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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死亡意象到悲剧意识
——阿兰达蒂·洛伊《微物之神》的创作分析

2016-07-14广西大学文学院南宁530004

名作欣赏 2016年24期
关键词:贱民恰克洛伊

⊙谢 嘉[广西大学文学院, 南宁 530004]

从死亡意象到悲剧意识
——阿兰达蒂·洛伊《微物之神》的创作分析

⊙谢嘉[广西大学文学院, 南宁530004]

阿兰达蒂·洛伊《微物之神》自面世起便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于1997年获得英国文学最高奖——布克奖,受到了国际主流媒体的赞誉。《微物之神》通过讲述阿慕家族的故事,反映了印度社会在前进过程中所面临的困难与存在的问题。本文试图对书中三个死亡人物:苏菲默尔、阿慕与维鲁沙进行探究来认识作者洛伊创作的悲剧意识。如果说三者是印度社会不同阶层的代表,那么他们的死亡则是印度的种姓制度、女性地位与殖民关系的代表。这些透过死亡所折射出的问题正是洛伊悲剧意识的表达,即对于男女关系、社会上下层关系以及殖民被殖民关系的探究。通过这一系列的探究所体现的是洛伊对于生死和悲中见困顿的思考。因此,《微物之神》不仅仅讲述的是微小之事,更多的是通过这些琐屑往事引起读者对于印度这个前进中国家的深刻思索。

《微物之神》 死亡意象悲剧意识

苏珊娜·阿兰达蒂·洛伊,印度著名的作家及社会运动积极分子,其创作的小说《微物之神》获得1997年布克奖,这是英国文学的最高奖项。《微物之神》分为二十一章,各有标题,长短不一。叙事大致以双胞胎瑞海儿、埃斯沙兄妹在故乡阿耶门连重逢和二十三年前他们的表姐苏菲默尔从伦敦来阿耶门连度假并客死他乡两条线索交叉展开,大部分章节是现在与过去之间交替进行。

故事回到20世纪60年代的印度,阿慕所在的家庭,是一个由身为大英帝国昆虫家的父亲帕帕奇和家庭主妇母亲玛玛奇,姑姑宝宝克加玛和兄长恰克组成的叙利亚正教家庭。为了逃离家庭的束缚,阿慕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了一个在茶庄做助理的孟加拉男人并生下了异卵双胞胎瑞海儿与埃斯沙。这段无爱的婚姻带给阿慕的是无尽的伤害,最终阿慕选择了离婚并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自己成长的地方,位于印度喀拉拉省的小镇阿耶门连的父母家里。阿慕的兄长恰克年轻时候在英国剑桥读书,并与一位名叫玛格丽特的英国女子结了婚生下了女儿苏菲默尔。而恰克的这段跨国婚姻最终也是以失败收场,他独自一人回到了阿耶门连。二人的母亲后来经营着一家生意红火的手工作坊“天堂果菜腌制厂”,并在恰克回到阿耶门连之后交由恰克管理。阿慕在回到阿耶门连之后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更加不可能爱的人——维鲁沙,贱民之子,一个在阿慕这个阶级“不可触摸”的人。

悲剧很快发生了,恰克的前妻玛格丽特因为丈夫乔的去世,所以带了女儿苏菲默尔来到了阿耶门连散心。苏菲默尔却在和双胞胎去“历史之屋”的路上溺亡,就在这一天,维鲁沙被当成是谋杀苏菲默尔的凶手被逮捕并且殴打致死。随着维鲁沙的死亡而浮出水面的是阿慕与维鲁沙之间跨越阶级的爱,恰克认为阿慕和她的两个孩子对于自己女儿的死负有很大的责任,因此将阿慕驱逐出了阿耶门连。而埃斯沙被迫送还到自己的父亲身边,瑞海儿则继续留在了阿耶门连。此后,阿慕孤独病死异乡,二十三年后,瑞海儿得知埃斯沙回到了阿耶门连,便从美国返回,二人最终突破了道德伦理的界限,以肉体上的爱欲来获得彼此的认可与安慰。

