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节

王德胜

接到娘的电话，我跟校长请了假，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娘在电话里说二伯病危。

道旁的庄稼飞速地向车后退去，熟悉的村落渐渐映入眼帘，二伯的病危让我心里充满了愧疚，把这一对老人扔在乡下，真是不孝。

其实我不是娘的亲生儿子。一直到父亲出车祸死去，娘也没能生个一儿半女。娘为了能让父亲走的安心，临时领养的我。娘是抱着我给父亲送行的。

过了父亲的三周年，有人给娘提亲，娘都回绝了，娘怕我受气。也有人说，二伯也是光棍儿，不如你俩就和得了。娘愿意，知道二伯疼我，可二伯却不愿意，大伯子和兄弟媳妇就和，传出去让人笑话！二伯说这话的时候，脖子上的青筋暴出老高。

这些当然都是我长大后听村里人告诉的。

等我记事儿的时候，还有人给二伯提过亲，可二伯说，一个人过惯了，娶个媳妇是累赘。对于二伯这种单身到底的行为，村里人开始种种猜测，有的人甚至直接说，他不行，他有病，侍弄不了女人。娘这时总会站起身来嚷，胡说！说这话的时候，娘的脸红了。

家里的累活、脏活几乎都是二伯干的。每天我们娘俩还没起床，就听见水缸里哗哗的响，继而窗外会传来噼噼啪啪劈木头的声音。眼前黑了，二伯会扛着一捆草放在驴棚里。娘会端了热水，叫二伯洗脸，二伯头也不回，天黑了，回家去洗。

娘其实很漂亮，所以会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晚上敲我家的门。娘抱着我不敢出去。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家的院门又响了，娘把我搂在怀里死死的。可门闩被撬开了，那人竟然溜进了院子，我吓得险些叫出声，嘴早被娘捂住，我感觉到娘的手抖得厉害。那人眼看就到了窗前，我和娘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就在这时，从我家堂屋里射出一条黑影，那条黑影抡着棍子把溜进院子里的那个人打得抱头鼠窜。院子里瞬间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早上我在堂屋里发现了一个烟口袋。娘，这是二伯的。娘一把夺过烟口袋塞在怀里，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个啥。从那以后，我家的门再也没响过。

我还纠缠在纷乱的记忆中，车已开到了二伯家门口，我来不及给车熄火，小跑着进了二伯的屋。

二伯，我回来了。可二伯似乎听不到我的说话，没有任何反应。我把买来的罐头起开，用匙送到他嘴边，可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屋子里没见到来看望二伯的人和礼物，显得格外冷清。

实际上，二伯在村里还是很有人员的。谁家有了大事小情，他都早去晚走，忙里忙外的。村里人对二伯还是很敬重的。可是，八年前，二伯装了一场病，欺骗了左邻右居的感情和钱财。上演了一场狼来了的闹剧。这次真的病了，乡亲们以为又是狼来了。看到二伯最后是如此的孤寂和凄凉，心头酸酸的。

二伯就像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走了。

站在坟头，我感叹道，怎么也想不明白，二伯为什么干出装病这么荒唐的事来，弄个晚节不保。娘哭着说，你二伯是为咱背的黑锅呀，你想想，你二伯是哪年装的病？

那一年我考学，娘四处张罗学费。

我终于跪下，冲着二伯的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