[J].TheNewEngland Quarterly,Vol.52,No.3,1979:400-406.
④⑤⑥⑨The Poems of Emily Dickinson[M].ed.R.W. Franklin.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5:265,754,628,754.
⑦⑧Dickinson,Emily.Selected letters,Emily Dickinson[M],ed. Thomas Herbert Johnson,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6:173.
⑩ Dickinson,Emily.The Letters of Emily Dickinson[M].ed. ThomasH.JohnsonandTheodoraWard.3vols. Cambridge,MA:Harvard UP,1958:449.
⑪狄金森:《暴风雨夜,暴风雨夜》,江枫译,机械工业出版社2010年版,第284-285页。
作者:汤素娜,广东行政职业学院外语系教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英语教育。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