在《微物之神》里,无论是哪个阶层的人,都逃脱不了命运的束缚,这便是“生存的代价”。尽管全书都在写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和卑微的事物,但对作品中的人物特别是阿慕、苏菲默尔以及维鲁沙来说,虽然他们最终都是以死亡完结,但是他们对于现实的抗争和试图逃离生活的藩篱,那种希冀能有所收获的坚持的力量,是值得尊重与赞扬的。

一、《微物之神》的死亡意象类型

“意象在文学中指以表达哲理观念为目的,以象征性与荒诞性为其基本特征,在某些理性观念与抽象思维的指导下创造的具有求解性和多义性的达到人类审美理想境界的表意之象。”在《微物之神》中,维鲁沙、阿慕和苏菲默尔的死无疑成为一条线索贯穿于书中,先是苏菲默尔的溺亡导致了维鲁沙的错误被捕并且殴打死亡,进一步地使得阿慕对生活失去了追求与希望,最后孤独无依地客死旅馆。三者不同的身份、地位及阶级分别具有不同的意蕴。三者的死亡是生命符号的延续,死于特定的人生场景中,经历了个体与群体、生存与社会间的磨砺。因此,对于三人的死亡探究有一定的意义。

(一)阿慕之死——印度中上层社会女性群体的挣扎反抗

小说中,阿慕是一个拥有多重身份的女人,两个孩子的妈妈,同时是帕帕奇和玛玛奇的女儿,恰克的妹妹。与恰克以家族长子的身份从英国载誉归国相比,阿慕的反差是巨大的,离婚后带着两个孩子独自归家,在那个封建的年代是会受到歧视的,在父母家的生活也是极其艰难的。而阿慕对于自己的离婚似乎并未感到可耻,只是认为自己浪费了最好的年华。失败的婚姻让阿慕“明白了一件冷酷的事情——对于她而言,生命已经被活过了。她有过一个机会,但是她犯了一个错,她嫁错了人”。对于阿慕的性格,书中有一个很深的概括:“年纪较大时,阿慕学会了和这种冷静、有计划的残酷共存。她培养出一种关于不公平行为的崇高观念,以及一种顽固而鲁莽的癖性,那种在终生受到大人物恐吓的小人物生命中所发展出来的癖性。她没有做任何事情来避免争吵和对抗。事实上,我们可以说她寻求争吵和对抗,或许甚至是乐在其中。”这种“不公平的行为”就是帕帕奇无端由地殴打着玛玛奇或者阿慕。面对不公平的行为,阿慕养成的是一种叫作“反抗”的“顽固而鲁莽”的怪癖。在原版书中,作者并没有写到“癖性”这个单词,所用的是“mulish”和“reckless”来形容阿慕的性格,即“顽固而鲁莽”,这种“顽固而鲁莽”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怪癖”。这种“怪癖”是一种针对在大的群体中所存在的很小比例、特立独行行为的解释。而从故事后来的发展看,这种可以解释为不顾一切的勇气与决心,顽固而鲁莽的阿慕为了将无辜的维鲁沙救出来,顽固而鲁莽地说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最终却得到了被驱逐出阿耶门连的惩罚。这种癖性又是在男权至上的印度社会中发展出来的,那种终生受到大人物的恐吓所包含的不只是帕帕奇不断的殴打,还有婚后丈夫为了保住工作而要将妻子献给茶庄管理者的背叛,为了解救维鲁沙而在警局受到巡官话语侮辱的愤怒。这一切的一切,使得阿慕这个人物的生命中形成了反抗的意识,让她变得危险而不可预测。

在印度传统中,妇女是苦难与忍辱负重的代表,逆来顺受地接受着一切,从父从夫从子。但是在阿慕身上,我们可以看出处于印度中上层社会中妇女对于冲破传统地位禁锢的渴求与维护女性权益的期冀。印度妇女在生活中所穿着的那一身飘逸的纱丽倒像是枷锁般的套住了她们的自由,让她们在这个国度里艰难前行。因此,阿慕性格中所具有的“顽固而鲁莽”的癖性在那个年代是难能可贵的。可以说,阿慕的社会价值显现出的是浓重的悲剧色彩,这悲剧本身便隐隐昭示着处于边缘的女性对父权社会的挑战。

