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泪



父亲的眼泪

口述/郭钦睿　整理/赵勇

掰着手指算了算，当兵至今已经是第10个年头了。一直想为父亲写些什么，但不知为何，每当提笔写下“父爱”时，却理不出个头绪来。直到今天，我将10年前父亲写给我的那些尘封的信件翻出来仔细品味，忽然很感动，那日月沉积在心灵深处的思绪不禁涌上心头。

第一次眼泪

从小到大父亲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眼泪。听母亲说，父亲小时候家里生活非常拮据，用本山大叔的话来说，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就是手电筒。父亲在家排行老三，其他三人便是我的两个伯伯和一个姑姑，两个伯伯年龄相仿，比父亲要大五六岁，而父亲又比姑姑大了四岁。由于当时家境贫寒，父亲和大伯、二伯每天都去山上砍柴，打好捆用扁担挑回家，然后在第二天的凌晨三四点钟起床，要翻过两座大山到镇上的集市去换钱，有时也会换两盒火柴和一些日用品，那年父亲刚满14岁。

也正是父亲14岁那年，大伯考上了大学，喜讯瞬间轰动了整个村屯，就连十里八村的人也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爷爷更是整天叼着个烟袋杆，见到谁都神气的很，脸上的笑无比灿烂，每当有人羡慕他有个好儿子时，他总是自豪地说：“大儿子是大学生，二儿子是学习委员，老儿子还是班长，以后也都能有出息！”却也不忘把二伯和父亲也表扬一番。奶奶更是杀了一只老母鸡，炖了个鸡蛋羹来犒劳一下大伯，要知道当时只有过年才有机会杀一只母鸡，因为鸡蛋换来的钱也是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就这样父亲兄妹三人也算借了大伯的光美味一番。正当一家人还沉浸在喜悦的气氛当中，大伯昂贵的学费把一家人从梦里拉回了现实。爷爷重重地抽了一口烟，敲了敲炕沿板，倒了倒烟袋锅儿里的烟灰，气色凝重地说：“要不三儿别念了，也老大不小了，多挣点钱补贴家里供你大哥吧。”爷爷的决定，彻底抹杀了父亲前途的光明，命运彻底将他定格在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当然，受到大伯影响的也不止父亲一个。为了交付大伯昂贵的学费，爷爷狠心卖掉了家里仅有的三只羊，二伯也在同年选择了在校参军，走的那天装书的袋子被同学捎回家来，自己换了身军装直接踏上了开往军营的列车，而姑姑也是和父亲一样离开了学校，受重男轻女的思想影响，成了一个待嫁的坐家女。父亲还是每天上山砍柴，翻过两座大山到镇上去换钱，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不是结伴而行，而是父亲一个人的山路，肩上的柴便也多了两捆。行走在荒山的小路上，父亲落泪了……饥饿、恐慌、害怕，14岁，他还是个孩子。

第二次眼泪

随着父亲一天天的长大，便能扛起家庭重担的大半。5年后，大伯众望所归回到村小学当了一名乡村教师，工作稳定后随即结婚育有一女，而姑姑也赶个喜庆的日子把自己嫁到了十几里外的村子，姑父也和父亲一样为人善良，是一个肯干的农村汉子。本想着大伯学业有成后有了稳定工作，定能帮着支撑家里生活的重担，但结婚以后的他选择了自立门户，爷爷和父亲还得帮衬着大伯盖房种地、勤俭持家，因为大伯教学任务重，家里所有的农活父亲都要帮忙打理。对此，父亲没有半点怨言，因为大伯取得的成就中，在村里村外的赞扬中，都饱含着父亲的汗水和辛劳，为此父亲感到骄傲和自豪。

不久后，远在边疆的二伯探家归来，参军5年的他已经转成了志愿兵，并在部队里任司务长一职，用村民的话说就是“铁饭碗”。姑姑、姑父也闻讯而来，一家人的团聚使五年前的“功名”之欢再一次重演，奶奶这次不仅杀了鸡，还在当地杀猪匠那里买了几个猪蹄。家宴上父亲也喝了不少爷爷自酿的高度酒，饭后独自坐在了门口的柳树下落泪了……不是因为与二伯多年不见重温兄弟往日之情，更不是因为大伯自立门户而感到悲伤心寒……因为他看到了两个哥哥的成就而感到了自卑,19岁，他已经是一个能够担起家庭重担的青年。

第三次眼泪

与母亲相遇结婚，那年父亲24岁，紧接着第二年我就出生了，小时候父亲对我的要求非常严格，有时甚至让我感觉有些苛刻，但他从小到大却只打过我一次，那一次让我至今仍刻骨铭心。从小到大，我都是班里的尖子生，虽然没有父亲6年班长的辉煌，但名列前茅的我也做了9年的学习委员，父亲对我的期望值很高。可能是出于为家里减轻负担的初衷，中学毕业后我放弃了重点高中，准备走向社会打工赚钱，像父亲一样为家里扛起一份重担。然而，父亲为此却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憋了涨红的脸说了句：“真不争气呀！”随后父亲落泪了……这是我第一次看父亲哭。我理解父亲，因为他想让我像大伯一样“混”出个样来，有个稳定的工作和稳定的家。

过了半年，我和二伯一样踏上了开往军营的列车，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离开家的第一个大年三十我没能和家人团聚，妈妈告诉我，父亲端起手中的酒杯，一个劲地埋怨自己没能耐，让自己的孩子放弃学业、远离故乡，其实父亲内心深处还是理解我的。每一次和父亲通话，他总是不停地提醒我在部队要好好干，听领导的话。在父亲的期盼里我并没有让他感到失望，当我第一次把军功章捧到父亲的面前，对他说“爸，儿子没让你失望”！那一刻，父亲又落泪了……我瞬间发现父亲的鬓角已经泛白，岁月的痕迹已清楚的告诉我——父亲老了。

我已经习惯了父亲的眼泪，但每一次父亲落泪，都让我内心深处隐隐作痛，因为那眼泪的背后有着太多感人的情节，也正是这些情节，时时刻刻激励着我前行。多想对岁月说一声“慢些”，给我多一些机会来感受父爱的伟大！想到此，我已潸然泪下！

责任编辑：武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