在小说中的最后一章开始讲述的那个爱情故事,那是一个短暂而结局已知的爱情。在这里面,阿慕与维鲁沙相爱相知享受着生命——完全平等的生命、跨越阶级局限彼此珍惜的生命。到了结尾是一个关于未来的许诺:“他们必须将信心放在脆弱之上,必须抓住渺小的事物。每一次分开时,他们只能从对方得到一个小小的应许。明天?明天。”而在明天乃至明天过后的很多年发生了什么,都已知道,因此这个许诺在那时显得那么的无望却又因为被放置在了小说的最后而充满了感叹,胜于悲叹。明天过后,一切都会改变,阿慕的命运再一次地脱离了轨道,带着对维鲁沙爱情的回忆,独自被驱逐出阿耶门连,之后便也孤独死去,最终在火化场化成一堆残灰消逝,“她的一切都被塞进一个小陶罐里”,只剩下那个编号为Q498673的收条号码。

(二)维鲁沙之死——企图打破印度中下层“贱民”禁锢

书中的维鲁沙是以贱民的身份出现的,所谓的贱民是社会低贱之人的指称。这就涉及印度传统社会中的阶级问题。种姓制度是存在于印度社会中的一个较为复杂而特殊的问题。“从历史研究的角度说,种姓制是印度进入阶级和国家社会后才产生的,到了吠陀后期,贱民即不可接触者出现。种姓制认为,一个人的种姓是天生的、固定不变的,他的职业、婚姻、社会交往、饮食习惯、生活方式等都只能局限于自己的种姓,不得越出雷池一步,否则就会被驱除于种姓和宗教,就会被社会所抛弃,而被种姓和宗教所抛弃的人不仅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任何权利,而且要在死生轮回中不断受到惩罚,成为地位更卑贱的人或是牲畜。”小说中维鲁沙最终越出了雷池,碰了不能触碰的人,受到了惩罚,被这个社会所抛弃。

与此同时,他却有着贱民所不具备的才识以及贱民所少有的那种反叛思想,为了反对阶级制度,他信奉马克思主义并积极地参加示威游行,也正因为如此引起了阶级制度的捍卫者宝宝克加玛的不满,使得宝宝克加玛成为导致维鲁沙死亡的间接凶手。不止宝宝克加玛,书中的许多人物都是导致维鲁沙死亡的帮凶。即使是维鲁沙的亲生父亲维里亚巴本也是其中之一。这个一生都囿于贱民帕拉凡身份的男人,不敢踏过贱民的定义圈一步,对帕帕奇与玛玛奇感恩戴德,以至于在发现了自己的儿子维鲁沙与主人的女儿阿慕相爱之后,便跑到了玛玛奇面前将事情告诉了玛玛奇并将玛玛奇提供帮助装上的义眼抵押出去,认为那是一个男人的责任。同样是贱民,父子之间对于自身身份的对待却是大为不同。从维鲁沙与父亲维里亚巴本身上所折射出的是印度社会两代贱民之间的鸿沟,年轻的贱民所具有的是冲破身份桎梏的决心与毅力,这与老一代贱民安分守己,终生固守着身份圈子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尽管在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词语“untouchable”是一个警告,不断提醒读者维鲁沙的身份,不断地想要拉开维鲁沙与阿慕和她的孩子的距离,但每次都是事与愿违,最终更是令阿慕与维鲁沙跨越了阶级之限,令二人更为贴合。

洛伊用很微观的眼睛,很缓慢的时间来叙述了一个激动的、悲惨的、发生在一瞬间的故事,这便是微物之神维鲁沙的故事。在书的开头所出现的一个诡异但又幻异的描写:“她(瑞海儿)想象他像一颗黑色的星星那般,从他自己创造的天空掉落下来,支离破碎地躺在发烫的教堂地板上,黑色的血从头颅流出来,如同一个秘密。”可以知道,这是对于维鲁沙死亡描写的想象,洛伊将唯美的想象与后来残酷的现实作了一次大的冲撞,给读者心理以深沉的一击。而在书中最后一章描写阿慕与维鲁沙的结合同样是如此的唯美,然而当二人不可跨越的阶级之爱被发现的时候便与死亡联系在了一起。深情即是一桩悲剧,为了拯救阿慕,埃斯沙嘴里最终一个“是的”,终结了那段美好,维鲁沙就此消逝。

(三)苏菲默尔之死——英国殖民者向印度被殖民者所偿还的债

苏菲默尔是一个九岁的英国小女孩,苏菲默尔在小说中是一个关键的人物,但是书中对于她的描写却没有很深入。大部分对于苏菲默尔的印象都是来自于人们心理所构建的应该是这样的,苏菲默尔是一个拥有美好品性的小女孩。实际上,相对于书中活着的人来说,苏菲默尔更像是一个典型一直留存在那些活着的人的心里。“苏菲默尔是小智慧的追求者,是残酷事实的预报者,也是使伤口凝血的宗教师。”正是因为苏菲默尔具有追求自由的“小智慧”,使得溺亡悲剧就此酿成,进而揭开了“不可接触”的贱民维鲁沙与可接触的阿慕间的“丑闻”,更深刻地引起了对于殖民者与被殖民者关系的思考。她的死变成了一个事实,无法抹除。她就像一个阴影一般留在了阿慕家族每个人的脑海里,特别是埃斯沙和瑞海儿。

苏菲默尔在书中第一次出现便是在自己的葬礼上。瑞海儿用着孩童的视角看待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表姐的葬礼,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仿佛“苏菲默尔醒来参加她自己的葬礼。她让瑞海儿看两样东西”,一样是黄色教堂刚刚上漆的高圆顶,另一样是一只蝙蝠宝宝,那只蝙蝠宝宝在瑞海儿的眼里像是指路灯般,让她看到了苏菲默尔在棺材里秘密地翻筋斗,这一切从侧面使读者认识到了一个孩子想象的天真,但却更是另外一个孩子的悲剧。

读者所能知道的是苏菲默尔是一个拥有一半英国血统和一半印度血统的混血儿,总是穿着黄色的喇叭裤,“眼睛是那种接近蓝色的灰蓝色,苍白的皮肤则是海边沙子的颜色,但她戴着帽子的头发是美丽的、暗红棕色的”。最重要的是,她想念着乔,那个已经死去的继父。苏菲默尔的母亲玛格丽特带着苏菲默尔来到印度的目的是想通过散心来减少二人对于乔的思念,但是玛格丽特的美好愿望却再一次落空,更是让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了英国。

苏菲默尔是不安分的,她也想逃离现实的环境,并且说服瑞海儿和埃斯沙把她也带上一起去冒险,结果却是失败的。“事情可以在一天之内改变”,在那一瞬间,苏菲默尔和双胞胎所乘坐的十分简易的小船翻沉了,黑暗笼罩着周围,而苏菲默尔却不见了。是的,那个小女孩死了,那个来自高傲的殖民国家的小女孩,在历史前进的长河中却意外地死在了曾经的被殖民国家,留下的是两个来自失败者(被殖民国家)的小孩,悄无声息。所以,苏菲默尔的死亡是一种象征,代表着作为曾经的日不落帝国的英国文化在印度社会中存在却步履尴尬的处境。

二、阿兰达蒂·洛伊创作中的悲剧意识

正如作者洛伊在开头提到的,《微物之神》讲述的都是一些琐屑的事情,因此书中没有渲染出一种大悲大喜的情绪。洛伊曾在一次公开演讲中提到关于悲剧的意义:“他们(政府)有权告知我们这个大坝的处置情况,但是据我所知没有人来将这件事情告知公众。悲剧正是在于,人们不知道他们可以被告知甚至他们希望能够如此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语言能够表达,这才是印度这个国度真正的恐惧。”

因此,洛伊笔下的悲剧更多的是通过死亡意象的引导,带领读者走向更深层次的思考,即由微小之物的震颤所引起的对于印度这个仍在前进中的国家的深刻反思。洛伊的悲剧意识所指向的是一种消磨在平常生活中,似有似无且只能意会的情绪,这种悲剧意识所包括的是从个人到家庭再到整个集体、国家,是一种对于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上层社会与下层社会、女性与男性关系的思考。

而对于书中的三个死亡意象而言,正是由于他们的死亡进而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使得悲剧冲突达到高潮,三人的价值在愈益激烈的悲剧冲突中更为深化。

(一)个人悲剧——女性与男性关系的探究

尽管书中的每个人都极尽所能掩藏着自己心中的那份秘密,但是每个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秘闻甚至丑闻。最先出现的是苏菲默尔的死。她在翻船后溺死无疑是一次意外,然而却是偿还殖民者欠下的历史债务,由此阿慕和她的儿女们被宣判为罪人。而后,随着苏菲默尔的死亡而浮出水面的是阿慕与维鲁沙跨越阶级之爱。整本书念咒语似的反复呢喃事情可以在一天之内改变,暗示读者有那么一天,就是苏菲默尔死去的那一天改变了他们家族所有人的命运。小说中的男男女女,都是这出悲剧的参与者与见证者,他们目睹了一切,尽管死亡暂时未落到他们的头上,但是时间的流逝正是他们为这出悲剧所偿还的债务。上文所提到的死亡意象所表现出的是女性对于权益的争取,贱民对自身低贱身份打破的渴望,体现出的是这个国家每个人面对一系列问题的思考。

书中在第十二章所介绍的印度传统舞蹈卡沙卡里舞,舞者是“所有男人中最美丽者,因为他的身体就是他的灵魂。从三岁起,他的身体就被刨过了、被磨亮了,被削薄了”。他们男扮女装,扮演着并感受着舞蹈中印度女性的不幸遭遇,同时卡沙卡里舞者在作品中表演的是一个来自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的故事。这部存在印度数千年的史诗也在传达这样一个讯息——女性附属地位早已有之,这使得人们惊叹:尽管社会在发展,但在印度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男女社会地位的不平等却没有改变。

而悲剧发生的二十三年后,当艾斯沙被送回阿耶门连时,所表现出的行为就像一个沉默的女性,他在中学毕业后便做起了家务、买菜、做饭这些本该由女性所做的工作。“在几年之间,艾斯沙慢慢地退出这个世界,渐渐地,他沉默的理由被隐藏起来,被埋在这个事实的安慰人心的最深处。”艾斯沙的这一系列行为所表现出的正是作者洛伊期冀的即男性逐渐放下话语权,进而融入女性世界中,学会换位思考,从而尊重女性,最终使得女性地位得到提升。

尽管书中只有三个人成了悲剧的代言者,但是那些存活着的人们却仍在为这出悲剧还债。洛伊对于书中人物的刻画,死亡与否,都有一种悲剧的宿命论寓于其中。那些微小人物,缺少的正是那份认识自己的清晰感与敢于正视生活的勇气。她所希望的并不是以渲染苦难、恐怖死亡等为最终目的,而是要表现出个人对命运苦难的抗争。同时,个人的悲剧背后映射出的是对于印度男性与女性关系的探究,女性试图摆脱地位的束缚却不得,男性抢占着话语权。这也是作者洛伊想要传达的信息,即女性能在社会中拥有地位甚至是话语权,而不仅仅是作为男人的依附而存在。

(二)家庭悲剧——印度上层社会与下层社会关系的探究

书中最主要的家庭即是由帕帕奇、玛玛奇、宝宝克加玛、阿慕及双胞胎和恰克组成的叙利亚正教家庭。阿慕的祖父是位德高望重的神父,父亲帕帕奇是大英帝国昆虫学家,家里田产颇丰,然而富贵并没有带给玛玛奇幸福。英国殖民者撤离后,父亲头上的光环逐渐散去,退休在家的他很是失意,通过殴打妻子、折磨女儿来获得心理平衡。后来,母亲玛玛奇经营的“天堂果菜腌制厂”交由恰克管理。阿慕家族的人们,都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那些贱民,自认为是大神的他们所隐藏的许多不知,不忍与不睬,在外人看来倒像是笑话一般。

与此同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维鲁沙家庭,维鲁沙的母亲不幸逝去,哥哥在采摘椰子的过程中从树上摔下使得胸以下的身体瘫痪,父亲维里亚巴本老实巴交,恪守着贱民的本分,早年在工作中失去了一只眼睛,后来在玛玛奇的帮助下装上了玻璃义眼。这个低贱的帕拉凡家庭遭遇了太多的不幸,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悯,而这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贱民帕拉凡家庭却是印度社会千万个贱民家庭的缩影。

上下层社会生活的悬殊是印度社会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止表现为贫富差距,更重要的是印度千年来所存在的种姓制的牵绊。上文所提到的种姓制将人分为四个等级:婆罗门、刹帝利、吠舍和首陀罗(贱民)。印度的封建制度就像章鱼一样将其根须深入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粘着在每个印度人的心里。“由于印度的宗教和文化中充斥着社会分层正当化的思想,就连受压迫和剥削的阶级也从内心充分接受了这种亘古不变的思想,这使得印度的上层种姓(很大程度上也是印度统治阶级)很少受到威胁性的挑战。”由此可见,这个阻碍着印度社会发展的“大神”的稳固性。

但是在作品中,阿慕与维鲁沙的相爱打破了这个羁绊,小说中在描写二人相爱之时表现的不只是性,更多的是一种大无畏的爱,那是一种敢于冲破阶级界限而不顾的决心。就像小说中写得那样,二人打破的不仅仅是不可接触的贱民与可接触的上层女性之间的禁锢,更为重要的是使得这一打破的幅度延伸至整个印度社会结构与心理结构,将印度社会连为一个整体。“他们(维鲁沙和阿慕)已经使得难以想象之事变成可以想象,使得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上下层社会的界限尽管被维鲁沙与阿慕所打破,但是最终二人却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惨剧发生过后,社会阶层的界限仍旧存在,尽管最终并未得到消除,但是洛伊通过讲述阿慕与维鲁沙的爱情表达的正是对于社会公平正义的期冀,以及有朝一日种姓制度能够瓦解的愿望。

(三)国家、集体的悲剧——殖民者与被殖民者关系探究

这个发生在喀拉拉的故事,蕴含着果酱厂、共产党运动,乃至根深蒂固的殖民过程,都是外人所无法亲自体验的印度历史。洛伊将故事设定在20世纪60年代的印度,那个正值共产主义与旧有的阶级体系相碰撞的时候,通过这个发生在南印度小村庄的故事,折射出了当时历史背景之下的各种冲突,宗教的、文化的、社会的甚至政治的。书中故事的背景喀拉拉邦位于印度的西南一隅,是非典型的印度,一片真正的人间乐土。“与印度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通过贸易和传教活动使他一直向外部世界开放着。在大量接受外国观念的同时,喀拉拉人也会维护本土所固有的传统和特征。”

小说中的帕帕奇是一个崇英派,起初瑞海儿与艾斯沙不明白这个“崇英派”的意思,后来他们在词典中找到了“崇英派”的解释:对英国人有好感者。随后还对disposed做了细致的解释:“根据字典,此字的涵义包括:(1)排列、配置;(2)使倾向于,使想要;(3)处理、摆脱、收拾、毁坏。恰克说,在帕帕奇的情况中,dispose是指第二个定义:使倾向于,使想要。恰克说,帕帕奇的心总是倾向于喜欢英国人。”其实不只是帕帕奇,整个阿慕家族的人都是以“崇英派”的身份在阿耶门连立足。恰克在英国剑桥读书,娶了英国女人玛格丽特作为妻子并生下了拥有一半英国血统的女儿苏菲。尽管到了后来与玛格丽特离婚,但是恰克仍是以一个去过英国并得到了英国女人的征服者身份存在的。连阿慕自己也是如此,当苏菲默尔到来之时,阿慕“希望她的孩子表现得体、没有瑕疵,希望他们在印度对英国的举止竞赛中获胜”。因此,无论承认与否,阿慕家庭的每个人都是崇英派。英国通过殖民征服而侵占了印度,所侵占的不仅是印度的国土,更为重要的是印度人的意识。

“恰克告诉双胞胎,虽然他自己不喜欢承认,但他们都是亲英派,他们是一个亲英家庭,朝错误的方向前进,在自己的历史之外被困住了,而且由于足迹已经被抹除,所以无法追溯原先的脚步……我们的心智被一场战争侵入了,一场我们打赢了,然后又输掉的战争;一场最恶劣的战争;一场捕住梦,然后将这些梦再做一次的战争;一场让我们崇拜征服者,并轻视自己的战争。”恰克的话形象地表现了印度的历史处境,在被英国殖民者侵入之后逐渐丧失了自我以及文化的认同,现代的印度人的梦是被这个战争俘获后又被改造了的,已经陷落于自己的历史之外,无法追寻着祖先的脚步走下去,甚至无法回归到自己原先的传统之中。

书中反复出现的卡沙卡里舞也是现代与传统斗争的矛盾体,“在阿耶门连,他们跳舞的思维要抛弃他们在‘黑暗之心’所受的屈辱——他们在游泳池畔的表演被缩短,他们为了防止挨饿而投靠观光业。从‘黑暗之心’回来的途中,他们在寺庙停下来,祈求他们的神宽恕他们,为糟蹋它们的故事而道歉,为变卖它们的身份以换取现金道歉,为滥用它们的生命道歉。”面对商业化社会,卡沙卡里舞者在坚持伦理道德与维持生计这两难的境地中存活。英国殖民者带来了先进的文化形式,与传统的卡沙卡里舞相碰撞并产生火花,殖民者与被殖民者间逐步同化。这说明,尽管英国文化在印度步履不前,然而却仍有存在的理由与价值。印度这个前进中的国家虽然在被侵略过程中逐步丧失自身的传统,但是印度人都应该对自己的国家抱有信心,同时也应该积极向英国殖民者学习。将殖民与被殖民的关系扭转成为学习与被学习的关系,使得印度更加强大起来。

三、结语

洛伊在《大人物是拉尔田,小人物是蒙巴提》章节中提到了梦想即“人有宏大的梦想,也有渺小的梦想”。在书中,似乎人们都是为着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活:苏菲默尔期望挣脱牢笼的束缚,向往自由;阿慕与维鲁沙期望能够冲破世俗对于阶级种姓的禁锢而相爱;宝宝克加玛期望能够得到慕利冈神父的爱……这些看似宏大的梦想实际上是作者洛伊通过《微物之神》传达出来的愿望。书中讲述的是一个具有漫长时间跨度的历史性故事,有历史性的起因,在历史的影响下,有着潜移默化的结局。“伟大故事的秘密就在于没有秘密。伟大的故事是你听过而且还想再听的故事,是你可以从任何一处进入而且可以舒舒服服地听下去的故事。”这个“伟大的故事”不仅仅是书中讲述的那些微小之事,更多的是通过这些琐碎往事引起读者们对于印度这个前进中的国家的思考。洛伊试图讲述这些微小之物的故事即生者生活的困窘、死者留存在他人记忆中的悲凉而折射出印度社会大的背景,关乎国家内外、关乎男女平等、关乎社会层级,又从大的背景中期冀读者能够了解到那些卑微之物的生存状态。

《老子》中提到“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用傅佩荣先生的解释即:“谁能使混乱污浊沉静下来慢慢澄清?谁能使枯槁死寂萌动起来慢慢复生?”这同样可以用于洛伊所提到的印度社会现状:那些大神,固有地成了阻碍社会前进的障碍物,同时,微物们的反抗行动又是作者洛伊期冀世人所能听见的声音。

[1]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78.

[2][印度]阿兰达蒂·洛伊.微物之神[M].吴美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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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嘉,广西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外文学文化关系研究。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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